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你是从外面听来的?”
“是啊,婢子从北关回来,听街上的人议论,说孟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大家都在猜测死因,有的说是暑热所致,也有人说是服毒,有人说被毒虫咬了……对了,还有人说是上吊,反正五花八门的,说什么的都有。”
沈清兰皱眉,“毒虫咬?莺儿也住在孟家,她没事吧?”
碧玉摇头,“这个不知道,但是没听人议论,应该没事。”
沈清兰沉默良久,什么也没问了,她与孟书娴本来也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但好也罢、坏也罢,这个人还是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突然暴毙,她也没法再愤怒和厌恶了,唏嘘一叹,感慨一句世事无常。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不安,孟书娴不早不晚,就死在自己要找她算账时,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可再一想,自己也只是有与她对峙讨说法的想法,并无害她之心,她半夜死在她自己家里,委实没什么可攀扯的。
“你继续打听着点这事,别太明显。对了,明天你……算了。”沈清兰摆摆手,转向冬梅,“冬梅你明天再去一趟徐家,从徐小姐那问问。”
碧玉委屈地眨着眼睛,“小姐现在都不给婢子派活了。”
沈清兰笑骂,“让你休息休息,还有意见?每天往北关来来回回,不嫌累吗?”
碧玉笑着撒娇,“这不是怕小姐从此抛弃婢子嘛。”
“放心,有的是事等着你呢,一会晚宴,你把海棠她们几个照顾好了,明天一整天都得跟着我。”
碧玉这才安下心。
没过多久,沈良就回来了,因为知道长嫂抵达,特意提前下衙,与林氏一道去邱氏等人住的小院见了个面,行了叔嫂礼,说了些家常话,就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开宴。
因为都是一家人,且除了沈良,全是女眷,总不能让沈良单独一桌搬出去吧,所以也没有避讳,围成一起,但林氏很聪明,把“接风宴”说成是“家常饭”。
名字叫“家常”,摆上来的菜肴可不家常,早在收到邱氏第一封信得知她们准备过来时,林氏就和沈清兰、王安叔、赵妈妈等人紧锣密鼓地准备,四处搜寻特色美食,说起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邱氏几人,因为沈之逸的婚事也在筹备当中。
沈家平时行事低调,衣着装饰都以简为主,唯有饮食上略显品味,却也尽可能不对外彰显,譬如前不久的那次大宴,客人个个满意不假,但要问一句为何满意,还真说不上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地方;只有在眼下这种关起来门招待自家人时,才会费尽心思。
林氏笑道,“这些都是会州的特色菜,不是什么名菜,就是让大嫂和侄女们尝尝鲜,要是喜欢呢,回头再换着花样多做几次,还是吃不习惯,明天咱们再换成分宁口味。”
邱氏将菜肴点心看了一遍,暗暗惊讶,她没想到会州一个紧邻蛮夷的边城的食物,居然看起来很有食欲。
“弟妹客气了,咱们自家人,何须这么讲究?我们过来呢,是为了彼此走动,一家人莫生疏了,老安人在家总念叨着你们,可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我就带着孩子们来,算是替她老人家看看。”
邱氏知道自己刚进门时就一再说错话,这会儿长记性了,再不提敏感话题,她本来就心思灵活、能说会道,只要她愿意,好听话大可滔滔不绝。
果然,沈良和林氏听完都很高兴。
丫头们上来斟酒布菜,大家纷纷动筷,连口称赞,尤其喝了香气醇浓、味道甜美的葡萄酒之后,更是一番赞不绝口。
沈清芝挨着沈清兰坐,连喝两口葡萄酒,捅了捅身边的沈清兰,说道,“四妹妹,这个葡萄酒与我在分宁喝的,有些不同,感觉味道和口感都更浓郁、更醇厚,唔,好像味道还有点怪。”说完,又是一口。
沈清兰笑着拦住她,“这是会州本地的葡萄酿的,好喝是好喝,却不能喝多了,小心上头。”
“我喝过葡萄酒,不醉人。”沈清芝得意。
沈清兰扶额,“来会州之前,我也这么自信……”
她想起在菡萏园的事,就没往下说了,父母长辈都在跟前,绝不能把自己在外喝酒差点喝醉的事说出,就算他们不在,她也不愿意这么快就提及姚太太,怕大家问起来,自己说错话。
“四妹妹喝醉过?”沈清梦突然开口,似笑非笑地询问。
“没有。”
沈清兰毫不犹豫地否认,尽管这次见到的沈清梦沉默寡言,不往人前凑,但沈清兰还是很敏感地认定此人心思不善,不得不防。
沈清梦呵呵一笑,垂下眉眼,自己慢悠悠地喝酒吃菜,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爱信不信!
沈清兰不搭理她,颈上的伤疤虽然消失了,当初的疼痛和羞辱依然痕迹清晰,看在同为沈家女的份上 ,沈清兰顾全大局,可以不刁难、不报复,却也绝对无法以德报怨,与她重修姐妹情深。
登门是客,沈清兰在衣食住行的招待上尽量与其他姐妹一视同仁,但在情感上,毫无疑问是抱有戒备和疏离的。
沈清梦本人对此不可能不知觉,然她素来擅长的便是表里不一,初来乍到对方的地盘,自然要表现一番温润谦和。
“四姐姐,会州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沈清柳拉着沈清兰的衣襟,拢手低声说。
沈清兰笑问,“你以前怎么想象的?”
“怎么说呢,我听父亲说,会州城外就是蛮夷之地,荒芜人烟,还经常有战乱,所以我觉得,这里会很穷苦、穷山恶……”沈清柳不好意思地堵住嘴。
沈清兰没介意,帮她把话说完,“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以前也有类似的担忧,不过到了这里就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她没有说,当时自己到的时候,还正好赶上西羌攻城,打得不可开交,她不想说,是因为那段回忆总是提醒她那几天惊恐不安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