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来时经过的一片树林内应该还有猎户设置的临时房屋,我们几人做跏趺坐应该尽够了。”不论自己心里有多少的惶惑,最终萧博远还是开口道——总不能就这样面面相觑地站在长安城门外发呆一直到天黑吧?
“也好。”迦叶闻言,点了点头,他本是苦行僧人一脉,能有片瓦遮头便已经足够,在山洞中辟谷闭关他都能坚持多年,更何况是猎人小屋。
迦叶既然已经点头,其他的弟子除去离开的三位也只得点了点头,不再提出任何异议。
迦叶率领弟子向来路走去,萧博远却在此时心有所感,回头望向城墙上方,却只见正午的太阳将长安城高大的城楼拉出长长的暗影,其上的兵士各个身影挺拔,面容却遮在了阴影中看不清晰,而猛烈的阳光,却照得两人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迥异感消失,萧博远也知再看不出什么,便转过头来继续赶路。
一行人最终消失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长安城正门的一处角楼里,王眉缓缓走入了阳光之下,望着城门前的官道,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对着空气道:“告诉臧土,让她带着我给的阵图埋伏在之前商定的地点,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诺。”王眉身后人影一闪,空气中只留下了一声应诺,却丝毫没有见到人踪。站在王眉身边的谢长生、蒙篆甚至连珚九都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继续该看风景的看风景,该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珚九甚至给王眉递过来一杯热茶,道:
“郎君,深秋天凉,还是喝些热茶暖暖身吧。”
虽然修炼到王眉现在的地步,对于冷暖自然已经不再依靠外物,但是珚九一片忠诚的心意,王眉还是领了。她接过茶水,对着官道尽头已经变作了几个黑点儿的几人,深深叹了口气——刚刚萧博远的回望,她看见了。
如今,阿远与自己终于站到了对立的两面了么?
“阿眉,这里我和阿篆看着,你去闭关吧。”谢长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王眉的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被她紧捏着的茶杯,温和的声音却打断了王眉的思绪。
王眉最近深感自己修为的不足,在刚刚远远看到迦叶的一刻,一股深深的危机感便侵袭了她所有的感官,至此,她已经明白自己的修为需要再次突破。正巧之前她为了躲避谢长生也曾经对他说过自己要闭关突破,此时倒是应了这一遭。
“嗯。”王眉顺势点点头,却不料被谢长生趁着接茶杯的时间,在彼此大袖的掩藏下,握紧了自己的手。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对方握得更紧,王眉抬头,却望进了一双深情的眸子里。
“阿眉,我等你。”谢长生低低的语音随着晚秋的风吹进王眉的耳中,城墙上猎猎的风声并没有使这声音消散,反而激起一阵阵的涡旋,打着旋儿地在王眉的耳蜗里百转千回起来……
迦叶一行八人经过半天的赶路,最终在长安城百多里外的森林里找到了一处荒废了的猎人小屋。
这屋子在外看上去不大,进去却着实宽敞,莫说八人只是做跏趺坐,就是横躺下来也都尽够了。迦叶看了看这木屋心底很是满意,不过三个去取路引的徒弟至少需要两年时光,他们八人不可能在此其间闭上这么久的生死关。
是以,迦叶问道:“慧心,你可知这方圆百里内可有人家?”
“徒儿这便去打探一番。”慧心也是个尽职的,闻言立马离开去打探了。剩下的几个徒弟便在迦叶的带领下,打起坐来。
这日下晚的时候,原本秋高气爽的天气,竟然逐渐阴暗了下来,随即一阵大风吹过,慧心恰在此时进入屋内,带来的消息与几里外传来的隆隆雷声交叠,让人一时间听不甚清。
“师父,距此地……,在西、南、东三个方向……有村……,此……入秋,这小屋……人应……也会前来。”
他的话虽然被雷声打断,显得断续,其内的意义却已经明确。迦叶点点头,示意慧心坐下来,然而慧心还没有走两步,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伴随着一阵狂风,吹得小屋周围树木的枝干发出哗哗的声响。
雨点儿打在小屋上,亦仿佛根根铁钉,咄咄之声一时间充斥着师徒八人的耳膜。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随着雨云越发接近,雨师仿佛为了泄尽一年来的愤懑,原本豆大的雨点儿已经连成了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这猎人的小屋本就是猎人入山林打猎歇脚的地方,不过是个暂居之所,自然没有修什么瓦顶,也没有注意什么防水防潮。
这屋外大雨倾盆,屋内的水流较之天河亦不逊色。师徒八人顿时面面相觑,迦叶从小住的即使不是宫室也是佛寺,出来修行,住的也都是山洞,这样的情景自是没有见过;萧博远从小锦衣玉食,面对这样的状况亦是束手无策;即使是出身劫匪的慧心,以往居住的房屋也至少是有了防雨层的瓦房,更别提剩下的几个出身皆不差的徒弟了。
偏偏时间最不等人,屋内几人面面相觑的短短几个瞬间,猎人小屋的房顶便已经有几根年久略腐的树干发出了断裂前的轻响。
“离开此间!”
迦叶率先发出一声轻喝,随即带着几个徒弟齐齐地向小屋唯一的出口处奔去,然而这风骤雨急之时,小屋显然也已经支持不了多久,就在最后一个慧然刚刚迈出屋门一步的时刻,一阵夹在狂风内的阴风吹来,慧然迈出的步子生生停在了半空,紧接着房内的一道横梁从天而降,直接压在了慧然的腰背之上。
其他几人听到慧然大叫扭身的时候,却正见到一抹黄光闪过,慧然的脖颈处血线便直接飚出数尺之远。而他人在喉间发出几声“喝喝”的声响后,手脚又连续几次抽搐,慧镜几人正想要返回,却骇然发现慧然所在,竟与他们不在一个空间之内,而时间,也在这一刻仿若静止。
屋内,慧然在眼睛翻了又翻后,终究没了气。
屋外,七人僧袍湿透,却及不上心间传来的冷意。
空间,再次接续。
时间,再次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