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子早早休息了,就剩下孟姨和纪南羡坐着,不一会儿也收拾好睡觉了。
将楚京墨的外套装进袋子,纪南羡察觉外套上暖暖的温度,眸子顿了顿,下意识想着那个受伤的夜晚,身上套着江漠北带着温度的毛衣。
孟姨看着郁郁寡欢的纪南羡,想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这孩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情况,怎么她就不明白,也或者,她一直知道,只是下意识逃避罢了。
孟姨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没有什么话了。
纪南羡拿着手机,翻开和江漠北的对话,短信时间的跨度有时候会隔很久很久,简短的语言,让纪南羡的唇角弯了弯。
闭上眼似乎又遇见了那个清冷的男人。
只是记忆中的江漠北似乎模糊了很多。
纪南羡让孟姨先睡,说自己去院子里散散步。
纪南羡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想到江漠北,在任何一个角落,似乎没有任何的征兆,江漠北冷淡的眸子,就会钻进自己的大脑。
纪南羡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结果,最后跑去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纪南羡收拾好自己,告别了纪老爷子和孟姨,去了郊区的孤儿院。
纪南羡几乎就在一下车就看见了一个人孤独坐着,摇晃着小腿的吉豆。
“吉豆。”纪南羡唤了一声,那小孩子便得得跑过来,绒绒的身子,像一个圆圆的小球,似乎很久不见他,他又变了几分样子。
“南羡妈妈,好想你。”吉豆的心事就是遇见纪南羡,每天都开心的盼望着周末,只是吉豆已经有两周的时间没有见到纪南羡了。
纪南羡抱起了吉豆,觉得他又重了些才开心起来。
中午的午饭是和纪南羡和吉豆一起在孤儿院吃的。
“南羡妈妈,你要多吃点,最近你都瘦了。”吉豆稚嫩的声音传来,让纪南羡顿了顿,眸子中的酸涩,似乎更甚。
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却什么都知道,纪南羡说不出话,点了点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不过南羡妈妈不怕,吉豆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南羡妈妈的。”吉豆懂事的话,让纪南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吉豆快吃饭,吃饱了才能保护南羡妈妈。”纪南羡起身,面前的饭菜,几乎一动不动。
纪南羡跑到洗手间关上门,仰着头没有说话,眼中的酸涩更甚,就那样汹涌而出。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一个孩子心中的分量,原来他的世界很简单,只是等着自己的看望,却从来没有提及一句带他走的话。
等到纪南羡回来,吉豆已经吃过了午饭,正在凳子上静静等着纪南羡。
“吉豆,南羡妈妈带你走好吗?”纪南羡将吉豆轻轻抱在怀里,一只手环着吉豆,让他离得自己近些,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吉豆的后背,多了几分安慰。
“南羡妈妈,真的吗?”吉豆眼中的笑意慢慢放大,落在纪南羡的侧脸一个薄如蝉翼的亲吻。
“南羡妈妈。”吉豆胖胖的小手,落在纪南羡的脸上,有几分轻柔。
一会儿就有小朋友来找吉豆,吉豆依依不舍松开了纪南羡的手。
“南羡啊,有很多条件不错的家庭,都有收留吉豆的想法,都在我这里做了登记……你……”院长似乎更加苍老了,头发已经花白,送着纪南羡出来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着。
“院长,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尽快带走吉豆,如果……我不能如约,吉豆……就让吉豆被收养吧。”纪南羡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连不到一起。
是啊,院长说的对,自己不能一直这样霸占着吉豆,却不能给他一个安定的家,纪南羡就像是深海的浮冰,飘到哪里就是哪里。
纪南羡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顾清的电话:“纪南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如果你继续去看那孩子,我就将他送走。”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介意你继续恨着我。”顾清的声音,让纪南羡变了脸色。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纪南羡开口,带着嫌恶。
“纪南羡,我是你妈妈。”顾清的眸子带着犀利,语气明显软下来。
“是,你是我妈妈,可是我妈妈将我像垃圾一样扔掉,现在我长大了又来管我。”
“顾清,你真是拿自己当回事。”
“你不用恶心我,如果吉豆有什么事情,我和你没完。”
纪南羡像一个斗鸡,和顾清的对话,带着明显的嘲讽。
只是挂断电话,纪南羡便蹲在大街上,耷拉着头,许久后才起身离开。
下午点,无风有点凉,玉泉路街角的酒吧。
“所以,你去看了吉豆,又被你妈妈看见了?”闺蜜柯小菲下了班,被纪南羡一通电话从家里招呼了过来。
“她安排了人。”纪南羡喝着手中澄黄的液体,眸子带着星星点点的厌烦。
“南羡,不是我说你,就这件事情,我站在你妈妈那边。”柯小菲漆黑的眸子,看着纪南羡的表情,淡淡说着。
纪南羡投过去一个白眼。
“你想想,领养吉豆的家庭,哪一个不比吉豆跟着你强?更何况,你一个未婚的姑娘,早早有了孩子,哪个男人愿意找你?”柯小菲分析着利弊,纪南羡却没有说一句话。
“是不是有一个男人和我结婚,这件事情就解决了?”纪南羡淡淡带着醉意。
“是,快找个男人。”柯小菲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好友,不咸不淡的回答,两个人又碰了杯。
喝了点酒,纪南羡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孟姨给纪南羡留了门,推门进去,老爷子和孟姨的灯都关上了。
纪南羡坐在院子的凳子上,抬头看着天空。
月亮隐进了云层,露着几分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纪南羡说,是不是只要一个男人和自己结婚就解决了的时候,纪南羡想到了江漠北。
遥远的江漠北,做着什么?纪南羡眸子深邃
青海海南的夜晚,却是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落在青海湖平静的水面,显得波涛汹涌,无端有了起伏。
江漠北此时此刻,站在江措小驿的二楼,眸子却是带着几分幽深的。
雕像一样的身形却被一通电话打扰。
“舅舅,我收到你的明信片了,我很喜欢。”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听筒那边传来,带着几分轻快。
“喜欢就好。”江漠北的严肃的脸变了几分,有几分宠溺的笑意挂在脸上。
“舅舅又去青海了吗?我听爸爸说的。”那边喋喋不休的小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恩。”江漠北站着,一听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声音,江漠北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舅舅,我都求了你那么久,不带我去,我要生气了。”小姑娘傲娇的很,带着撒娇的语气。
“等你长大了,舅舅带你来。”江漠北还是有哄小孩子的本事。
“等等,舅舅,我忘了今天最最重要的事情,你有女朋友了吗?”小丫头声音还稚嫩,就猖狂的关心起自己舅舅的终身大事了。
“我要给你介绍对象。”小丫头似乎咬牙切齿,听的江漠北皱眉。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好好听爸爸的话,舅舅的终身大事,还是舅舅自己解决。”江漠北还是浸着几分轻微的笑意,挂断了电话。说到终身大事,江漠北眸子眼前便出现了纪南羡清浅的笑意。
屋子里又恢复平常,江漠北的脸色,又慢慢变成了冷清的样子。
江漠北还是站在窗前,透过窗子能看得见远处的观景台上,有一盏若隐若现的明灯,晃晃悠悠的悬着,随时都能被风吹下来,好在那灯盏周围还护着白色的玻璃罩。
那观景台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净,明天早上又应该带着滑滑的感觉了。
他想起来那天,纪南羡背着身子,慢慢站在上面,双手合十的样子了。
那样单薄的样子,却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倔强。
透亮清澈的眸子,也带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
只是那个清晨,他眼中的纪南羡,却是那样孤独的一个人。
大概和自己一样,只等着有一天,那个姗姗来迟的灵魂和自己的身子重合。
她去过的地方,他也去了。
她会放声大哭,也会咬破自己的唇角,她会在看见小孩子的时候露出轻笑,她似乎没有所谓的迁就,率真带着戾气。
江漠北发现,他好像是这样的了解纪南羡。
可是,这在他江漠北的生活中,就像是一颗石子,有涟漪却不是海浪。
生活就是不断地遇见,不断的留下记忆,而自己心里的伤疤,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愈合。
对谁来说,都不是公平的。
桌子上还有嘉措交给自己纪南羡的东西,那个纪南羡视如珍宝的相机,此时也在那袋子躺着。
从拿回来的那天,江漠北就放在桌子上,从未打开过。
转身走过去,江漠北看着里面放着的东西。
一个笔记本,一只军绿色的笔,一块写着缘合的石头,还有那漆黑的相机。
修长带着粗糙的手,慢慢翻开笔记本,只是看见了一首小诗:
来我心里,悲喜交织的都是你影子
去你梦里,荒凉贫瘠的不是我样子
纪南羡的笔迹,带着少有的苍劲犀利,像极了她这个人,江漠北捏着那笔记本,轻笑起来,嘴角有着他不自知的弧度。
不知道她写给谁,也不知道她说谁,江漠北慢慢合上。
那一块石头,是自己店里的纪念品,送给她的石头,是达瓦递过去的。
所有的石头都写着不同的话,有的是平安,有的是幸福,还有的是和善,她的石头写着缘合。
江漠北将那冰凉的石头放在手心,似乎带着纪南羡的味道,带着疏离。
最后江漠北打开的是纪南羡的相机。
相机中的内存,是纪南羡来这里特意换上的,一张崭新的卡片,记载着纪南羡看见的日出。
江漠北翻着,嘴角不解,她这么喜欢日出?
只是翻着,便看见相机右下角写着的日期。
她拍了绵延的公路,拍了雨中的青海湖,也拍了青海湖的日出。
江漠北的记忆随着相机停在那晚的篝火晚会,相机中他的影子那样清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张照片存在纪南羡的相机中。
不知道当时的她,心情是怎样。
后来是嘉措沐浴阳光的照片,近的能看见嘉措脸上的绒毛,再后来,就是纪南羡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在水天一色清澈碧蓝天空下那灿烂的回眸一笑。
他记得,那是个晴天,纪南羡的心情,是平静的,再后来就是他搭在纪南羡肩膀,她惊诧看着他的样子。
江漠北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有什么变了,又有什么没变,一切又都恢复到平常。
纪南羡在院子里,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头靠着膝盖静坐着。
闭上眼,记忆回到了自己遇见江漠北的点点滴滴。
纪南羡深深呼吸,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晚上九点,不知道江漠北睡下了没有。
纪南羡一个人在月色中想起悦耳的风铃声,她就已经神游在青海湖边那伫立的男人身边了。
莫名想到江漠北,却发觉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了。
江漠北,我好像,喜欢上你清冷的眸子了。
“江漠北,还会不会遇见你。”纪南羡简短的一句话,却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写下。
其实纪南羡想说,江漠北,我还想遇见你。
纪南羡听着短信发送成功的消息,眼睛闪了闪。
这是第一次,纪南羡想要得到的回应,这也是她一生唯一一次,这样的心存期待。
等了很久很久,就在纪南羡以为江漠北再也不会给自己任何回答的时候,纪南羡收到了江漠北发送过来的短信。
依然简短,却让纪南羡眼中的期待慢慢落下,薄凉的眸子晕开淡淡的情绪。
周围的温度,慢慢降下来,看不清纪南羡的欢喜。
纪南羡淡漠的站着,面对着月,皎皎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