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没有发现自己两个眼珠的焦点都在荀渊跟自己的唇上,跟斗鸡似的可笑。直到荀渊喉间传来一声闷哼,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身体已起了变化。子墨的脸瞬间热得似要爆裂,手忙脚乱地从荀渊身上爬下来,不小心又在疑似禁区按了一下,荀渊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没法看了,子墨就在这一团混乱中逃离了现场。
荀渊僵硬地躺在地上,怀里余香犹在,始作俑者已经逃得不知所踪,才被填得满满的心,瞬间便空了。
半晌,直到心跟身体都恢复了平静,荀渊才缓缓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慢悠悠地朝营地走去。
对于子墨的脾性,他还是有些了解,若想让她置身事外,也只能出其不意先动手了。
从树上跌下来时,子墨的牙齿嗑破了他的唇,如今嘴角部位还有些隐隐作痛。荀渊用舌头轻抵,心里涌动着一股柔情。
抬手抚了抚嘴角,荀渊苦笑,这算是上天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营帐内亮着灯,汲昊显然是在等他。荀渊收敛起面上最后一抹柔情,缓缓踱了进去。
“如何?”
汲昊抬头见是荀渊,急忙迎了上来。
“不如何?”
嘴里有血腥的味道,也有她的气息,荀渊喝了口茶,缓缓咽了下去。
汲昊急了,一把夺下荀渊手里的茶盅,“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跟我打哑迷!”
荀渊瞅着他笑,从他手里将茶盅又端回来,“就算再是紧急,你也得容我交待一下后事。”
汲昊灰白着脸连退数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可是他的目光却一瞬都不曾离开荀渊,渐渐地,眼中有了悲伤。
“我来之前,已经将妖王内丹交给了弥罗天尊。那内丹还得在九重天的灵泉中养上一千余年,到时还得劳你费心盯着点。”
这就是他要交待的后事!到了最后,荀渊心里惦记着的,也不过是子墨而已。
身为帝子,自知匡扶正道远胜过儿女情长,但是听着荀渊跟聊家常似的交待着后事,汲昊还是忍不住有落泪的冲动。
他垂目掩去泛上来的湿意,闷闷地问了句:“然后呢?一千多年后,我要怎么还给她,又要怎么告诉她这一切?”
荀渊顿了顿,才慢慢地说:“什么都不用告诉她,想个法子让汲凤替她换了就行。”
“如果我没有猜错,汲凤那,你应该也打过招呼了吧。”
“女人难免比男人长情,就是怕她最终会忍不住将这一切说出来,所以我找了个借口让她留在九重天看着那颗内丹。”
荀渊望着汲昊,请求道:“汲凤那,到时还得由你盯着点。”
汲昊瞅着他,“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就算让她知道又能如何?!”
荀渊勾唇,笑得云淡风轻,“正因为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能如何,又何必要让她徒增伤心。”
汲昊再次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荀渊起身,最后叮嘱,“呆会替我盯着点子墨,她已经察觉到姬止一事不会那么容易善了,我想她不会坐视我只身涉险。所以,请你届时务必要阻止她。”
汲昊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荀渊冲他缓缓伸出手来,汲昊挣扎半晌,终是伸手与他重重地捂在一起!
荀渊释然一笑,转身决然而去。
汲昊呆怔了片刻,亦打起精神,冷声吩咐道:“通知妖族之外的所有族人,迅速在各自严防的辖区集结,全力协助魔神扑杀姬止。记住,万万不得惊动妖王。若是妖王有所行动,必要时先拘了她。”
暗卫答应着离开,汲昊也整装赶往蒺藜谷口。
外面月色正好。
蒺藜谷内,荀渊席地而坐,悠然地吹着箫。他吹的是远古小调,曲风虽然简单,但是却将男儿的铁血柔情演绎得淋漓尽致。连藏匿在丛林中的将士,听着他吹的小调,也难免一时生出豪情万丈,一时又生出万般柔情来。
汲昊虽然也在凝听,双眼却敏锐地观察着四周,方圆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就在荀渊一曲即将终了时,姬止果然出现了。
像是怕惊动正在吹箫的荀渊,她踏月而来,小心得连风都不曾惊动,远远地站在离荀渊十丈开外的地方,凝神细听着。
“你居然还记得。”
当荀渊吹完最后一个音符,将箫徐徐放下时,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荀渊回身的瞬间,姬止却嗖然变脸,厉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吹这首风雅小调!”
“盘古委实是个无趣的人,生平所学虽多,但是在曲艺上却差劲得很。这首风雅小调他在我面前呜呜咽咽吹了数万年,实在让我饱受摧残,以至于后来无师自通,就这么会了。”
荀渊没有回答姬止的问题,却闲聊一般讲起这段只有他跟盘古知道的往事。
姬止听了之后冷嗤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只蛋!”
荀渊不以为意,笑了笑,“没错,我就是那只蛋。”
姬止斜睨着他冷笑,“盘古是铁了心今生今世都不再与我见面了?还是有什么话他不方便当面告诉我,却要由你来转告!”
“你还真猜对了,盘古他确实有话要跟你说。”
荀渊笑望着她,将手中的箫往前递了递,温和地说:“这箫,原本是你送给他的,为此那个明明不通音韵的人竟然花了好几百年去练习,最后居然真的能吹下来一首完整的风雅小调。他托我物归原主时曾让我告诉你,说他是个粗人,因为不通音韵,所以当年在收下你这份心意时却未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待到后来他懂了,却也晚了。盘古说他对不起你,将你封印在这蒺藜谷数十万年,只是为了让你除去一身戾气,忘了他重新开始。所以,请你珍惜他的这番心意。”
荀渊一席话,让姬止听得泪流不止。
良久,她终于颤抖着伸手,却在触及到箫的那一刻陡然发怒。
狠狠地将荀渊手中的箫打飞出去,姬止流着泪冲他冷冷地说:“请人陪不是,未免也太无情了。盘古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有什么话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否则,便不要怪我下手无情了。我说过,他一日不现身,我便日斩五人,直到他现身为止。”
姬止说完决然转身,荀渊在她身后叹息:“正因为他来不了了,所以才托我转告你的。”
“什么叫来不了了!”
姬止愤然回头,目中惊疑不定。
在她的逼视中,荀渊轻声说:“盘古早在数十万年之前便已飞升。他在飞升之前将此事托付给我,嘱咐我一定要在你觉醒之时亲手将此箫还给你。还请你……”
“胡说!盘古乃开天辟地的上古神祇,能与天地同寿,他怎么可能会飞升!”
姬止开始变得暴怒。
荀渊缓缓拾起地上的箫,再次递给她,“盘古在飞升之前应该给你留了话,你何不听听他怎么说。”
姬止面上的表情很是惊怕。
她挣扎了好一会,终于颤抖着手接过荀渊递过来的箫,又犹豫了半晌,才颤抖着将它凑向耳边。
荀渊从她接过箫那一刻便悄悄地手结法印严阵以待,他不知道盘古遗言对姬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姬止成魔还是成佛,端看她一念之间了。
姬止将箫凑在耳边,神色先是一震,随即焦急又迫切地将箫更紧地贴近耳边。
荀渊静静地望着她,姬止脸上飞快地转换着各种情绪。有欢喜,有痴迷,有急切,渐渐地变得震惊,愤怒,哀切,她脸上的泪越流越急,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明显。
就在荀渊感觉到不妙时,姬止像是终于不堪忍受,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一时间她满头白发冲天而起,周身邪祟奔涌而出,她艳丽无双的面目在瞬间老去。
汲昊远远望着变得鸡皮鹤发神情癫狂的姬止,喃喃地说:“盘古,你终究是料错了。姬止既没有如你所愿立地成佛,也没有一念成魔。她彻底疯了!这样的姬止,比起坠入魔道的她更可怕。”
在汲昊自言自语的时候荀渊显然也看出来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他瞬间催动周身灵力,顷刻之间已经招来霜花将尚处于癫狂中的姬止瞬间包围。
荀渊用灵力凝成的霜花虽然可以透过肌肤进入姬止的体内,将她周身的血液凝固,进而将她整个人都冻成冰棍,但是姬止被盘古封印在蒺藜谷底数十万年,早就比一般的人更能抵抗寒气的侵入。
尽管她心智已毁,但是在受到攻击时却会本能地反抗,甚至于更加暴戾。荀渊虽然用霜花暂时将她困了起来,却不能立刻将她冰封,远远围观的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霜花中催动邪祟想要破冰而出。
荀渊在姬止不备之时将她困入霜花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又手结法印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结界来,随着他念动咒语,结界徐徐包裹住霜花之中的姬止。
众人都松了口气,汲昊却心脏被重重地一击,痛得喘不过气来。
只有他心里明白,荀渊的举动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