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夫人笑着轻轻抚摸婵衣的背,“皇太后喜欢你,赏赐了玉如意下来,便是那些个牛鬼蛇神们,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再作乱,过了这阵子,祖母带着你回一趟信阳,咱们好好的养几年,等着你长大了……”
长大了,找个好郎君嫁了,然后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她也就放心了。
婵衣听出夏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从夏老夫人怀里钻出来,她假装没有听懂,笑吟吟的道:“等我长大了,我要好好孝敬祖母,让祖母天天都快活,”然后又佯装好奇的问道,“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回信阳?”
夏老夫人嘴角一弯,心中感叹,还是个小孩子呐。
“过了正月,咱们回信阳族里去住一阵子。”
也正好可以避开这些牛鬼蛇神,等伤养好了,时局稳定之后再回来。
夏老夫人是被这几日的事情吓着了,夏家就婵衣一个嫡女,还是养在她身边的,若是出了事,简直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心口剜肉一样的疼,再来几次,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索性避一避风头,好过锋芒毕露的时候惹人注目要来的好一些。
婵衣笑着点头,下人们将午膳摆在了东次间,她扶着夏老夫人在东次间用了午膳。
最近几日连续有事,今天她又早早的起来准备入宫事宜,在吃过午饭,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些打瞌睡,婵衣卧在兰馨院的小榻上头,半阖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小憩着。
锦屏打了帘进来,见婵衣睡的正香,轻轻的唤着:“小姐,小姐……”
婵衣猛地睁开眼睛,眼中还有朦胧不清的光亮,锦屏扶着婵衣起身,给婵衣倒了一杯温热的蜜水,轻柔道:“老夫人吃过午膳就唤了四小姐进去,听明茉说老夫人将身边的人都遣了出来,就留下张妈妈跟老夫人两个人,不多久就听到正房传出来几声脆响,听上去像是掌嘴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小声的呜咽声,四小姐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肿的,老夫人不许她住在福寿堂,现在正让她搬院子呢。”
婵衣皱眉问道:“祖母让她回哪个院子住?”
锦屏道:“还能是哪个,当然是西枫苑了,老夫人说以后就让侧夫人管教她,老夫人不愿再管教四小姐了。”
祖母这是彻底放任娴衣了?婵衣手心紧握茶盏,将蜜水喝了干净,看了窗外一眼,太阳有些倾斜,她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到申时。”
婵衣趿了鞋子下地,伸手去拿袄子披在身上,往福寿堂的方向快步走着。
锦屏忙跟上前去劝道:“小姐这个时候去福寿堂,怕是四小姐心中不痛快。”
锦屏担心娴衣给她排头吃,婵衣笑了笑,她不痛快又能如何?将她放到西枫苑,这是大大的不妥,她们母女二人住在一起以后会更加麻烦,她脚下踩着的绣花暖香鞋踏到小路上的鹅卵石,顺着鹅卵石能感觉到地面有多冰。
“娴衣再不痛快,最多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可颜姨娘就不用了,她阴损的主意有许多,祖母过了年之后打算去信阳,她必须要保证她离开之后,颜姨娘的动作不妨碍到家里人才行,她从来没有对颜姨娘掉以轻心过,人若是过的不如意了,一定会在暗中谋划着让自己过的舒坦一些,何况她已经有了对西枫苑的掌控权,娴衣放在颜姨娘眼皮子底下,只会越来越偏。
她说着话走到福寿堂,夏老夫人在佛堂里念经,木鱼声从佛堂传出来,正对上天空中挂着的大红色太阳,让人有一种寂静空远的感觉。
婵衣转头问在一旁伺候的明茉:“祖母念了多久的佛经?”
明茉恭声道:“不到半个时辰。”
祖母念经一般会念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这个时候不好打扰,只能坐在外头干等。
但她不太愿意干等,她转身去了西厢房。
娴衣此刻正坐在西厢房里,用帕子揉着眼睛看着来来往往走动的丫鬟,脸上一副不痛快的神色,看到婵衣进来,眼睛里划过一丝愤恨,嘴里的话就没那么客气:“二姐姐过来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婵衣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轻轻笑了,“前几日你还对我有说有笑姐妹情深,怎么今日露出了真实面目?”
娴衣冷冷的盯着她,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烧:“我今儿才知道你的心思有多重,竟然不动声色的下了套儿给我钻,是我太傻,才会上了你的当!”
婵衣平静的看着娴衣脸上瞬间涌动的恨意,眼中多了几分疲惫,从前一世开始,她心里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夏娴衣总是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她是不喜欢娴衣,但也没有到要害了娴衣的地步,可娴衣这一世只有十一岁,跟她现在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娴衣能够狠下心来,明明知道那么做就害了自己,却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的就做了。
“……我没有如同你预计的那般倒霉,你就要心里头不痛快?为何你总是喜欢跟我争风吃醋?明明家里头的好东西都第一个进的你的手,而你的东西也远要比我的更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娴衣有些恼怒,婵衣这话好像是在说自己不知足似得,她冷声道:“谁让你总是抢我的风头,祖母喜欢你,意哥哥也喜欢你,大家说起来都是夏家二小姐,从来都没有我,凭什么?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我就要被忽略?”
婵衣听着她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她看着偏执的娴衣,眼中带上了冷冽之意,“所以,你就要害我?把我的贴身物交给男子,好让我的清白名声都毁了,你才会如意?”
娴衣听她提起此事,当即恨得咬牙切齿,指着婵衣的鼻子就骂道:“如果不是你把我关到了屋子里头,害我被……我…我根本就不会被人拿捏,你怎能如此歹毒?我会这样做也全是被你所逼!”
婵衣摇了摇头:“即便我进了屋子,你以为你就能得了好?小路上的顾奎你要如何躲过?你已经察觉出了不妥,却还不与我说,一味的想要看我出丑,你可知道,若是我当真被宁国公夫人抓了把柄,今日倒霉的就会是我们整个夏府,就连你也无法幸免于难!”
娴衣傲然的抬起了下巴,眼中皆是对婵衣的蔑视,扬高了声音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姨娘是三皇子的姨母,即便是夏家有事,难道他能不管我么?”
娴衣一点也不在意夏府如何,她从小到大听颜姨娘不断的说楚少渊的身世,潜移默化的认为她要比婵衣高一截子,所以她越是不如婵衣,心里头就越不甘心。
婵衣不知现在该说她天真还是蠢,眼中闪现出几许怜悯之意:“你以为三皇子回宫之后过的很好?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他这样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即便想为你做主,也得要他自己先站稳立住了才行,若是在此之前,父亲获罪,你依然是罪臣之女,流放也好,充为官妓也好,你都无处可逃!”
娴衣眼睛睁大,她一直以为楚少渊回宫之后,权利更大,要搭救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世家女是轻而易举,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事情,一时间心中慌乱极了。
婵衣不紧不慢的说道:“四妹妹,你知道为何祖母厌恶你么?”
娴衣死死的看着婵衣,不说话,听婵衣慢悠悠的道:
“你从来没有真的将夏府的安危放在心里,祖母自然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孙女,你跟着颜姨娘越久,祖母就越不喜欢你,过几年议亲的时候,旁人问起来你,祖母也不会给你脸面,即便你的婚事颜姨娘能做主又如何?你的身份局限了你以后所嫁之人的地位不会高的,除非你做妾,可我们夏家的女儿从不给人做妾的,若是你当真做了别人的妾室,只怕要跟夏府断的干干净净的了,你瞧你姨娘就能知晓,妾室的亲戚是不算本家的亲戚的,到时候颜姨娘要去看你,还需要派人禀明了当家主母,就跟颜姨娘现在的处境一样,你说说你现在究竟为何要这般的惹祖母生厌?”
娴衣愣住,她没有想这么多,又从小听颜姨娘的教诲长大的,总觉得颜姨娘说的从来都是对的,直到颜姨娘最近被陷害,再也出不得西枫苑,她才开始恐慌。
如今祖母更加厌烦她,刚才祖母问起她当日的事,她说了谎,立刻被祖母识破,挨了张妈妈掌的嘴,情不得已之下才将那日的情况说明,祖母气的立即就让她滚出去,还说她败坏了夏家的门风,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是婵衣真的会这样好心的来提醒自己?她不相信!
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婵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婵衣冷情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你想要的好婚事,我可以帮你,但是前提是,你不能搬到西枫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