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医馆。
夜幕低垂,窗外月光皎洁。
黑暗中,苏文雅蓦然惊醒,不知是身上的伤痛所致,还是心里有事,这一觉她总是睡得不安稳。
或许是钱乾的话起的作用,也或许她的心底原本就潜藏着一份不安,所以当她看到外室站着的人影时,心在此刻异常活跃,不是因为即将见到此人的欣喜,而是心底没来由的恐慌。
人影直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苏文雅虽只看见了身影,却已猜到了那人是谁,更甚者她好像已经猜到他此刻到此的目的和原由。
苏文雅忍着身上的痛意撑起身倚靠着床榻,然后止不住地喘息。
人影也许正陷入沉思,听到声响终于回过神来,朝内室走来。
苏文雅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在刹那间平静了,好似已下定决心准备好应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结果。
“点灯吧!”
屋内幽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少许月光。
听到声音,人影借着月光点燃烛火。
烛火点亮了整个内室,也照亮了眼前的人。
来人确是顾长青无疑。
一袭淡淡青衣,清雅俊逸,玉树临风。
君子润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形容顾长青再合适不过。
苏文雅轻轻一笑,率先打破沉寂。
“你来得正好,我原本就有些话想要告之于你。”
“什么?”顾长青看着她。
这些时日,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整日里闭门不出的原因,苏文雅越发的清瘦,肤色也越发的白皙透彻,让人心疼。
“江南之事总算告一段落,朝堂和四境一时之间也难以安定,想必陛下也暂时想不起来宝藏之事,苏家也算没了危险。只是京城终归是天子脚下,难保有朝一日陛下不会再想起查找宝藏之事,所以我想……”
顾长青听到此,眸中闪过刹那的伤痛,稍后又消失不见。
“你想离开。”淡淡的口吻,不含一丝情绪。
苏文雅微敛眉,“是。你知道的,权与利,名与财,我从来都不在乎,也没想要得到,更不认为它们会比人命更重要。我自幼的心愿便是身边之人健康平安、自由快乐。人,太渺小,心也太狭小,装不了太多的东西。我不懂什么江山社稷,不明白什么家国大义,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顾长青打断她,“你不用处处来贬低你自己,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说你不想卷入这些纷争,说你所做都是为了身边之人的安全,说你自始至终都没有……”
没有什么?顾长青没说出口。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害怕的、不安的是她不会为自己留下。
“我没有红梅那样宽广的胸襟和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依莲为爱甘心付出所有的勇气。我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自私的享有你的包容,你的帮助,还有你的关心。”
顾长青素来清明的眼眸染上怒色,道:“我说过你不用处处编排你自己,你这不是在嘲讽你自己,你是在嘲讽我。”
苏文雅有些怔愣,没想到顾长青会发怒,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生气。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或许也是顾长青没想到的。
这么久以来,不管旁人如何非议苏文雅配不上顾长青,或者说两人不合适,不管是陛下也好,祖父也罢,这些都不足以让顾长青放弃和动摇。
他所不安的、不确定的、不敢面对的那个人是苏文雅。
“长青,解除婚约吧!”
此言一出,顾长青却笑了。
你看,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却早已洞悉所有了。
“这是你的决定?”顾长青上前蹲在床榻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搓着她的纤指,动作虽轻柔,但清厉含笑的眼眸昭示着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像似随时会捏碎她的手骨一样。
“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不想要这桩婚约?”顾长青看着她,“嗯?”
苏文雅挑眉,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说实话。”顾长青握着她纤手的手掌略加了力度。
“你怎么知道我回答的是真还是假呢?”苏文雅笑看他。
顾长青薄唇微勾,“你在有些事上不屑于说假话,也不认为有必要说假话。”
苏文雅抽回自己的手,“我原本想说假话的,可我真怕自己的纤白嫩手被你给废了。”
顾长青轻轻一笑,宛若山中清泉清冽甘甜,又如山中翠竹碧绿清香。
“说。”顾长青固执地想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苏文雅撇嘴,“当然不是。”
一刹那,顾长青的心像是从冰冻雪封、草木凋零的寒冬转瞬间就到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鲜花盛开的暖春。
“那你呢?你又来做什么?”苏文雅斜眼看着他。
那表情,昭示着自己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长青薄唇微勾,他来此是想确认她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但其实不管她是如何想的,顾长青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从来未曾改变,那就是不会放弃苏文雅。
今夜之行,顾长青是想亲眼见到她,也是为了让自己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