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姚太太也跟了过来,十分自然的站到了沈清兰旁边,“走走走,我与沈太太、沈太太一起进去,这里我熟。”
林氏本来也十个爽快人,只因初到会州,人地两生,不管是为了丈夫的仕途官声,还是为了沈家的形象和儿女的前程,都不得不处处谨慎稳重,不过,既然这一趟也是为结交而来,有这么大财大气粗的富太太主动攀邀,她当然不会错过机会,走出两步,就聊上了。
“卢府这院子古朴雅致,白雪压松,冰凌滴水,别有意境。”
姚太太哈哈一笑,问,“听说沈太太之前在申州任职,申州是中原腹地,繁华、巧琢应该远胜会州这边塞吧?”
林氏淡笑,“我来会州几日,除了这大雪,倒没觉得今日与往昔有多大不同;不过,正是这大雪,也叫我领略到会州胜景。”
姚太太看林氏的目光有些微妙的变化,“沈太太这边走,这边去卢老太太屋里近些,那边有丛竹子,四季皆是好景,不过这会儿风动,咱们从竹林中穿过,少不得落得一头一身的雪花,等一会去老太太那叨唠几句,得了闲,我陪沈太太再来转转。”
“那敢情好。”林氏含笑。
沈清兰一边听两人说话,一边欣赏景色,别看卢府大门半旧不新,很不起眼,进了门,却让人眼前一亮,雪是一样的白,但白雪之下半遮半露的飞檐彩画、怪石如玉和绿树红花,往来的婢女也个个衣着艳丽、彩裙飘飘,好似苍老皮囊中一颗俏丽年轻的心。
姚太太见她目光沉静温和,不露喜恶,问,“沈小姐喜欢这园子格局布置么?”
沈清兰笑着点头,“天下美景,无不喜。”
姚太太眉梢扬起,眼角媚态更浓,好似梅花香气从雪中溢出,“我那小院也堪一看,沈小姐哪天有闲,过去瞧瞧?”
这是邀请的意思了,但心意有多诚还看不出,沈清兰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盛情,定去叨扰。”口头答应,但要是没有下帖,仍是不会去的。
姚太太也知这个道理,但现在正在别人家做客,没法多说。
前头小道上匆匆跑来一个丫头,远远的笑开了,“姚太太,您今儿来迟了,老太太一会定要罚您吃酒。”
姚太太笑,“我可是千杯不倒,老太太准备了多少酒?”
“那婢子可没数,总之摆满了半个地窖。”丫头已经来到跟前,说完转向林氏和沈清兰,含笑打量,规规矩矩的行礼,“这是……”
“这是沈太太和沈小姐。你没见过呢。”姚太太嘴快,抢着介绍。
丫头恍然,又行一礼,“怪不得眼生,沈太太和沈小姐这是第一次来吧,多亏姚太太,要不然婢子就失礼了,沈太太和沈小姐快请,老太太刚还提及您二位呢,说早就听我们老爷说起沈大人,急着想见见二位呢。”
林氏笑着点头,“老太太厚爱了。”
沈清兰则暗暗乍舌这丫头的伶牙俐齿、八面迎奉,比起碧玉还厉害多了,碧玉平时对外人并不多话,说话也比较直来直往,她的利齿表现在护主或者玩闹时,可眼前这丫头真真是舌灿莲花。
她忍不住多看这丫头两眼,只见她高挑身材,鹅蛋脸儿娇艳动人,一身卢府下人标准的绿底滚边衣裙,腰间扎一条鹅黄腰带,系得细腰堪折,袅袅婷婷。
想不到卢府的丫头都这么好颜色!这般模样,要是在大街上见到,她怎么也看不出是个丫头。
“翡翠,都谁已经到了?”姚太太突然问。
翡翠愕然看姚太太,“啊?”
那丫头则愕然看翡翠,“啊?”
两人相视一眼,其他人也都怔住,这么巧,重名了!
姚太太哈哈大笑,“哎哟,这可有意思了!”
沈清兰微微一笑,“好名字,重名也正常。”
那卢府翡翠掩嘴端详翡翠,眸中光彩夺目,话却是回答姚太太的,“徐太太带着徐小姐、徐少奶奶,刘太太带着刘小姐她们都到了。”
“哟,刘太太怕是昨夜里睡觉连衣裳都没脱,且等着天放亮就出门了吧。”
卢府翡翠捂着嘴笑。
林氏和沈清兰也不插话,静静的从对话中分析人物关系,很显然,姚太太与卢府亲近非同一般,不但与主子关系好,连丫头都十分熟念,但那个刘太太,人缘就不怎么样了,起码,与这姚太太不太对付。
很快,一行人进了一间大厅。
沈清兰还没看仔细屋里都坐的、站的什么人呢,就听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笑道,“瞧着,老太太,能喝的来了,您的酒怕是保不住了呢。”初听是笑,再听,颇有些嘲讽。
沈清兰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打扮得花团锦簇,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迈门槛的姚太太。
她立即断定,这必是那个在姚太太眼里一夜没脱衣的“刘太太”,并做足了准备看姚太太怎么把耳光打回去。
然而,姚太太笑声朗朗,边往里走边对居中高坐的卢老太太道,“老太太,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哪!今儿这个大喜日子,我得好好陪陪您。”竟是对刚才那妇人的话置若罔闻,说完,又主动介绍林氏和沈清兰。
那刘太太奚落不成反被无视,脸色自然不好看,当着主人家的面又不便发作,只得狠狠剜姚太太一眼,低头喝口茶,不轻不重的对坐在她身边的一个粉裳少女说话。
“姑娘家的教养不是靠衣裳穿出来的,布料么,首饰么,都在铺子里摆着,有钱就买得着,可教养是再多钱也砸不出来的。”
沈清兰心里“呵”一声,真是处处有机锋、处处有好戏啊,刘太太只字不提姚太太,但话里话外都是骂她没教养,怎么个没教养呢?兴许是指姚太太进门时明知自己在说话却不打招呼,也兴许是觉得姚太太身为女子却好酒十分不雅,又兴许还有其他原因,但她哪个也不点明,只讽刺对方的衣着品味,这便有些怪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