范晴苦笑着说:“我也以为得有点进展,但看起来好像进展不下去。”
赵馨宁疑惑地问:“你们俩到底到什么阶段了?”
“不明不白的阶段。他其实前阵子就算是向我求婚了,但我又觉得他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
“哇!他怎么跟你求婚的呀?送戒指?有没有什么惊喜,意外的仪式?”
范晴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有意外,怎么没有?我真的太意外了!当时我们就是跟平常一样一起吃午餐。然后他跟我说,觉得我方方面面条件都很好,希望我做他孩子的母亲!”
赵馨宁吃惊地问:“他说的时候就没准备个戒指或者鲜花什么的?”
“什么都没有。就把我们俩怎么适合一起生孩子分析了一通。我觉得我当时要点头,他就能当场跟我签合同。”
赵馨宁在电话的另一边忍不住笑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笑完了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笑。但我真没想到钱大卫是这么个风格。那你同意了吗?”
“那我还能说什么。就说我需要考虑一下……你说他到底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既然愿意考虑,所以,就是说你喜欢他咯?”
范晴怔住了。她觉得这个话很难回答。她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赵馨宁奇道:“你喜欢他不喜欢他,你自己不知道?”
“嗯……应该算是喜欢吧。毕竟我对他没有不喜欢。”范晴想了想,“而且,我确实也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你会不会没事就想起他?”
“我就没有你说的那种没事的时候。”
“……那好吧,你怕不怕他不喜欢你?比方说,离开你?”
“我还没来得及怕呢,他就向我求婚了。”
“那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高兴?”
“还可以。他很聪明,不会说讨厌的话。”
“你跟他能吃到一起吗?”
“其实不是很能吃到一起。他总要吃那种高级馆子。跟他吃饭有点累……不过也还好吧,我对吃无所谓。我不挑食。”
“那——你跟他能睡到一起吗?”赵馨宁压低声音笑着问。
“睡?我俩连手都没怎么牵过。我跟你讲,我真怀疑他有问题!”说到这个话题,范晴总算是找到了吐槽的机会了:“他就是……好像根本没有想要跟我亲热的欲望似的。你见过这种男的吗?嘴里说着喜欢你,但实际上处处和你保持距离?”
“其实老郝一开始也这样。其实就是害羞。他不好意思。不敢。怕冒犯我。”
范晴脑子里浮现出钱大卫侃侃而谈的样子:“那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谁害羞也轮不到他害羞。”
“那……”赵馨宁试探地问:“他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说实话,我本来也有点怀疑了。但是昨天我去他亲戚家,他的表侄女跟我说,他以前差点结婚了。后来没成。之后就没找过女朋友。听起来又不是很像了。”
“你这个钱大卫够神秘的呀。也没准儿他就是觉得,如果你不想跟他结婚,他就不想和你走得太近。”
“还别说,他好像确实是这么说的。所以男的也会不结婚就不想走太近吗?男的不都不在乎吗?”范晴好奇地问。
“一般来说确实只有女的会这样……”赵馨宁笑,“但也有的男的比较另类一点。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了。你要是喜欢他,你就主动点。不喜欢他,你也别跟他耗着了。”
“我觉得我已经够主动的了。他说让我陪他来上海,我二话不说就来了。让我去他亲戚家吃饭,我也去了。”范晴叹气,“我还要怎么主动?难道穿着睡衣去敲他的门?”
“也没什么不行的。或者你给他点暗示。比如,邀请他到你屋子里喝一杯啊。把灯光调暗点,然后坐他旁边……”
“打住打住!”范晴骇笑:“我可是良家妇女,做不来这种事。”
“你这都哪儿来的封建思想?良家妇女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吗?围城看过吗?苏小姐,女博士,大家闺秀,都快一百年前了吧?也会拉着方鸿渐晚上在花园里坐着,在月光下用法语说吻我。”赵馨宁是那种从小看小说都要挑着爱情戏看的人,这方面的学识特别渊博。
“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行。说外语?我觉得我的发音太恶心。钱大卫英语特好,他在美国留学的,我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范晴连连摆手:“我想想就觉得怪怪的。再把人吓跑了。”
赵馨宁笑了,说:“你总这样想一些有的没的,还怎么找到感觉啊?”
“老实说,我怀疑我根本就不会有感觉。”范晴叹气,“是不是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会跟别人来电啊?我和钱大卫刚好都是这种人?”
“你也不是完全不来电吧?我记得你和王松当年就算是挺来电的吧?”
“王松?”范晴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感觉,“啊,他。对,和他是有点。但也只是有点。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松实在是……”
范晴最接近恋爱的一次,就是和王松。和范晴同校不同系,拥有一颗聪慧过人的大脑,说话风趣幽默。但造化弄人,虽然王松十分内秀,但他的外在却很难让女孩子一见钟情:王松身高一米六五,还有点胖,人也很幽默。这样的形象,去德云社倒是浑然天成,但显然距离偶像剧的男主角太远。一言以蔽之:王松的外形是那种让女孩子第一时间就放在普通朋友分类中的那种。
范晴和王松在一次学校的电影放映活动上认识的。两人无意中聊起对电影的看法,越聊越投机,又一起去看了几次电影。
跨年之夜两个人一起去工体附近一个著名的音乐酒吧跨年。在倒数之际,dj大喊:“现场的朋友们,请你现在拥抱你身边的人,让我们在拥抱中走向明年!”
到现在范晴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怎么就那么轻浮,也许是因为喝了很多酒,也许是因为现场的气氛太狂躁。她一边笑,一边就抱住了王松。
王松马上给予热烈的回应,两个人就这样吻在了一起。
回到学校范晴酒有点醒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吻王松呢?同学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心高气傲的范晴,谁都看不上的范晴,最后就找了个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她甚至对王松有些恼怒,毕竟他不应该就吻了上去。如同一切高傲而不懂事的年轻女孩一样,范晴以为王松自然也天经地义地认同自己的跟班地位。
然而王松却并不是一个自卑的自认跟班的小胖子,他觉得他和范晴很平等地在交往。在王松眼里,范晴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大笑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靠向他。他们两个人话语中的投契总是浑然天成,这无需言语即可确认。
王松有信心,范晴是对他有感觉的。跨年的一吻,在范晴眼里是酒后失足,在他眼里却是两人定情之吻。所以,王松正式地对范晴表白了。
面对王松热情的目光,范晴却躲躲闪闪起来,她说:“我,我一直觉得,我们就是好朋友。你知道,昨天我喝多了。你别误会……”
王松直视着她:“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范晴回避他的眼光:“我没往那里想。”
王松眼里的热情熄灭了。他是个敏感的男孩子。他从范晴那种躲闪的态度里,看出了在她心目中,他们两人的地位并不平等。他收回了自己,礼貌地说了句:“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找过范晴。王松消失之后,范晴才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有点怅然若失。她怀念那个让她笑,永远可以同步她所有感触的小胖子。连王松的形象,她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了。她想:如果王松回来追她,她就答应。
谁知道王松一旦决定,再也没有回头来找她。范晴也动摇过觉得或许自己应该主动去找王松。可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条件这么好,和王松在一起简直是公主下嫁。就算自己有点犹豫,他难道不应该苦苦追求一番?
说来说去,都怪那天一时喝多了就失去了理智,两个人糊里糊涂地吻在了一起。从那天起,范晴就再也没有喝过酒。她不想自己再有任何的失态,或者失控。
几年后,范晴扪心自问,承认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纯粹是虚荣所致。范晴太爱面子了,而王松不是一个体面的伴侣。范晴看过一句话,说对于优秀的女性来说,男伴就如钻表,最重要是得戴得出去。范晴对此深以为然。虽然从此再也没有人和她那么愉快的聊一晚上都不困倦,可是年轻的范晴总以为后面还会有更好的。
然而谁知道,错过了王松,才发现其实一个和你默契愉快的朋友是那么难得。但说是后悔呢,范晴觉得也不能算是。她也问自己:你能接受一个一米六五的小胖子做你的丈夫吗?你能接受带这样一个丈夫去各处亮相吗?20岁的范晴答案是不行。而此刻,28岁的范晴对此答案还是“不行”。
赵馨宁在电话那端接着范晴的话头说:“王松实在是怎样?我替你说了吧。王松实在是条件不好。其实,我觉得有时候你不用那么看重外在条件的。两人在一起,开心最重要。”
范晴辩解:“我也没有很看重条件,比如我就不是很在乎对方是不是很有钱。”
赵馨宁笑着说:“你还不看条件?才华,事业,相貌,身高,品味,少了哪一样你能接受?”
“这些都是基本的呀……”
“那钱大卫不是符合了吗?人家也向你求婚了。你还考虑什么呢?”
“我……”
“你还要能让你动心的对不对?”赵馨宁笑道:“小姐啊,做人不能太贪心。哪儿能十全十美。”
两人聊到半夜才睡。贪心?我真的很贪心吗?范晴心里不服气。她觉得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个配得上自己又知情识趣的爱人罢了。她费了多少努力才让自己成为今天的模样,难道她不配得到一个合格的爱人?
第二天,范晴和钱大卫一起去发布会。钱大卫今天穿得尤其一丝不苟:西装衬衫鞋子全都配得恰到好处,还很洋派地打了领结而不是带领带。这一身行头配上钱大卫无懈可击的发型,上台去领奥斯卡奖也没问题。当然,范晴也同样无懈可击:黑色的小礼服,银色的小手包,因为穿不惯高跟鞋,所以范晴配的是半跟的经典款鞋子。钱大卫看到范晴,露出了欣赏的表情,说:“你今天好漂亮。”
大牌时装发布会通常会搞一场豪华的时装秀,请很多模特来把新款的衣服穿一穿。但是今天的这个品牌是欧洲一个地区性的二线品牌,没有大牌那么大的家业,本身名气也不够大,就采取了一个又便宜又显格调的做法:在普陀区的一个艺术园区里,找了个不大不小的美术馆。模特也不请,而是定做了一批怪模怪样的艺术品模特道具来展示服装。这些假人模特摆成了各种看艺术展的样子,穿插着摆在美术馆里。
这些怪模特脑袋都有点像小木偶,质朴中带点童趣。范晴觉得眼熟,正要思索在哪里见过,钱大卫已经拉着她到处和在场的各位精英男女们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