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并施是对待山野村夫的不二法门。工兵们下马之后直接找上了村长，要求当面分发这些食物——这自然是为了防止东西被少数人私吞。村长二十多年曾经是附近莫拉克子爵的管家，后来因为犯错而被“发配”到这里，因此看到对方这样的强势手段，脸色数变，但最终还是同意了现场分发的决定。
    苏维尔领了三根肉干，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让他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咽下去。他干脆坐在村长旁边的地上吃，正好听到了为首那位工兵的话语：“马路修通以后，从这里去往其他村庄的路便会畅通无阻。到时候还会有人来指导你们种田，粮食产量会比以前提升至少两倍。”
    “真的么？”村长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圆了：“那太好了…我们今年的税都快交不起了！”
    “交税？莫拉克子爵已经死了。”
    “咳咳咳…”
    苏维尔被口水呛到，他瞪大眼睛抬头，发现村长和自己的表情差不多。
    “负隅顽抗的莫拉克子爵是王国最后一位不愿效忠莎莉一世国王的贵族，前天他已经连带着自己的亲卫队一起成了灰烬。卡伦王国现在已经完全统一，你们唯一的领主，只有国王莎莉一世，明白了么？未来没有什么莫拉克子爵了，收税的人如果不是以王国税务官的名义来，那就是假冒的。”
    工兵们手里拿着好几个纸条，上面记录着他们要宣读的事情。苏维尔在后面看着艳羡不已，因为一整个村子只有村长识字，其他人一概文盲。
    “第二件事，王国今年经历战争，百废待兴，为了让人民减少负担，因此内阁决定对边远地区免除整年税收。”
    工兵的话让原本抱着肉干啃的人们集体一愣，随后便是齐齐的欢呼声——莫拉克子爵以前的税收太重了，交上税收的粮食以后，人们往往要忍受食物贫乏带来的饥饿，整日多靠野外捡拾野果或抓小型野兽来充饥。如今税收免掉，谁不欣喜若狂？
    “第三件事，工程队正在招收人员，你们村有六个名额，想报名的可以在我这里登记。”
    “招收…什么？”
    “协助道路建设的人员，能下地种田的人就行，不是出去打仗。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了。”
    工兵耐心的解释着，“进入工程队以后包吃住，如果表现出众，可以进入正式队伍，拿工钱。”
    可是村庄回头冲着这些村民们说了一遍，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对于边远山区的这些土鳖来说，“走出去”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他们愚昧而胆小，听到之前的“免税”消息，这群人就已经在盘算着今年粮食能剩下多少了，那里有人去干那未知的“工程”去？
    “如果没人报名，视为放弃。”
    工兵也不强求，正打算离去时，苏维尔忽然举手道：“我…我想去！”
    “我们不收儿童。”
    “我——我十七岁了！”
    苏维尔鼓起勇气喊出了声，这让工兵多看了他一眼，随后问向村长：“他确实17岁？”
    “是。”
    “好，那你回去和家人告别，跟我们走。”
    工兵从来不多说废话似的，“以后每个月都能放假三天，愿意回来可以回来看看父母。”
    “我…我没有家人了。”
    苏维尔低声道。
    “知道了。”
    工兵话音落下，修路傀儡巨大的轰鸣声已经越来越近，村民们望过去，远处那条从地平线延伸而来的平整马路让所有人如同魔怔。而苏维尔则手里攥着肉干，跟上了工兵们的脚步，走向了那浩浩荡荡的施工队伍。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但苏维尔决定走出去瞧一瞧。
    ******
    赫尔奇诺魔塔最终返回了霍利尔城，不过作为国王的莎莉，并没有把这里改为“皇城”，因为在她眼中，所谓的“皇宫”、“皇城”又或者已经成为新晋皇室的鲁西弗隆家族，都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王国统一之后，目前依旧处于“统计”阶段，即统计王国人口、贫富结构和各项数字，用于分析和制定后续国策。内阁的执政手段不再像之前于艾弗塔那般激进迅猛——当初那么做是为了争取时间，而现在王国统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一切都以稳定为主，所有政策都要慎重再慎重。
    国家的事情有内阁操心，莎莉放权放的很轻松，现在整日研习神术，并定期给魔塔内的龙族们进行净化治疗。
    相比于一个月前的陌生，如今莎莉已经能够叫出所有这些龙族的名字了，其中还有不少龙族愿意和这位国王多交谈几句，由此莎莉也算真正有了不少“龙族朋友”。
    而当她今天来到十九层的位置时，奎奥领主正在端着本书研读。莎莉看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埃尔森的魔法期刊。而奎奥身旁的书桌上还放着纸笔，明显一副研究法术的样子。
    她握着权杖上前：“奎奥阁下，我来施放一次净化术。”
    “哦，好的。”
    奎奥已经从最初的沮丧与颓唐中恢复，如今对莎莉的态度很是平和，话不多，但并不冷漠。他把书房下，平静的坐好。
    莎莉施法很快，一分钟便算结束，之后奎奥点点头感谢，莎莉原本就可以告辞了，但她看了一眼奎奥已经写了不少东西的纸张，还是好奇了一句：“您在研究人类的法术么？”
    “哦，是，期刊上这些东西需要改进的东西不少，我写出来换点积分去。”
    “积分？”
    莎莉楞了一下，这才想起罗迪给“疗养院”专门弄了一套积分制度，积分可以换取各种资源，包括购买东西、申请其他半位面使用权、参与娱乐区那些游戏或换取用于赌球的代币等等。她本以为龙族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奎奥领主一副很上心的样子？
    “明天有红龙一队的比赛，我得早点兑换点代币去押注。这群小崽子踢球的时候总喜欢瞎秀球技，我说了多少次都不听，真是的…”
    奎奥这么一说，莎莉才想起娱乐区的雄性龙族似乎非常热衷于“足球”这项运动，他们是七个人对七个人，通过法术束缚实力后在巨大的场地上追逐一个水晶球。她只是听说过，想想就觉得幼稚，但实际情况却远比预料的火爆。
    “我是红龙队的教练，所以还要拿出很多积分来给他们当奖励，不然这群小崽子没有多少积极性，”奎奥看上去对此事非常热忱，手中的羽毛笔继续批改起了期刊上的内容：“帮我问问罗迪，冠军杯的决赛奖励只有5000积分？难道不加点别的东西么？”
    “额…好的。”
    莎莉有些发懵的走出了房间。曾经叱咤风云的龙族领主，现在成了一门心思冲击冠军的足球教练，这反差让她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走出几步，莎莉恍然意识到罗迪这套制度的用意在哪里——“疗养”本来就不是“关禁闭”，虽然明面上说不能走出魔塔，可这个魔塔内的半位面多如牛毛，几乎等同于另一个世界，龙族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憋闷。
    但“放养”的话，一群实力超卓的龙族整天闲着，完全是一种浪费。用一套完整的经济体系和制度来让龙族们产生积极性，他们收获了所谓的“积分”，付出的却是宝贵的知识和经验。
    这样一来，龙族们的精力得到了发泄，而他们换取积分的那些论文，则无形中为卡伦王国的魔法界提供了难以估量的促进与影响。
    龙族知道这是被利用，但他们乐的被利用…如此手段，让莎莉不得不佩服罗迪的脑袋。
    而当她推开另一扇大门后，莫拉尔斯领主正翘着二郎腿看着手中的扑克牌。
    “来了？”
    “嗯。莫拉尔斯阁下，我来释放净化术。”
    “好。”
    莫拉尔斯一个人坐在这里，手中的纸牌在法术控制下不断的洗牌、发牌并横向漂浮在她的面前。莎莉释放完法术，不解道：“您在研究纸牌？”
    “对，这个游戏看上去简单，但背后的数学意义却总让我觉得奇妙。”
    她随手拿起几张牌，上面手绘的图案非常精美，不过莎莉没明白莫拉尔斯口中的“数学意义”是什么。
    扭头看了一眼，莎莉发现莫拉尔斯手边放着一摞论文初稿和一本书，那是罗迪让她之前简单研究过的《统计学原理》——这书莎莉看得头昏脑涨，各种各样的概念让她完全学不会，却没想这位绿龙前领主会有兴趣钻研。
    “我在验证这本书里的一些内容，同时也研究一下究竟是运气好重要，还是技术好重要。”
    莫拉尔斯笑了笑：“看上去很简单的纸牌，寻求最优解也是很费功夫的。这个东西越研究越觉得有意思。还有那个麻将牌…这种游戏能让那些孩子们上瘾，的确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又是和魔塔内的“娱乐区”项目有关。莎莉这些天始终没去过所谓的“娱乐区”，但看两位领主都提到，她想了想，在离开19层后决定过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