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版权作品,虽然进入门槛低,但淘汰率非常高,真正能从中脱颖而出者,寥寥无几,不夸张地说,不足万分之一。立化一直对外宣传旗下有签约作家数百万人,如果只按作品数量计算,确实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之多。实际上,立化看似庞大,占据了国内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百分之七十的份额,现实却是,由于盗版太多的原因,立化每天的销售额才二三十万。数年来,不管怎么努力 ,都没有突破二三十万的大关。
立化顶级的版权方大概有十几人,中层的版权方有二百多人,剩下的底层和不入流的版权方,大概一千人左右,也就是说,一千二百多人从每天的二三十万的销售中分成,平均每人能有多少?何况大部分销售收入都来自于十几名顶级版权方的作品,许多中低层版权方的作品,销售额极小,月收入不足一千的版权方也大有人在。
但尽管如此,立化每年都会大肆宣传几个顶级版权方的高额收入,希望可以吸引更多向往成名向往大赚其钱的免费生力军的加入。反正签约一名新入行的版权方,只需要一纸合同即可,立化不用花费一分钱。一万个新入行的版权方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可以成功可以为立化赚钱,就算赚到了。
去年立化重点宣传的顶级版权方是百砂出品。百砂出品在立化的第一部作品,并不出名,到第二部作品时,人气大旺,日收入达到了3000元,一举跻身到最顶尖的五名版权方之列,成为立化的标杆人物之一。
除了在立化的电子销售之外,百砂出品的作品在手机移动阅读基地的销售,曾经一度名列第一,最多一月单是手机移动阅读基地的分成就高达50万元,要知道,手机移动阅读基地的分成情况是,基地拿六成,剩下的四成,由立化和版权方平分。换句话说,他的作品在手机移动阅读基地的月销售额,高达250万。
除了电子版权大卖之外,百砂出品的实体书销量也算不错,在立化几名最顶尖的版权方之中,名列第一,单本最高销量达到了10几万本,由于是系列书,总系列十本以上,总销量就在100万本以上。立化在宣传时进行商业化的包括和宣传,就成了销量高达500万册的超级畅销书。
一系列的宣传和包装,是立化的造神计划的措施之一,为的就是诱惑成千上万的青少年投身到互联网版权产业的事业中,也是为了将更多的版权方签死到立化的旗下。基数越大,从中选拔出来优秀的版权方的机会和可能性就越大。
“具体方案,由樊铮负责。”明明是樊铮负责宣传方面的工作,陈果非要问他,何方远心里越来越烦躁,绵里藏针的手法比起马大勉的高高在上还让人疲于应付,但话又说回来,再难,他也得挺过去,如果应付不了陈果和对付不了乔国界,那么他就算和蓝妺联手创业,面对众多对手的包抄或围攻,说不定早早就一败涂地了。
“你总得有个想法才行,虽说具体工作由樊铮负责,他毕竟入行时间短,不如你专业。”陈果半是埋怨半是关心,“怎么了?最近见你状态不对,是不是太累了?实在扛不住的话,可以休假一段时间,别硬撑着。樊铮虽然入行时间短,不过他学习快,能力强,短时间内独挡一面也没有问题了。”
陈果的话,看似前后矛盾,其实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一方面敲打何方远,让他不要人浮于事,另一方面又暗示樊铮可以独挡一面,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是含蓄地警告何方远,他可以随时被束之高阁闲置,接替他的人选,已经准备就绪。
何方远岂能不明白陈果的意思,他呵呵一笑:“最近确实有点累,不过工作也没落下。说到休假,我还真有一个度假计划。只是一直有一个想法,想向乔董当面汇报一下。不向乔董汇报了我的想法,休假也休不踏实。”
当着陈果的面儿提出越级向乔国界汇报想法,何方远的话一出口,樊铮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刚才陈果和何方远你来我往的交手,他在一旁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只听不说,而且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洒脱,仿佛陈果力推他上位,他受之无愧一样。但现在,他再难保持一脸镇静,惊讶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何方远身上。
何方远是职场老人,也经历过大风大浪,怎么会说出这样没有水准的话?越级向乔国界汇报,摆明了是对陈果的不信任。不对,何方远分明是在向陈果提交换条件,如果陈果帮他向乔国界传话,他就会如陈果所愿休假。
休假,是陈果闲置何方远的第一步棋,也是关键的一步。一旦何方远休假期间,樊铮暂时全面接管立化,并且做出了不错的成绩,那么樊铮就为正式接替何方远打通了第一道关卡,也埋下了伏笔。
陈果微一沉吟,何方远的交换条件不算太难办,若是平常,他肯定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但联想到如果真能以此换取何方远的休假,也算值了。又一想,何方远还真天真地以为乔董对他还有爱才惜才之心?以为他和乔董见上一面,就可以让他的处境有所改变?到底还是年轻,还以为他在乔董眼中多有分量一样。
这么一想,陈果自认胜券在握,点头应下了:“好,我会找个机会和乔董提一提。”
下楼的时候,何方远和樊铮同行。上了电梯,樊铮按下了十楼的按钮,说道:“何总,陈总一向对事不对人,你别多想。”
“怎么会?陈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向非常尊重他。”何方远看了出来,樊铮是有感而发,而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炫耀。再说,樊铮最终能不能坐上总经理的宝座还在两可之间。就算陈果力挺他,让乔国界点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樊铮谦虚地一笑:“我很佩服何总在创始团队辞职事件时做出的英明决定……”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是聪明,此时再看,就未必了。”何方远先是承受了刘薇薇让他离开梅荏苒的打击,现在又面临被陈果边缘化的危险,在爱情和事业双重打击之下,却丝毫没有沮丧之意,相反,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无所谓,“樊铮,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不久前乔董还信心十足,一副指点江山还我河山收复失地的豪壮,怎么没过多久,忽然间偃旗息鼓了?现在开天中文还没有完全崛起,立化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打败开天中文,为什么闭关锁国,急急闭环了?”
樊铮扶了扶眼镜,身子靠在电梯内的扶手上,微一思忖:“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乔董应该是为了避免再被竞争对手挖墙角,所以以退为进,先闭环,练好内功,健全造血机制,然后再和开天中文一决胜负。”
何方远意味深长地笑了,樊铮的话,是他的真实想法,不是故意有所隐瞒,由此也说明,樊铮是守成的将才,不是开辟疆土高瞻远瞩的帅才,眼见电梯到了十楼,他当前一步迈出电梯,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樊铮,你难道就没有想到乔董这么做的另一种可能性是——乔董不想玩了,想卖掉立化,不,甚至是整个兴众文学呢?”
话一说完,何方远不理会樊铮呆立当场的惊愕,大步流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房间才发现,原来办公室里有人在等他。
“副总坐老总的位子,蓝副总,你越位了。”何方远见蓝妺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转来转去,悠闲而好玩,不由气笑了,“你倒是幸福了,我却惨了。”
“怎么惨了?不就是被下江丈母娘羞辱了一次?不对,不是羞辱,是哀求。在无数青年才俊被下江丈母娘打击得无地自容时,你还可以让下江丈母娘跪倒在你的面前,你面子天大了。”蓝妺心情不错,上来就调侃何方远,“和你相比,我才是真惨了。”
今天怎么了这是,非要比谁更惨?何方远气不打一出来,上前将蓝妺一把拉起,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摇头叹了一口气:“先说我的惨,还是先说你的惨?”
蓝妺被何方远粗暴地拉起,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先说你的,也许你的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后,我就开心了。”
何方远很是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将他和樊铮一起到陈果办公室遭遇到的冷暴力说了一遍,然后很西化地一耸肩:“看来,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原本还想帮立化渡过难关,以显示我们不离不弃的职业道德,没想到,陈果为了推樊铮上位,要将我束之高阁了。过河拆桥也没什么,但才过河就迫不及待地要拆桥,一没职业道德,二吃相太难看了。”
“啊?”蓝妺才知道事情的变化之快,远远超出预料,她伸出右手在何方远的肩膀上拍了拍,假装关切地安慰,“何方远,节哀顺便。不要紧,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得是。”
何方远被蓝妺的调皮逗乐了,推开她的手:“行了,别虚情假意了,我和梅荏苒分手,你高兴。我被陈果束之高阁,被乔国界冷落,你开心。总之,我越倒霉越惨,你就越是既得利益者。说吧,你都这么幸福了,还哪里惨了?”
“你和梅荏苒分手,真不是因为我,我也没有幸灾乐祸。至于你在立化的处境不妙,倒是多少开心几分,不过一想起我被爸爸逼着,非要让我带你回家,我就觉得天都塌了。”蓝妺夸张的声调,和韩剧中的女主有得一比。估计最近韩剧看多了,就差说话嗲声嗲气了。
“不是吧?你带我回家?”何方远最近感觉生活和工作一团乱麻,几乎都理不清头绪了,蓝妺却还节外生枝,让他上门,等等,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你爸?蓝成器?”
“是呀,你忘了,上次在梅长河的婚礼上,你和他见过一面,他对你印象很好,还说以后要找机会和你好好聊聊,现在机会来了,你可不能逃避呀。”蓝妺嘻嘻一笑,“我可是一口答应我爸,说一定带你回家,保证你会出现。”
蓝成器找他何事,何方远大概也能猜个八九,应该还是为了他和蓝妺联手创业的事情。蓝成器虽然相信蓝妺的眼光,但毕竟不是小事,不提投资额巨大,单是此举会彻底得罪乔国界,甚至会和乔国界反目成仇,也让蓝成器不得不慎重从事。
这么说,蓝妺的家门,还非登不可了?何方远也没矫情,一口答应了:“没问题,去就去,谁怕谁?蓝妹妹金口一开,何哥哥敢不来?”
蓝妺喜笑颜开:“表现不错,值得夸奖。对了,昨天我说的问题,你想通没有?”
昨天蓝妺让何方远静观其变,何方远当然想通了。不过想通了也没用,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静观其变是想等立化因新合同问题乱成一团时,他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不想,乔国界此举的出发点,压根就不在意几个无足轻重的版权方的反对,和乔国界闭环的大计相比,几个版权方的出走不影响大局。
既然乔国界改变了策略,由以前的豪情万丈变为现在的兴趣索然,他也得顺应潮流,改变静观其变的战术,重新制定应对之策。
“想通了,但静观其变的策略用不上了,下一步怎么走,有待协商。”何方远将难题又踢回到了蓝妺脚下,“昨天我的问题,你想通了没有?”
昨天刘薇薇的惊人一跪,不是跪在何方远面前,而是跪倒在了蓝妺脚下,让蓝妺答应她从梅荏苒身边拉走何方远,言外之意自然是牺牲蓝妺成全梅荏苒了。如果非要深究刘薇薇并不光彩的真实想法的话,就是希望蓝妺嫁给何方远,何方远有了蓝妺,肯定不会再纠缠梅荏苒了。
何方远的问题是,如果他当时不接下刘薇薇的话,蓝妺会怎么回答……蓝妺眨了眨眼睛,含蓄地笑了:“想是想通了,不过睡了一觉之后,又忘了。”
耍赖……何方远摇了摇头:“算了,不和你计较了,随便你怎么回答好了,现在我不再关心乔国界之外的问题。如何从乔国界的手下全身而退,是比起猜测一个白富美对我有没有意思的小事重大一百倍的命题。”
“切,早晚你会发现,我对你的重要性,比乔国界对你,重要一千倍。”蓝妺颇不服气地回敬了何方远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
下班后,何方远约上范记安、徐子棋一起吃饭,蓝妺有事没有参加聚会,结果倒好,就何方远一人是孤家寡人,范记安有付瓜瓜,徐子棋有常辛儿,以前左有梅荏苒右有蓝妺的他,现在形影相吊,好不可怜。
聚会地点在正大广场七楼,临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到滚滚的黄浦江水。炎热的夏夜,人流如潮,无数红男绿女在江边散步,沉浸在如醉的夏风和如水的恋爱之中。
常辛儿见何方远孤身一人,目光又有少许落寞地望向窗外,以为他顾影自怜或是睹物思人,心下不忍,开口劝道:“方远,荏苒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她开朗的性子,过几天就好了,肯定会主动打电话给你。”
见常辛儿还以为他和梅荏苒之间的问题是常见的热恋中的男女闹别扭的普通问题,何方远喝了一口果汁,摇头一笑:“我和荏苒……估计不能在一起了。”
“啊?”徐子棋大惊,下意识一把抓住常辛儿的手,“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哥,我和辛儿已经心心相印海誓山盟了,你没有了梅荏苒,不能再回来和我抢辛儿!”
“哧……”范记安惯常的讥笑声再次响起,“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点儿不假,胖棋,辛儿长得漂亮,又温柔贤惠,是个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之一,但不要忘了另外一点,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常辛儿,但孔辛儿、柳辛儿或者是付辛儿多得是,别觉得全世界就你一人捡了宝。你也别闲操心了,何哥如果和辛儿有缘,上大学的时候就成了好事了,还轮得上你?而且你也不想想,没了梅荏苒,何哥还有蓝妺。话说和蓝妺相比,辛儿在长相上是不差几分,但身世上嘛,嘿嘿,嘿嘿……”
平常范记安一冷嘲热讽,徐子棋总是不甘示弱地反驳,今天却一反常态连连点头:“记安说得对,何哥不走寻常路,也不走回头路。不过何哥,你和梅荏苒到底怎么了?”
何方远坐在付瓜瓜的对面,见付瓜瓜用一根吸管一边吸冷饮,一边含蓄地冲他笑,他一时兴起,直盯着付瓜瓜的双眼问道:“瓜瓜,在我回答徐子棋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一个尖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