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楼的会议室里，一众人看着新上任的总监迅速拿起身上的外套，说了一句散会，便不知了去向。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总监这个样子。”
    “这个男人还有这样的时候？”柯小菲倒是扔掉手中的笔，往后一仰靠在了凳子上，眼神斜肆中带着几分玩味，只是脸色明显放松了下来。
    柯小菲嘴里叼着一只笔，细细咬着，似乎因为那个男人的离开眸子深沉了许多许多。
    医院里，纪南羡笔直站着，斜斜倚靠在墙壁上，似乎随时都能滑坐在地上，没有表露一丝情绪。
    慕恩满蹲在凳子上，声嘶力竭的哭完之后，又开始小声抽噎哭着。
    “恩满，不怪你。”纪南羡皱眉坐在慕恩满身边，浅浅说着，似乎更多的则是无奈，拍了拍慕恩满的后背。
    慕恩满抱着纪南羡哭的更凶了：“姐姐，要不是我说他胆小，他也不会这样……跟着我……上去。”
    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全都是后怕。
    慕恩满正哭着说话，稚嫩的声音都是愧疚，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吉豆也不会那样。
    慕恩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听见头顶想起许久没有听到过的熟悉声音。
    “恩满。”
    江漠北出现在医院的长廊，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早上开会时候的一身正装，黑色西服套着白色衬衫，冷漠修长而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相得益彰。
    此刻江漠北深邃的眸子正低头看着凳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带着惊诧之后的沉静，那看着纪南羡的一双眸子，竟是茶色的深沉。
    江漠北出现在医院长廊说出话的那一刻，抱着慕恩满的身子同样一滞。
    纪南羡抬头，就那样措不及防看见了江漠北深邃的眼眸正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沉静。
    纪南羡恍惚中起身，立在了一边拢着自己的头发，有几分不自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遇见，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之间的相遇会是这样的一种方式。又是在医院，好像是为了弥补上一次江漠北没有陪着纪南羡在医院的遗憾，纪南羡想着，竟有几分酸涩。
    “舅舅。”慕恩满泪眼朦胧起身，扑进了江漠北的怀里，带着委屈。
    纪南羡皱眉，惊讶的听着慕恩满说的话，随后平淡的低下头，若无其事的转身。仿佛身后的江漠北不存在一样。
    江漠北将慕恩满抱起来，轻轻拍打着慕恩满的后背。眼睛扫过去看见纪南羡略微带着红肿的眼神，眸子暗沉。
    这是他看见这个女人第二次哭。
    纪南羡走远了，直接站在了急救室的门口，带着几分狼狈。江漠北等着慕恩满冷静下来，便抱着慕恩满离得纪南羡近了些。
    “别担心。”许久之后，江漠北怀抱中的慕恩满好像有几分疲惫了，趴在了江漠北的身上慢慢睡着了，吉豆还是一直在急救室没有出来。
    纪南羡发觉四周的温度有点低了，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一直站着，也没有接口江漠北说的那句话。
    纪南羡的脑袋中放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江漠北是慕恩满的舅舅，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有着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他们之间，却陌生到从陌生人开始的认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的心里只剩下吉豆。
    “你可以先送恩满回去，或者带回你家，我下午来接……我走不开，我……”后面的话，纪南羡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苍白，站在江漠北面前，瘦弱却带着倔强。
    只有纪南羡知道，此时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是没由来的恐惧惧怕，她在害怕什么。
    她好像比那时候更瘦了。
    许久之后，江漠北转身走了出去，他眼中的纪南羡却是带着几分脆弱的，白色的衣服让她更加纤细，也更加苍白。
    他们之间，除去青海的那些天，在这里的遇见，倒更像是别样的重新认识了。
    纪南羡看着江漠北离开的影子默默无声，并没有说话。
    吉豆还是没有出来，纪南羡有些焦急了，不时抬头看着上面写着急救室三个大红的字，就有点触目惊心了。
    冷不丁转身，纪南羡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江漠北款款从走廊的另一边风尘仆仆的走过来，纪南羡愣了一愣，恍惚的时候，已经看见江漠北站在了自己身边。
    “你……来了。”纪南羡后退了一步，有些趔趄，但离得江漠北远了些，表情淡漠了些。
    “恩满我让人送回去了。”江漠北站着，岔开了话，淡漠的茶色眸子认真的看着纪南羡。
    “恩，麻烦了。”纪南羡不自然的开口，声腔却是丝丝沙哑，有几分不正常的散漫。
    “你感冒了？”江漠北皱眉。
    纪南羡搵了搵脸，随后微微一笑：“江先生，我们没有这么熟。”
    纪南羡眦睚必报的性子倒是没有改变多少，尤其面对江漠北的时候，他说，但愿不会遇见，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江漠北突的轻笑了一声，看着纪南羡不自然咬唇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轻松了。
    两个人没有说话，纪南羡才发觉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病人家属。”
    纪南羡迎上去。
    “只是恐高引起的眩晕，他的身体虚弱，一时间没有恢复过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看着纪南羡皱紧的眸子，赶紧开口。
    “在急救室那么长久的时间，是检查了他的身体。”医生做着解释。
    纪南羡点点头，终于放下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吉豆被送进了普通病房，纪南羡一直守着，擦擦吉豆额头的汗，又掖掖被子怕他着凉，自始至终，江漠北一直站在病房里，看着纪南羡做完所有的事情，伏在床沿上默不作声的闭目养神，丝毫不介意江漠北站在病房中。
    “南羡……妈妈。”吉豆清醒过来悠悠睁开了眼，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的纪南羡，带着几分愧疚。
    纪南羡起身，探了探吉豆的额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吉豆转眼，就看见江漠北环抱着胳膊，眸子仔细打量着自己。
    江漠北听见了吉豆叫纪南羡妈妈，眸子深了些，并没有要离开病房的意思。
    “恩满的……舅舅。”纪南羡突然不知道怎么介绍江漠北，愣了愣神，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称呼。
    江漠北的眸子闪了闪。
    “你好点了吗？”江漠北突然意识到，在共和的那个夜晚，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给纪南羡打的电话，那一瞬间纪南羡璀璨的笑意还落在江漠北的记忆中没有忘却。
    很漂亮的一个混血男孩，只是和纪南羡什么关系？江漠北打量。
    吉豆唇角扁了扁，脸色黑了黑，不知道应该称呼江漠北什么。慕恩满算起来是自己的姑姑了，眼前这个男人又是慕恩满的舅舅……
    “好多了。”吉豆淡淡的，只是下意识看见江漠北的时候，想到了楚京墨。
    “我想楚爸爸了。”吉豆偏过头对着纪南羡开口，小眼睛都是渴望。
    纪南羡皱眉看着吉豆，又不忍心抚了吉豆的意，那带着几分笑意的深陷眸子，让纪南羡平静下来。
    正准备拿出手机给楚京墨打电话，听见了江漠北开口。
    “我先走了，恩满先留在我那里。”江漠北出门，淡淡说着，陡然变了的态度让纪南羡捉摸不透。
    纪南羡说了一声好，起身想要送江漠北出去，出门的时候手指碰到了门上，缩了一下，也不觉得疼。
    “谢谢。”纪南羡思忖了好久，出了门还是说了一句。
    “不客气，有事可以打电话。”江漠北看一眼纪南羡，声音倒是带着稀有的柔和。
    “好。”纪南羡转身，钻进了病房。
    纪南羡勾唇，江漠北的手机号码，已经不在自己的通讯录里了。
    她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她会永远记得他说过的话。
    “江漠北，谢谢你留给我的雪莲。”纪南羡难得还在这个时候想起这茬事，他们之间好像也只剩下了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碰到门上的手开始慢慢疼痛起来，带着几分隐约的跳动。
    纪南羡正想着给顾清打电话说慕恩满住到她舅舅那里的时候，顾清打来了电话。
    “南羡……”
    顾清有几分犹豫。
    “你说。”纪南羡抬头，身子倚在门上，闭上眼睛，声音淡淡的。
    “我和你慕叔叔，有一个婚礼要参加，大概一周的时间……照顾好恩满。”顾清电话那边吵吵闹闹的，顾清的声音很渺茫。
    “好。”顾清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终于在纪南羡的答应之下挂断了电话。
    第一次，她和顾清没有针锋相对，而是如此平静的说话。纪南羡有时候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顾清对自己，自己对吉豆……
    纪南羡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有几分疼痛也有几分清醒。
    吉豆睡了一觉醒来，脑袋中的眩晕好了很多，看着纪南羡坐在床沿，喃喃开口：“南羡妈妈，我想回去了。”
    “不是想见楚爸爸？”纪南羡开口，皱眉看着吉豆。
    “回去也可以嘛。”吉豆撒娇。
    纪南羡没有做声，出门问过了医生才做了回家的决定，乐的吉豆浅浅笑了起来，小手塞在纪南羡的手心里，带着几分轻笑。
    纪南羡和院长请过了吉豆的假，准备带吉豆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