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闹轰轰的院子都被他那一巴掌给甩得为之一静。
而葛如沫没有防备,被这一巴掌抽实了,人摔倒在地上还磕着了膝盖,她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眼泪都要出来了,被她硬生生地逼回去了。
“叫你逞能,叫你害人害已!”葛七斤怒红着眼,行过凶的右手通红一片,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葛如沫没有用手捂住,那个巴掌印搁在她青白的脸蛋上尤其刺眼。她直直地看着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生父,眼中无悲无喜。
可葛七斤却被她看得恼差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揍你你不服是不是?”
“不服就打到你服!”说着,就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兽,低着头转圈。
然后,他捡起脚边的树枝,大步往前一站,照头照脸地往她身上抽。葛如沫反应过来,立即用手捂着脸,那树枝抽到手上,死疼死疼。俗话说十指连心,可她没哭,也没求饶。
“叫你成天阴阳怪气!”
“叫你年纪小小就心思阴毒!”
“叫你总给家里惹麻烦!”
“爹,别打了!”
葛七斤一口气抽了十指鞭,那树枝都被抽断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葛如玺直接上前夺了葛七斤手里的树枝,“五妹妹,你怎么样?”
感觉鞭子停了,葛如沫才放下颤抖不已的双手,“无事。”这回她学乖了,不再看向葛七斤。
那十几鞭,葛七斤是下了死力抽的,连葛如沫的被子都被抽破了两道口子,才停下鞭子,她手上的鞭痕立即就肿得老高,并隐隐有血色浮在上面。周围的人看了都面露不忍,葛七斤这亲爹,也太狠心了。便是他们管教小子,也不敢这么狠打,更何况是管教女娃呢。
“葛七斤,别以为你抽了孩子一顿,咱们这事就算完。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葛七斤站在那,闷头不语。大姐葛如玉正在安抚底下几个明显被吓着的妹妹们。特别是葛如岫,事情发展成这样,她觉得很害怕。
周氏无措地站在那,看到葛如沫时,忍不住一把将她扯过来,“祥贵嫂子,那方子是这死妞开的,要杀要剐就任你处置了。况且她昨晚也说过,出什么问题她一力承担,你便是将她发卖了,我们也绝无二话。”
周氏的手抓着的地方正好有一道鞭伤,葛如沫木然地由着抓着。
“娘,你别这样,祥贵叔的病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这两日,我师傅就回来了。”葛如玺劝着。
“二丫头,你这话婶可不赞同,你们等得,你祥贵叔可等不起了。”
“祥贵婶,你不用为难他们。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该我的责任,我自然不会推脱。”葛如沫冷静地说道。
“你顶什么用?”
“我是不顶什么用,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就是了。我爹娘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再作纠缠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葛如沫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酸,特别是那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一条生命之重,却由一个孩子来承担,真是造孽啊。
葛如沫没再理会旁的事,而是微躬着身体替葛祥贵把脉。
她开的方子,她很有信心,而且当时为了稳妥起见,她还给祥贵叔摸了脉的,他的脉沉弦,舌胎滑,确实是悬饮水肿之症。
她刚才一看病人,便知是中毒了,摸脉也印证了确实如此,毒从何来,需要排查,“从昨晚到现在,你们给病人吃什么了?”
没人说话。
“病人都已经这样了,你们确定还要耽搁?”葛如沫有些不能理解,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田地,死马也应作活马医了才是啊。
“我就在这里,不跑不逃。若事情处理到最后你们还不满意,我就任凭你们处置,正如方才所言,就是你将我发卖了,也无人会追咎你们半点责任。说那么多,还是你们觉得我的卖身银比他的命还重要?怕我治好了,才不愿意告知病况?”
“你胡说,我们不说是不相信你。”
“试试吧,反正你们也没啥损失不是吗?”
葛如沫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祥贵婶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了,“除了两碗米粥,就是按你开的方子抓的药了。”
“你们抓的药呢,拿来给我看下。”
葛祥贵家的人推推搡搡的,哪肯依她的话行事?
葛如沫笑了笑,“便是我的错,也要我心服口吧?”
此话之后,终于有人给她把药拿了过来。葛如沫一看那色泽,再闻一闻尝一尝,便知问题出在何处了。
先前葛如玺拿回来的甘遂她尝过,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先前她就说过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那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不管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还是她二姐炮制的,她以为乡村大夫都有这水平,大药房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才对。也就没有特意交待要拿来给她瞧瞧,想不到这样就出事了。
“二姐,你也来瞧瞧,是否能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葛如玺依言上前,也学着葛如沫先前的样子将三味药都试了下,然后指着甘遂说道,“似乎我师傅制的甘遂药香味浓一点。”
葛如沫了然,原来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你说对了,祥贵叔之所以中毒,原因就出在这甘遂上。”
“什么,中毒?”人群中一片骚乱。
“有多稀奇?甘遂本来就是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一定的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而你们这回抓的药,芫花大戟都是合格的中药,唯独这甘遂,炮制不及,毒素去的不够,所以祥贵叔才会中毒。”不过这甘遂虽然炮制不及,但也没差太多,所以葛祥贵的中毒反应还不是很重。不然,她就是想救,也救之不及。
“这药,你们是在哪抓的?”
“回春堂,我们是在回春堂抓的。”
“五丫头,你怎么能给你祥贵叔开毒药啊,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哪?”祥贵婶又哭上了。
怎么,找出问题后,觉得回春堂惹不得,就打算来捏她这颗软柿子?葛如沫本就是心思多的,祥贵婶的小心思自然瞒不了她。
此事到了这里,其实责任已不在她了,所以恕她不会再多作忍让,该如何说便如何说,“婶子,之前不是你说这药陈大夫先前都开给祥贵叔用着吗?祥贵叔能用陈大夫给的甘遂,自然也能用我开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