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昊沉吟着说:“照宓岐如今种种行事来看,他不仅得了霏月的女身,还极有可能爱上你了。”
荀渊面上一僵,冷冷地提醒:“我觉得你应该关心的是,宓岐他这么做用意何在才是重点。”
汲昊叹气,“他经历九死一生重新改头换面活了过来,想必是无法与神族善了。这次海皇的事仅仅是个开端,接下来只怕还有更为可怕的事在后面等着呢。”
荀渊神色凝重,“天裂之像不是儿戏,宓岐九死一生蛰伏了数十万年才有今天,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一场风花雪月而来。如今四海初定,宓岐深不可测,他手下不仅有合体魔紫仪,还有天地间不计其数的怨灵,你千万不能大意。”
汲昊点头,“这个自然,只是宓岐高深莫测,还请始神多加留意。”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可……”
“始神有为难之处?”
荀渊沉吟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这次我借由宓岐情动迷乱的机会深入他的六识跟灵台,发现宓岐虽然已经吞噬霏月的真身,但是他的元神却不在那具躯体内。元神跟躯体分离,而躯体还能受元神驱使,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不管以后怎么样,眼下找出宓岐的元神所在最为关键。宓岐想要的婚事虽然可以让监天以千年之内无吉日为由暂时搪塞过去,但是我却势必要与他多些接触,这时候子墨呆在九重天我怕会横生枝节,你找个地方暂时安置她吧。”
“好,这事交给我办。”
汲昊一口答应,“岱輿仙山的不死树快开花了,那可是帮助轮回重生的人凝魂重生的圣物,子墨跟汲凤情同姐妹,我若拜托她去采集不死树的仙花就着不死水替汲凤炼颗聚魂丹,她一定不会怀疑。”
“岱輿仙山与世隔绝,一向视为神族秘境,子墨一旦进了岱輿倒也不怕有什么流言可以传进她的耳中。从不死树开花到聚魂丹炼制成功少说也得好几百年,到那时一切应该也尘埃落地了。”
荀渊心里一松,刚刚起身,忽又顿住,“四海现在已归附神族,海皇……”
汲昊了然,“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重生已是数十万年之后,抛却海皇不说,汲凤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若是海皇对神族不再构成威胁,我自然比谁都更加乐意成全他们。”
荀渊点头,“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
荀渊回到九重天时,子墨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他怔怔地在庭中站了半天,可一想到宓岐那可以脱离躯体四处游离的元神,他还是将心中那股担心强忍了下来,黙黙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汲昊的动作很迅速,隔天便有天官前来宣子墨前去天庭。荀渊到底没能忍住,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门与子墨碰了个正着。
不过一天,子墨却像是憔悴了许多。
看到荀渊,她怔了半晌,最终还是提步向他走来。
荀渊心里莫名地紧张。
“我累了。”
子墨在他身前站定,冷冷地看了他一会,这才不带情绪地说:“从与你相识到现在数十万年间,历经两世几经风雨,走到如今我真的累了。所以,不管你对我有情无情还是另有苦衷,我都不愿也不会与你再纠缠下去。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今日之后我们是真的路归路桥归桥了。”
话刚说完,子墨便化掌为刀,毫不犹豫地将衣袍一角割断。
荀渊面色剧变,还没从那飘然落地的衣袍上收回目光,子墨已咬破中指以血为誓,“我子墨若再对荀渊余情未了,当如此树。”
“呯!”的一声巨响中,旁边一株千年老槐轰然倒蹋,随之自燃起来。
荀渊神色不变,隐在袖中的双拳却几欲骨节寸断。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参天大树不过顷刻之间烧成寸寸焦炭,子墨心底最后一丝留恋也由此荡然无存。
她静静地转身,决然朝外面走去,由始至终没有再看荀渊一眼。
过了片刻,荀渊唇角挂着一抹诡异的浅笑,一步步朝那堆焦炭走去。
俯身拣了一截焦炭在手里细细打量了片刻,最终不无惋惜地轻叹了一句:“唉,可惜了这株千年老槐。”
回头间荀渊白袖轻挥,那堆焦炭随风散去,彻底地消失得干净,恍若那里一直就不曾有过什么千年老槐。
子墨果然如汲昊说的那样,二话不说去了岱輿仙山。
霏月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子墨,初时觉得奇怪,后来听说她是为了让汲凤早日重生跑去出炼什么聚魂丹了,倒也不疑有他。
自从荀渊请天帝为媒促成他与霏月婚事,天帝汲昊倒是一口答应了,只是后来请监天来选吉日的时候,监天仔细算了又算,最后才不无遗憾地上禀天帝,这千年之内没有吉日。
身为神族,自然知道吉日的重要性。既然监天发了话,荀渊跟霏月女神也只得捺下性子静候千年之后下一个吉日的到来了。
二人虽然还未成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在神族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据闻始神荀渊对这个霏月上神着紧得很,一反往常的高冷不易近人,为了霏月女神,最近去昆仑虚去得更勤了。
神族这些令人津津乐道的风月情事虽然传遍了天上地下,如果不是仉溪,还真传不到子墨的耳中。
只是汲昊与荀渊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仉溪这个不省油的灯。
话说仉溪那天被子墨当面拒绝之后委实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仉溪这人向来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又从来不晓得放弃为何物,他深以为子墨一天没成亲他便还有机会。
以他的能耐想要追踪子墨的神迹并不难,所以在得知子墨来了这岱輿仙山后,他便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子墨初时见到仉溪出现在岱輿仙山时委实吓了一跳,当时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不过仉溪这人向来也不会看人脸色,只是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倒是学得乖巧了许多,当着子墨的面也不再提感情的事,就像个寻常的朋友到访一样,聊些近况,说些神族间最近发生的趣事,帮忙烧个火劈个柴担个水的,子墨倒也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他是仉溪,只要他不在“情”之一字上多作纠缠,子墨对他始终做不到太过绝情。
所以当他烧着火闲聊似的说起荀渊跟霏月这桩最近让神族津津乐道的风月情事时,子墨也有点拿不准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尽管早就知道荀渊与霏月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听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子墨才离开九重天不到一月,如果不是监天在千年之内选不出吉日,只怕两人连婚都成了,一想到这事,子墨心底难免泛凉。
她没有想到,荀渊终究是骗了她。
他说:“不管你愿不愿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经过前生那番变故之后你该明白,有些事,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的。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请你相信我。”
她相信了,结果呢……
“你还在介意?”
子墨从怔仲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仉溪正一脸探究地望着她。
丢了个白眼给他,子墨反问:“这就是你刻意跑来告诉我的目的?”
仉溪讪讪地转开视线,有些气弱,“我能有什么目的。”
“你不就想看看我知道这事后的反应么。”
子墨不在意地转身。
仉溪跟在她身后,嗫嚅着解释:“荀渊跟霏月女神这档子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天地间都传开了,我这不担心你对他余情未了,将来伤心难过么……”
子墨猝然回头,生生将仉溪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现在呢?”
“什么?”
仉溪被子墨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不明所以。
子墨无奈叹气:“现在看了我的反应,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仉溪回过神来,谄笑着连连摇头:“不担心!一点都不担心了!”
“既然我没什么可让你担心的了,还不走!”
仉溪的脸垮了下来,“你对他虽然余情已断,对我可向来都是无情至极。唉,也罢,我这就走。”
子墨斜睨着他也不出声。
仉溪不甘,“你就不留我?!”
子墨冷笑:“好走不送!”
“无情至极!真是无情至极呀!”
仉溪还在装模作样,子墨已经不客气地一掌拍来,吓得他一溜烟跑出老远。
“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子墨收了掌势,仉溪的声音自半空中清晰地传来。
怔怔地望着虚空半晌,子墨长叹一声,“数十万年来,你我分分合合,缘何情苦!荀渊,我早该对你死心,也总是说要放下,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到了今天,也是该真正死心了。”
从那以后,子墨是真正放下了心中对荀渊最后的一点执念。彼时正好不死树花开,她便专心在岱輿仙山上炼丹,再不问神族中事。
仉溪倒也识趣,自那次主动提起荀渊跟霏月那因吉时未到暂时搁置的婚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荀渊。
尽管他过上一段时间便会偷偷摸摸潜入岱山,平常闲聊,大多也只跟子墨研讨如何制丹,其余的事则一概不提。
仉溪前生曾经因为子墨在无妄海受伤为了救她,差点被太上老君关在炼丹炉里焚化了,所以对炼丹还是颇有些自己的见解,子墨便对他出入岱輿仙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