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安宅之喜尚未过去,莫风准备回创奇公司上班,被段月潼拦下。她的建议是让莫风跟冷楚赶快举办婚礼,年前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被耽误,安世佳也觉得自己在回军队之前两个人把婚礼办了比较好。
段月潼是想忙碌一点麻痹自己,洛大一开学,夏晔就向文学院申请了带助教的事情,三月中旬就有了消息。段月潼四月初就可以进洛大给夏晔做助教,在这之前,需要拍一个网络公开课的视频。
洛大文学院给她的题目是韩翃的《章台柳》。段月潼看了那题目,淡淡惆怅。“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江云狄身边,有人相陪么?她想到了那一天,在琪兰别墅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子,那些被她收藏起来的盘子。
此前不久,段月潼开着一台皮卡车去了几趟琪兰别墅。唐菖蒲、爬藤蔷薇、风车茉莉、无尽夏、紫藤花,都种了一些。又是万物生发的春天,又是在种花。
三月末,莫风和冷楚的婚礼如期举行。那一天冷楚笑靥如花,莫风也总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安家安宅后的第一桩喜事,办得格外隆重。
冷楚家里只剩一些远方亲戚,于是从段月潼的云深公寓出嫁。到了桃花渡,至夜宾朋散尽。新婚夜里两个人没有急着进婚房,而是找到了段月潼。
冷楚已经放下心事,想让段月潼去德国挽回江云狄。段月潼笑着摇头。
“现在不是我爱不爱的问题,而是江家这样的人家,能不能与之结为姻亲的问题。”段月潼解释。她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莫风知道,吴家那样的事情再来一遭,受害的还是子孙后代。
也不多劝,揽着冷楚的肩膀回了两个人的新房。段月潼失眠的好一些,夜里总还能睡四五个小时。偶尔特别累了,就避开所有人回琪兰别墅睡一觉,江云狄偶尔隔着电脑屏幕也还能见到她。
四月,洛大新任文学院助教,讲解诗词《章台柳》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传闻中那个讲解诗词的女子,一身素雅,莞尔含笑,唇边印着一枚浅浅的梨涡,美貌不俗,谈吐不凡。
“今晨出门时,我发现家门前的桃花含苞待放。我弟弟在院子里为我种的一株玉兰树已经开了花。姜夔诗云‘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人在安稳的生活中,很容易变矫情。比如泡杯茶,不论杯中是什么样的嫩芽。人都会讲求个仪式感,焚一柱香,捻一个兰花指,喝杯茶的事儿也能弄得表情肃穆,庄重谨慎。
但人会因为什么而分开呢?因为什么而骤然失去安稳呢?比如我爱你,但我不得不离开。而离开的意思是‘物是人非’。比如你一去十年,归来时我已为人妇;比如你此去经年,归来时我已是红颜将暮;比如你离开时是翩翩少年,归来时已是满头白发;比如我们之间,一旦有人转身,便是天人永隔。
那我该如何在岁月流逝着的倥偬年华里,找到你呢?如果找到了,又能否再续前缘?唐天宝年间,有一个秀才进京赶考。在友人的酒宴上邂逅了友人的舞姬,两个人心生爱慕。友人将舞姬赠予这个秀才,并未二人置办了产业。
一年以后,秀才高中探花。因为时局动荡,暂别舞姬赴任。走后不久,两个人赶上了大唐那场几乎断送了命脉的安史之乱。那场动乱持续了整整八年。八年里那个秀才,征战边关,心中却一直念着自己远在长安的恋人。
只可惜,八年过去。那书生已经寻不得昔年佳人的芳迹。于是在回长安的路上,写下了一首诗‘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那舞姬的美貌,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动人。安史之乱的八年里,觊觎她美貌的人实在太多。其中最著名的是番将沙吒利。这个人应为平乱有功,准备强抢那舞姬为妾。
那时,舞姬并不知道昔年的书生还活着。但是她心甘情愿的为梦中人自毁容颜,从美娇娥变成丑妇人。如此,保住了自己的名节和爱情。就在那舞姬准备粗衣糟糠了此残生的时候,书生的诗,被口口相传传回了长安城。
舞姬悲从中来,痛哭三天三夜。然后回赠了那书生一首诗。‘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写下那首诗的秀才,名字叫做韩翃。舞姬是是他诗中的‘柳氏’八年以后,隔着国家命运和个人颠沛的两个人在长安城里重逢。柳氏没有了柔软的腰肢,没有了如花的容貌。那书生因为戎马倥偬的年华,亦不复当年的英姿。
在生死和时间面前释怀了旧事。重新走到了一起!史书中记载,他们愉快的度过了余生。这是我今日给大家讲的词《章台柳》。这首词,我第一读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当我抽到这个是将题目的时候,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曾读过这样的一首词。
但是我对爱情的追逐和希求,却是从这首词开始生发的。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感情能够做到经年不改呢?什么样的爱情可以在物是人非以后,还可以卷土重来呢?
在我们这个时代,人遇见人,如此迅速,如此便宜。好多时候你觉得自己心动了,到头来遇见的人,经过的事,都成了故梦一场。我们常常慨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为什么呢?
为什么难遇有情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在遇上对的人之前,我们已经消耗掉了最好的那个自己?期待您与我一起来讨论这个问题。”
她一身淡寂,微微颔首。身上穿着款式简单的深色半身a字裙和宽松的针织衫,略施粉黛,头发已经没过肩头,披散开来。
江云狄看着眼中人暖暖的笑。宋玉宇在洛城午后的时光里,因为那清婉的嗓音道出的故事而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