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轻叹声中。
叶孤成迅速绕过书桌,步履轻盈飘逸的来到叶少军面前。
“少军,你给我听清楚了……”
叶孤成原本温润平静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犀利如刀锋,牢牢锁定在叶少军脸上,“当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生来就该是叶家第十六代家主。
而你,既然是我的儿子,天生就该继承家主之位。
只要你不英年早逝,我死之后,家主之位就是你的。
这一切,都是不争的事实。
谁也没法这个事实!
在我说出这些话,辟谣之前,你所有的想法、念头、妄议,全是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
叶家第十六代传人中,我是叶家长子,而你则是长子长孙。
难道家主之位,不该由长子、长孙来继承吗?
天下有这个先例吗?
据我所知,数百年来,都没有这个先例!
别说我现在还活着,即便我死了,家主之位也轮不到,我那几个同父异母、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继承。
家主之位是要传到你手上的。
我的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叶孤成宽大的手掌,意味深长的轻轻拍了拍叶少军的肩膀,眼中更是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慈祥和蔼目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少军也很快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浊气,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叶顾群,也没有不死邪神。
自始至终,这俩人就从没在这世上出现过。
咱们才是叶家血统纯正的传人。
那俩人,充其量只是碰巧与咱们同一个姓氏而已……”
这一次,叶少军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叶孤成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人连连后退。
他原以为自己的反应,能得到父亲的赞赏,没想到竟然被打耳光!
“混账东西!你是吃翔长大的吗?”
叶孤成怒发冲冠的瞪着叶少军,厉声咆哮,质问道,“谁是叶顾群?
谁是不死邪神?
谁说这两人也姓叶?
我倒是听说,这两天在京城境内,大展神威,以一人之力挑了鲁家的人,名叫叶天。
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姓叶?
嗯,不知道!
毕竟,江湖上的人,向来都喜欢给自己起诨名,很少用真名实姓,在江湖中行走的。”
叶少军的脑子里,念头百转,心事重重。
当年发生那件事时,他虽然还很小,但他却看得清清楚。
而父亲此刻,却矢口否认……
“我懂了,父亲,以后绝不会再胡思乱想,我就是叶家的长子长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正宗人选!”脸上火辣辣的刺疼,让叶少军再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这番话的用意所在——
只要不承认当年的事,不承认与当年那件事中相关的人,自己和父亲就能高枕无忧!
这让他对父亲的缜密心思,愈发佩服得五体投地。
面对同一件事,他采取的办法还是要将威胁到他利益的人,全部干掉。
而父亲的办法则是,压根儿不承认有谁能威胁到他的利益。
“还是父亲棋高一招!”
叶少军冲着父亲,由衷的竖起大拇指,满脸堆笑的恭维道。
叶孤成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回应道:“这世上,再怎么错综复杂的事,只要多动动脑子,就一定能思考出行之有效的法子。
杀人灭口,武力征服,终究只是小伎俩。
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战者也。
这才是斗争的最高境界!”
叶少军一副受教的表情,连连点头称是。
“出去吧,别耽误我读书。”
说话间,叶孤成拿起先前放下的一卷古籍,冲着叶少军挥了挥手,轻声吩咐道。
在父亲谆谆教导下,豁然开朗的叶少军,躬身退出书房,匆匆离去。
重新坐到书桌前的叶孤成,却无论他怎么暗示自己,也无法让自己的心境保持平和。
而离开书房的叶少军,当即决定,单方面毁约,不再与姚天下合作。
现在已经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利益,他没有必要给姚天下陪葬。
姚天下既然要找死,那就让他自个儿去死。
做出决定的叶少军,苦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大步流星将自己的别院走去。
他的别院里,时时刻刻都有一帮千娇百媚的女人,眼巴巴的等待着他的临幸。
————
直到现在,趴在地上的顾惜春,才挣扎着身子,艰难的坐了起来。
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一片惨白。
嘴角哆嗦,全身颤抖,原本锐利如锋芒般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黯然失色。
他怎么也没想象到:
自己闭关百年修炼,已达到“至尊级”的境界,竟然连赵飞扬一拳都接不住。
十六道分身在邪神面前,更是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这种精神信念的打击,远比将他身体重创,更加致命。
百年前,泰山之巅的打败,让他引为毕生奇耻大辱,一气之下,把自己封印在道场内,闭关潜心修炼。
百年后的今天,若不是顾正平的死讯,传入他的耳中,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关。
出关的时候,他还想着,这次重江湖,肯定能一雪前耻,扬名立万,没想到竟然败得这么惨……
这时候的叶天,已经从半空中,飘落在地,出现在顾惜春面前。
赵飞扬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叶天身后。
“大哥,这老东西该怎么处置?”赵飞扬满是鄙视的目光,扫了一眼顾惜春后,向叶天征求意见。
叶天嘴上的烟,即将烧到尽头,目光低垂,打量着顾惜春,几秒种后,才回头对赵飞扬道,“他从哪儿来,就让他回哪儿去吧。”
赵飞扬“啊”的一声惊叫,不可思议的望着叶天,吞了吞口水,嘶声道:“大哥,这老东西刚才是要把你碎尸万段啊。
你不能放他走!
要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他肯定会再次找你报仇雪恨的。
依我看,直接杀了。
一了百了。
免得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一旁的黄坚晓也建议道:“是啊,大师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凡是敌人,就该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你若是不忍心对老弱病残下手,我来……”
说话间,黄坚晓一闪身,冲到顾惜春面前。
叶天瞬移身形,挡在黄坚晓面前,轻描淡写的摇头道:“他的斗志,已经全部被瓦解。
即便一身修为还在,也依旧无法鼓足勇气,与我为敌。
让他走吧。
现在的他,已是行尸走肉,不可能对我构成任何威胁。”
黄坚晓和赵飞扬都是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暗暗想到,这还是那个有仇必报,杀伐果断的不死邪神吗?
不死邪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善良了?
黄坚晓很不甘心,再次开口辩解,试图说服叶天,“大师兄,你可不要被他这副可怜巴巴的神态,给欺骗了,说不定啊,他这是在演戏呢。”
叶天还是摇头道:“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去吧。”
对于叶天的决定,赵飞扬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不方面当面反驳。
而黄坚晓则据理直争,问道:“大师兄,你若真把这老东西放走了,天门这边你怎么交代?
顾家死士正是在这老东西的怂恿下,仰仗着这老东西的威望和实力,对天门发起进攻。
这老东西,死有余辜,该杀该该斩!”
叶天蹙了蹙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打量着黄坚晓,叹息道:“你进入红尘的时间没几天,别的没学会,倒是先把杀戮之事,学得有模有样。
我的主意已定,任何人也无权干涉。”
黄坚晓咻咻的深呼吸着,满脸不甘的瞪着叶天,虽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话间,叶天甚至一脸混若无事的表情,伸手将顾惜春从地上搀扶起来,轻轻弹去顾惜春衣服上的灰尘,“回去吧,我早说过,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
自取其辱的行为,一次就够了。
我不杀你,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能以绝对优势战胜你。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哪怕你是‘至尊级’强者。”
一脸惊讶之色的顾惜春,瞠目结舌的望着叶天。
叶天对他以德报怨的态度,更是让他一头雾水,彻底懵逼。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顾惜春张了张嘴,十几秒后,嘶哑低沉的声音,终于从口中传出。
叶天倒退两步,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表情,同时伸出双手的食指。
左手食指,指天!
右手食指,指地!
双臂伸得笔直如剑。
左臂能刺破苍穹。
右臂能洞穿地面。
见到这一幕的顾惜春,神色巨变,倒吸一口凉气,“蹬蹬蹬……”一连向后倒退七八步,这才稍微勉强站稳身子,呼吸急促,连连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有气无力的颤声道:“原来你是她的传人,难怪,难怪能够一眼看穿我‘影分身’的破绽……”
叶天云淡风轻的扬眉道:“百年前,你和我师父的泰山之战。
你的落败,不是败在武道修为,也不是实力不够。
而是败在了心境上。
你的心境,在关键时刻的一刹那崩裂。
心境的崩裂,切断了‘影分身’与你本体的密切感应。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也足以决定战局胜负。
这是我师傅,亲口告诉我的。
百年时间的闭关修炼,你依旧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所以,百年后的今天,你又败在我手上。”
叶天的解释,令得赵飞扬和黄坚晓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由于和叶天师出同门,黄坚晓搜肠刮肚的回忆着,这些年来,美人师傅究竟有没有说过,叶天刚才说的这些话……
“噗通……”
恍然大悟的顾惜春,一跤跌坐在地,双手掩面,竟是老泪纵横,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实在回忆不起来的黄坚晓,只能勉强催动精神力,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入叶天耳中,“大师兄,刚才你这话,真是师傅说的?”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人世间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又何必要区分得这么清楚呢?”叶天的回复,让黄坚晓愈发感到疑惑不解。
话音刚落,掩面痛哭的顾惜春,从地上,一跃而起,纵声狂笑,声震四野,令人毛骨悚然。
接下来,他的一个动作,令得包括叶天在内的赵飞扬、黄坚晓等人,为之心神俱寒,后背蹿起一层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