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李丛林会避而不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兴众内部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或者说,是乔国界的痛处,但现在,他只是微一迟疑,就缓缓地摇了摇头:“虽然有空行的加入,但兴众文学两次冲击纳斯达克失败,基本上短期内,上市是没有希望了。”
“上市没有了希望,面对企鹅和千方的围堵,兴众文学又无力突围,立化现在的流量和人气持续下降,而现在开天还没有全面发力,等半年之后,三剑客正式回归,高调接管了企鹅文学并且担任了开天的高管之后,再加大对立化和兴众文学的包抄力度,兴众文学还能坚持多久?”何方远见话题已经深入到了可以坦诚相见的地步,也就不再隐瞒他的真实想法,“乔董对互联网版权产业,已经心灰意冷了,抛售兴众文学,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虽然第一次和大马哥有可能谈不拢,但应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个想卖高价,一个想低价吃进,两方会进入一个讨价还价的拉锯阶段。最后的时间节点会在三剑客回归之前,有一个最终的结果出现。”
李丛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表面上努力保持了平静,实际上内心却是波澜大起——何方远的话在他的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倒不是何方远的分析多么惊人多么具有前瞻性,而是以何方远的级别,他能超越他所在的位置,站在和李丛林平等甚至是高出他一等的高度俯视全局,对整个形势精准的判断和入木三分的分析,达到了一针见血的地步,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和身份……这个年轻人,怪不得在集体辞职巨变中脱颖而出,又怪不得在兴众文学闭环之后会被乔国界冷落被陈果架空,乔国界不希望身边有一个对他了解得如此之深的能人担任重任,乔国界只需要没有多少思想的好人来守护他的国土。而陈果也不希望在立化有一个可以随时挑战他的权威的总经理的存在。
何方远被有意的闲置,既是乔国界有意的默许,是过河拆桥式的冷藏,也是陈果刻意的妒贤嫉能,是兴众文学日薄西山没有容人之量的具体表现。李丛林心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无奈,他心中暗叹一声,如果兴众由他当家作主,他一定不会让何方远受到冷落。
不过也正是兴众目前的种种弊端,才让何方远心生去意。其实乔董目前还不如放何方远离开,总好过何方远在兴众文学内部,一步步不动声色地挖兴众文学的墙角。冷藏何方远,说不定最终还是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心腹大患。
留条生路给别人,等于是留条财路给自己。
“方远……”李丛林震憾过后,努力恢复了平静,想再明确一下他的猜测,“有传闻说,你想跳出立化自主创业,是不是真的?”
“嗯……”何方远微一沉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丛林的问题,信任李丛林的话,也许可以赢得他的信任,但也有可能被他转身出卖。
“你可以信任我,我还不至于和陈果一样目光短浅。”李丛林呵呵一笑,表明了立场,“我和你一样,也在寻求出路。”
何方远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难度比较高,主要是乔董不放人。”既然明说了,他不借机打探一下李丛林的真实想法,岂不坐失良机?而且他还突发奇想,或许,他还可以和李丛林联手,“之前三剑客辞职之前曾经向乔董提出过管理者收购的想法,但没有成功,如果三剑客有李董一样的高位,也许结果会大不一样了。”
李丛林听出了何方远的暗示,哈哈一笑:“方远,你是鼓动我向乔董提出管理者收购兴众文学?”
“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方远并不掩饰他的野心,“如果我到了李董的位置,以现在的情形来看,管理者收购不失为一条成功的大道。”
“问题是,就算成功了,脱离了兴众之后的兴众文学,在管理者手中,怎么破解现在被企鹅和千方围困的难题?”李丛林既是有意考一考何方远,也是有感而发。
“兴众文学如果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有把握说服大马哥以一个合适的价位收购。”何方远自得地一笑,“我不如乔董狮子大开口的要价,但也不会要价太低,而且还会有一套提升兴众文学竞争力的方案免费奉送,如此一来,相信大马哥会被打动……只不过,梦想只能是梦想。”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完成了管理者收购的计划,你会追随我,一起打天下了?”李丛林饶有兴趣的样子,似乎是被何方远说动了。
“会,不过我会提出股权上的要求,同时,我还会要求进入董事会。”何方远直言不讳,有时直接地透露在利益上的诉求,反而会更让人相信他的决心。
李丛林果然相信了何方远,哈哈一笑:“今天的谈话,很愉快,来,喝茶,继续喝茶。”
对李丛林避而不答他的建议,何方远也不勉强,他要的只是提出一种可能,至于李丛林到底怎么想,无关他的大计。当然,如果李丛林真的如他提议向乔国界提出了对兴众文学的管理者收购的想法,那么他也乐观事态的发展。
主要是何方远也相信,李丛林应该不会甘冒巨大的风险提出管理者收购,李丛林和他不同,他是董事会成员,本身就持有兴众和兴众文学的股份,轻易不会表露异心。
李丛林想找退路,比何方远要难上许多倍,因为他的位置太高了,国内可以容纳他的高位的公司,不是很多,他轻易不敢离开兴众。提出管理者收购,是孤注一掷的做法,赌注太大了。
而何方远大不了可以从头开始,李丛林却承受不起一败涂地的后果。人生有时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大不相同。
喝完了第三壶茶,到了晚饭时间,李丛林却没再留何方远共进晚餐,而是以有事为由,离开了。何方远也知道今天的谈话已经尽兴,适可而止的结束,才有意味深长的余地。
和李丛林分开后,何方远回到了家中,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中午蓝妺做的饭菜还剩下了一些,他热了热,对付了几口——就睡下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天无事,何方远安静了下来,既然休假了,就得拿出休假的姿态,他先是看了一上午书,下午去健身馆锻练身体,到了晚上,早早睡下——他进入了休假状态,以休养生息的心态安享假期。
本以为安静要持续两三天时间,七天假期,最少也要让他休息三天才行,不料何方远只休息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北京来电了。
是孔祥云来电。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孔祥云的声音穿透了上千公里的距离传来,依然清晰如在耳边,而且生动如夏末明媚的阳光。
何方远忽然间就有些失神,不知不觉夏末了,时间过得真快,秋天的北京最是迷人,如果有机会到北京爬爬香山赏赏红叶,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才这么一想,就随口答道:“当然是好日子先过了。”
“李颜红不在北京,不过我电话向他请示了你想见他的要求,结果你猜怎么着?”孔祥云有意卖关子,捉弄一下何方远。
何方远才睡醒,头脑还不是十分清楚,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孔祥云有意逗他,不由笑道:“现在才早上6点,你吵醒我的美梦,就为了故弄玄虚?”
孔祥云嘟囔说道:“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配合一下,好吧,告诉你好了,李颜红说,他明天就回北京,如果你方便,明天就有时间见你。”
“明天?”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何方远一时没反应过来,“明天是周二,我上班,走不开呀……不对,我休假了,随时可以去北京。行,没问题,你帮我定下明天的时间地点吧,我明天一早到北京。”
听到何方远兴奋的声音,孔祥云爽朗一笑:“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何方远现在是完全清醒了,愣了一愣:“什么坏消息?”
“乔国界也在北京……”
“乔国界也在北京算是什么坏消息,他哪里不能去?”何方远不解地反问了一句,问完之后才意识到又上了孔祥云的当,孔祥云还在耍他,不由气笑了,“赶紧一口气说完,别话说一半,故意折腾人。”
“乔国界不是一个人来的北京,他和大马哥一起。”孔祥云嘻嘻一笑,见计谋得逞,有说不出来的开心,又想起了以前经常捉弄何方远的情形,几乎要笑出声了,还好,她压上了心中的欢笑,还是说正事要紧,“而且二人是从杭州乘同一航班来的北京,二人现在住在香格里拉酒店,看样子,是想就什么事情继续深谈。”
果然不是好消息,何方远心中大跳,难道说他之前在李丛林面前对乔国界和大马哥面谈结果的分析出了偏差,乔国界和大马哥并没有谈崩,而是初步达成了意向,所以才会继续转移战场,由杭州飞到北京深谈?
“你怎么知道的消息?”何方远是问孔祥云怎么会知道乔国界和大马哥同机抵达北京的消息,按说如大马哥一般的人物,除非公事,平常出行都会十分低调,而且行踪保密。
“你以为在芝麻开门内部,千方会没有内线?”孔祥云神秘地说道,“当然,在千方内部,也会有芝麻开门和企鹅的内线。我之所以知道乔国界和大马哥的行踪,主要也是千方在芝麻开门的内线,正好是我的一个追求者。怎么样,美人计有时候还是可以起到正面的推动作用,是不是?我还知道,乔国界去杭州是和大马哥洽谈兴众文学的出售事宜,而且据可靠消息说,似乎初步达成了意向,然后正好大马哥来北京有点事情要处理,乔国界兴趣所致,也跟来了,想继续敲定此事……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坏消息?”
绝对是坏消息,还是天大的坏消息,何方远心中莫名一阵狂跳,如果乔国界趁热打铁,一举和大马哥达成了协议,那么不但他的管理者收购计划一举落空,就连李丛林意想中的管理者收购兴众文学的设想,也会胎死腹中,还没有形成计划就再也没有提出的可能。
怎么会?怎么可能?难道说,乔国界没要高价?乔国界和大马哥如果能达成初步的共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乔国界急于想出手兴众文学,直接要了一个低于大马哥心理预期的低价!
可是……怎么可能!以乔国界的为人,向来视兴众文学为兴众帝国最后的金矿,即使卖,他也不会打折处理,想当年向企鹅开口要出8亿美元的高价时,他是何等的魅力和何等的底气,难道说现在乔国界士气低落到了随便一个价钱就能打发的地步?
不可能!
何方远不相信孔祥云打听到的消息,他当机立断:“我马上坐最快的航班到北京,祥云,你到机场接我一下。”
“行,没问题,我代表千方代表北京人民,欢迎你。”孔祥云咯咯地笑了,笑声中,有开心也有祝愿,“方远,不要急,相信事情肯定还有缓和的余地。”
相信是一回事儿,亲力亲为是另一回事儿,不能在家中坐等结果,必须主动出击,何方远下电话,刚上网打开网页准备订票,手机又响了。
是蓝妺来电。
“方远,你跟我去北京一趟,我托人联系上了大马哥,大马哥正好在北京,他在北京的行程不紧,应该有时间见你。”蓝妺还不知道何方远已经知道了乔国界和大马哥在北京的事情,不过尽管她并不清楚何方远想见大马哥意欲何为,想怎么打开局面,但既然何方远提了,她就时刻放在了心上,一有消息就通知了何方远。
“好,我刚好要订去北京的机票。”何方远见事情凑到一起了,倒也是好事,“我连你的也一起订了算了。”
“不用,我已经订好了。”蓝妺雷厉风行的时候,也是十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20分钟后,我到你家楼下。”
蓝妺什么时候知道了他的身份证号码?何方远一边纳闷,一边赶紧收拾东西,等他刚刚收拾好行李时,楼下已经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催促声。
坐上了蓝妺的沃尔沃xc60,何方远见蓝妺双手空空,没有行李,不由奇道:“去了北京,肯定当天回不来,怎么不带行李?”
“不用,直接住我家的酒店就行,酒店里,有我的专用房间。”蓝妺见何方远收拾了一堆东西,笑了,“怎么跟打仗一样,以后再去北京,什么都不用带,直接住我的房间就行。”
“今晚也一起住?”何方远坏坏地一笑。
“一起住就一起住,有什么呀?”蓝妺眨了眨眼睛,“反正房间是套间,大得很。”
好吧,何方远败了,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码?”
“上次去北京,你不是登记了身份证?后来我调出来就记下了。”
“啊,酒店业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怎么随便透露客人的隐私?岂不是说,以后我不管在哪里开房,都可以被人查到了?”何方远吃惊不小。
“当然了,你以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做梦!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就算你和别的女人在北京不在我家的酒店开房,我也能查到。”蓝妺哼了一声,斜了何方远一眼,好像何方远已经和别的女人开过房间了。
何方远只好无辜地挠了挠头:“我傻呀,非要去开房,直接去家里不就得了,难道说我和一个女人在家里做什么,你也能查到?你以为你是fbi?”
“你和谁?”蓝妺又笑了,笑得很含蓄很意味深长,“别告诉我说是孔祥云,你们男人不是常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吗?”
“就是打个比喻,你也问个清楚,真没劲!”何方远闭上了眼睛假寐,“让我先休息一下,到了机场叫我。上了飞机后,再告诉你一个重大新闻。”
飞机腾空飞起,蓝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她朝外面张望了几眼,然后用手一捅何方远:“飞机都飞了,重大新闻是什么,快告诉我。”
“重大新闻就是……”何方远微微一笑,“乔国界也在北京。”
“怎么会?”
“事情是这样的……”何方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蓝妺一说,蓝妺才知道原来背后还另有玄机。
“我还以为就我在帮你,原来背后还有孔祥云,祥云姐对你真好,你的事情她时刻放在心上。”蓝妺头靠在后座上,摇头笑了笑,“有时想想,你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靠,因为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女人一多,你就容易三心二意。”
“拜托。”何方远喊冤,“哪个男人身边不是一群女人?这个世界就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女人有一半之多,怎么可能我身边会女人不多?女人再多,又能如何?要么是同事关系,要么是工作关系,要么是同学关系,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