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战行川认识了二十多年,孔妙妙一眼就看出來他脸上的不自然。
哈,被说中了吧,她就知道,战行川现在的一系列反常行为,都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好像那种调皮的小男生,非要把喜欢的女孩惹哭一样,越着急越笨拙,越想表现越愚蠢。
她也撇撇嘴,冷笑一声,抄起菜单,准备点菜。
居然敢说她是小屁孩,不就是比她大几岁嘛,装什么成熟稳重,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孔妙妙再清楚不过,身边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谈恋爱。在他结婚以前,每一次他觉得哪个女人看着挺漂亮,就让她帮忙去邀约,然后就是吃饭,送首饰,送包,一起出席一些活动。等这一套步骤都完成,他差不多也腻歪了,给对方一笔钱,大家好聚好散。
虽然不是一个体贴的好情人,但因为他出手大方,所以这些女人也都做做样子,嘴里说着不舍,手上却是拿了钱就走。像邱艺白那样觉得自尊心受损,非要讨个说法的,毕竟还是极少数。
所以说,这么多年來,如果认真算一算,战行川恐怕也就是在很多年以前,情窦初开,和虞幼薇谈了那么一段恋爱而已。
而且,当年的恋爱,虞幼薇还在读书,一个礼拜只回家一次,两个人还要避开家中其他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相处几个小时而已,偶尔,还要拽上孔妙妙这个大电灯泡做幌子。
“小屁孩怎么了,起码我和容谦好着呢,我们天天都热恋。不像某些人,眼看着都要结第二次婚了,还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懂呢。”
孔妙妙故意摇头晃脑地说道,拿眼睛狠狠地剜着战行川。
他默默地喝着茶,沒有理会她的挑衅。
孔妙妙也沒有什么胃口了,随便点了一份套餐,见战行川一副也不想吃的样子,她直接告诉服务生:“他和我一样的就好,再來一壶水果茶,谢谢。”
他嗤笑:“怎么还给姓律的省上钱了,应该把每道菜都点一遍,反正他有钱。”
她无奈至极,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吐槽道:“祖宗,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把赚钱时候的脑子稍微用一点儿在感情上啊,你看不见律擎寰正在追她吗,那种男人本來就很容易博得女人芳心的好不好,如果我现在单身,我绝对跟他走了啊,”
战行川哼了一声:“谁让你瞎眼。”
“呸,”
孔妙妙气得不想搭理他了。
倒是战行川想了想,又凑过來问道:“真的,他那么有女人缘吗,”
她哼了哼,斜睨他一眼:“起码在她的心里,你现在远远比不上律擎寰。你沒看见嘛,你一來,人家连饭都不吃了,都不愿意和你坐一桌,”
战行川思考了一下,慢吞吞地反问道:“你怎么不说,是人家不想和你坐一桌呢,”
“你,无药可救,”
孔妙妙抓狂,用手捂着脸,再也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幸好,服务生端來了两个人点的套餐。
见她真的不理会自己了,战行川也不禁有些着急,他沒有什么胃口,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冉习习离去时候的表情。
或许,自己说的那些话,真的伤害到她了……
眼看着孔妙妙专心地吃着午饭,他凑近一些,从牙缝里挤出來一句话:“依你看,那个姓律的能不能追到她,”
要是律擎寰真的和她在一起,那她岂不是就不会回巴黎,以后都要继续在中海生活了。再加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嘉皇在和战氏争夺那块地皮,无论输赢,想必都会引來无数关注。总之,到时候,他们三个人会再一次地被推向话題的风口浪尖。
关于这些,战行川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痛。
孔妙妙咽下嘴里的食物,沒什么好气地说道:“我劝你,还是别管人家追不追得到了,你又不是喝海水长大的,怎么管得那么宽,还是说,你真的是喝海水长大的,闲(咸)到了,”
顿了顿,她故意气他:“我看律擎寰挺好的,人也绅士,他们要是在我和容谦前面结婚,我还要去当伴娘呢。”
战行川险些气炸了。
“可她、她凭什么结婚啊,”
他咬着牙,气呼呼地嘟囔着。
孔妙妙气得都笑了:“人家凭什么不能结婚,就算是古代,被休了的女人还能再嫁呢,你都能娶虞幼薇了,人家怎么不能嫁给律擎寰了,我拜托你,别幼稚了,清醒一下,就算你还喜欢她,单凭你做过的那些事,这辈子你还是死了心吧。下辈子嘛,要是你投胎趁早,说不定还能弥补一下这辈子做的缺德事。”
战行川的脸色由白转青,显然被她的话给伤到。
“你看我干嘛,我实话实说啊,你骗她生下了你和虞幼薇的孩子,还非要离婚,还把她娘家公司给收购了,这三件事,哪一件事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啊,依我看,你就差把她爸给宰了,”
说完,孔妙妙连连摇头,又扒了两口饭。
“算了算了,不吃了,一说起这些,我都倒胃口了,我走了。哦,对了,我不回公司了,我要回家睡觉。昨晚我哄了睿睿大半宿,可困死我了。千万别扣我工资啊,狠心肠的大老板。”
她拿起包,挥挥手,抬腿就走,丢下战行川一个人。
见孔妙妙走了,他拿起筷子,戳了两下饭菜,也沒了食欲。
战行川离开餐厅,开着车,一路漫无目的地开着。
他在心中翻來覆去地咀嚼着孔妙妙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一开始,他对她说的话感到十分不屑,可当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说得很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市郊,再往前一点点,就要出中海了。
把车子停在一片空旷的地上,战行川下了车,沿着一片满是瓦砾砂石的小路上走着。
随手抓了几根狗尾草,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第一次体会到了寂寞的感觉。
是的,寂寞。
他早就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停下來,只要一停下來,就会觉得全身从里到外,都是空荡荡的,被风一吹,整个人就透了。
为了避免这种感觉,他这三年來才会选择发了疯一样地工作。
就像是一颗陀螺,只要保持着高速运转,就不会被人看清身上的纹路,也就意味着多了一层神秘的保护色。
冉习习的归來,令他不得不停了下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竟然还是沒有真正放下她。
战行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着向虞幼薇求婚,原來,不是他工作太忙,也不是担心睿睿接受不了,更不是怕她拒绝,而只是因为,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影子,他沒有办法完全清除掉这个影子的存在。
这算不算感情洁癖,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心里同时装着两个女人。
从前,他一直以为,那个被装着的女人是虞幼薇。
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但他不敢去确认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因为他害怕固有的认知被颠覆,害怕打破现有的安全感,更害怕自己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情感领域之中。
其实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沒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在郊外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冷风,战行川重新上了车。
他本來就有些发烧,吹了风之后,此刻更有些难受了。头痛,鼻塞,喉咙里像是有火烧,有刀割,好不容易把车子开进市区,战行川发现自己浑身沒有力气,连开车都觉得累。
刚好,这里距离虞幼薇的住处不远,他咬牙,把车子开向她家,打算过去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开到了“河堤水岸”的楼下,战行川从手边的杂物箱里翻找出了出入小区的电子门卡,刷了一下。
沒有传來意想之中的“滴”声,他伸长手臂,又刷了一下,还是沒有。
“搞什么鬼。”
战行川有些生气,狠狠地按了一下喇叭。
门口的物业值班室里走出來一个保安模样的年轻人,有些面生,看了看车子,又走过來。
“门卡怎么刷不了了,”
战行川沒好气地问道。
说完,他把门卡丢给保安,以为是消磁了。
保安接过去,看了几眼,立即说道:“先生,您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沒使用门卡了,”
战行川被问得一愣:“好像是有一段时间了。”
事实上,他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沒有來找虞幼薇了。
听了他的话,保安笑笑:“就是嘛,上个月我们才给业主换了新一代门卡,您这个是旧的,已经不能用了。这样吧,麻烦您登记一下,我先把大门给您打开,您抓紧时间去物业办公室更新门卡,这样行吗,”
对方态度很好,战行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e座21a室。”
保安反应了一下,立即点头:“哦哦哦,原來您是虞小姐的朋友啊。”
话音未落,战行川就看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古怪的味道。
他刚要说什么,只见值班室里又出來了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保安,他一见到战行川的车子,顿时有些紧张似的,冲过來一把把之前的那个年轻保安拉到一旁,笑着抬起门口的栏杆,示意战行川可以通过了。
见车子缓缓驶入,年长保安才伸手一拍年轻保安的帽子,大声斥道:“别管业主的私事儿,”
年轻保安似乎有些委屈,顶嘴道:“本來嘛,这男的以前沒见过啊,也不是最近常來的那个……”
“让你别废话,你还说,”
年长保安将他拉回了值班室。
战行川的耳朵很灵,而且,车窗一直沒有摇上去,所以,他隐约听见了这两个保安的对话,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