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眉坐在篝火前微微愣神,她刚才方看清族佩上的字,耳边便突然响起一声钟鸣,震得她头脑发晕,四肢发软,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一直与她神识相通的赤珠,可是无论她如何呼唤,赤珠都没有出现。她勉强想要走回马车,却终是坚持不住,最终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醒来时,王眉便身处篝火边,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圆妪见她醒来,忙递过来一盏蜜水。口中还喃喃念道:
“郎君不该下车来,即是下车来也该于篝火边取暖,夜露深重,怎可于荒地伫立许久?定是夜寒露重,郎君身子不适,又不思饮食,方才晕厥。”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王眉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岔开话题:“此处周边尽是仆从,怎的在妪眼中便成了荒地了。”
圆妪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命人摆上食几,将她错过的昏食放在其上。一转头,竟见自家女郎再次端着蜜盏发起呆来。
圆妪见她微蹙的眉头,也不再催促,自从那件怪事发生以来,圆妪越发看不透自家的女郎。不过她很快释然,女郎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一队人的前途性命,一旦有空便会出神凝思,想必是忧思重重,也难怪她会体力不支晕在车边,这旅途,实在艰难。
王眉不知圆妪的心疼感慨,她此时正在琢磨自身的变化。是她的幻觉么?为何她觉得自醒来,一直因风寒畏寒的自己,竟没有了手脚冰凉之感?甚至醒来都没有咳嗽两声?是之前灵种的续命还是与她之前听到的声音,看到的画面有关系?
“铛!”又一声钟鸣忽然在王眉脑中响起,震得王眉一阵头晕。似是心有所感,王眉的左手轻轻抚上颈上悬挂的族佩,心下回想那声钟鸣,一阵温热再次传入她的指尖,同时她手中似是多了一物。
没有仔细查看,王眉反而将手指合拢,微微垂下,掩在自己的广袖内。
而后她环视了自己车队所在的范围,对一旁的圆妪吩咐道:“妪,我还有些头痛,先回车内休息,如非紧急,莫要吵我。命常青协新任统领将扎营之地内缩,于外围撒上蛇虫粉,记得用阿兄特地给我带来的那包。”
说完,也不等圆妪答诺,王眉便略显急促地起身,而后向篝火不远处的马车行去。若是仔细看,她的步履明显要比往常匆忙。
只是圆妪此刻正低头应诺,也就没有留意王眉的异常。不远处新的护卫统领王欢听到,王眉连蛇虫粉都要特指哪一包,心下略有不满,难道十七郎对他还不放心?那又何必提拔他上来,这样事事叮嘱,显得他这负责防卫的护卫首领好似摆设一般。
“欢统领,这是谘郎君亲自寻来给徾郎君的蛇虫粉,郎君吩咐,今夜就用这包就好。”圆妪将一包药材大小,标记着菱形图样的纸包递给王欢,见他一脸的漫不经心,不由心下生忧。
正巧,在路上遇见常青,便叮嘱常青:“阿青,郎君吩咐今夜一定要用那包谘郎君给的蛇虫粉,我见欢统领似是不以为意,你还是多多留意,务必将郎君的吩咐落实。如若药量不够,你再来找我。”
常青见圆妪一脸担忧,心下也明白王欢的性格,便点头称诺,自去将药粉一事落实不提。
再说另一边,王眉直到进入车内厢,吩咐人不许打扰后,才将藏于袖内的左手放在眼前。此时她的指缝内隐隐闪现光芒,王眉赶忙将车帘再次拉紧,并将挡在窗上的锦布一同遮严,又用她手边的棋谱将锦布一角压严。
而后,王眉才缓缓松开她一直紧握的左手,在她的屏息以待中,一架古朴小巧的黄金编钟半隐半现地立在她的掌心。
说是半隐半现,一方面,这钟从钟身到钟架都分毫毕现,极其具体,但是另一方面从其露出真容的一刻起,王眉便无法感知其分毫重量了,仿佛这编钟只是光与影的游戏。
这编钟静静立在王眉手掌上方的虚空之中,并没有王眉以为的夺目金光,在黄金钟的周围一圈氤氲的白色光芒将金钟本身的光芒掩盖。白金交错,光芒却并不耀眼,甚至还有些昏暗。以至于,在车外看去,仿佛只是王眉将炭火拨亮了一般。
金白相间的光芒闪烁了不到两息,便消失不见,原本挂在钟架上的扁圆钟悉数不见,只留下了一枚悬在王眉手心上方,隐隐带着青铜的颜色。
见没有异象,王眉先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此时,脑中又一次钟鸣,令得她不得不闭上双眼,才缓了一口气,可是她很快发现,在自己的神识中,一枚同样的金钟赫然漂浮。
不同于现实中的虚幻钟影,这面神识中的扁圆钟,王眉却可以用神识化形碰到。
小小的一座金钟,大概只有王眉拳头大小,上方一个扁桶平顶,此为钟舞,钟舞连接着扁扁的钟身,钟身正背两面都刻有直阔的长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文字,由于金钟太小,其字很难辨认,长条的两边各有九个突出的金钉,下端是弯凹的小口,两侧略尖。整体看起来仿佛一只野兽在呲着獠牙的面部。
“赤珠,这是什么?是你的法宝吗?”王眉率先想到的便是族佩内的赤珠,只是这次赤珠依旧没有回答。
王眉也不在意有没有回答,她有些新奇地用神识将小小的金钟包裹起来,此时她方才露出一丝同龄人该有的稚嫩,神识化作触角,戳了戳金钟兽面的鼻梁,小声嘀咕道:“长得这么凶,还不是敲不响的闷葫芦一个。”
原本不过是自娱自乐地低喃,谁想,下一瞬,王眉只觉金钟摇摆一晃,吓得她化作触角的神识差点儿散去。
而紧接着,她只感觉胸口悬挂的族佩一烫,王眉赶忙睁开眼睛,将它取出来,只见正面的阴阳鱼上方两点血红的两极正融化在不知何时变得黑白交错的阴阳鱼中,而后就在王眉惊诧的眼光里,那血红的两点渐渐化为红色的丝线,最终丝线缠绕竟慢悠悠地化成两个古朴的篆字:“非也。”
这次王眉彻底懵了一下,非也?什么非也?猛然间,她似想到了什么,闭上眼,她神识里的兽面金钟明显又摇晃了一下,而后又睁开眼看了看右手握着的族佩,如此这般重复两次,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为了求证,王眉小心翼翼地对着金钟自言自语道:“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