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你是一个卑贱的小宫女
皇上召告天下，册立凤美人为皇后、册立缘善法师为国师的御旨，以燎原之势传遍了后宫。
册立缘善法师为国师，后宫妃嫔没有哪个人关心。
反而册立凤美人为皇后一事，像在看似平静的后宫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掀起了涛天波澜。
凤染倾好不容易有和萧清沐独处的机会，在云霞殿停留得久了些。
等刚踏出云霞殿，拐过梅林的水榭亭边，早有人在一旁等着她。
德妃的宫女蒹葭将她拦在梅园小径上。
“德妃娘娘请烟雨姑娘移驾水榭亭。”
“蒹葭，皇上在腾龙殿等着我送药回去，有什么改天再说。”
为了凤美人册后一事？
上次利用了德妃，现在德妃对自己来说，只是一颗无用的棋子，她迟早是一颗弃子，现在非常时期，她也没有心情跟她算清以前那笔旧账。
所以越过蒹葭，目不钭视往前走。
蒹葭上前一步，拦住她：“烟雨姑娘，德妃娘娘并不会耽搁姑娘太久，请留步！”
“你们这是用强了？”
凤染倾盈盈一笑：“皇上等着我取药回去，耽搁了皇上的病情，当心承德苑又变回冷宫。”
她虽然是一个小宫女，一旦释放气场，自有一股凛然不容侵犯的气势。
这股气势将蒹葭镇住，略微征愣了一下，凤染倾已经顺利从她身边滑过去。
“一个小宫女，也妄言将承德苑变回冷宫，好大的口气！”
德妃在水榭亭台听到这边的声音，一步从梅林后迈出来，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将她绑了，给本妃送来水榭亭！”
好吧！
本来那笔旧帐，还不想那么快算的。
这是她惹的自己，她要作死，老天爷也没法救。
“滚开，我自己能走。”
凤染倾甩开几个宫女太监的手，晃悠悠踏进了水榭亭。
德妃居高临下轻睨她一眼：“听说，你在皇上身边当差？颇为得宠？”
“嗯！”
凤染倾鼻子哼了一声，这算是应了。
你要有什么花样，尽管放马过来，我接招便是。
“果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瞧，这说话多硬气。”
德妃朝旁边的蒹葭使了个眼色：“蒹葭，还不快点给烟雨姑娘奉茶。”
“是，娘娘！”
蒹葭忙斟了茶递上来。
凤染倾知道茶里肯定放了点好东西，不接茶盏，直言：“德妃娘娘有话就说，不必拐弯抹角。这有毒的茶水，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回承德苑饮。”
“哈哈哈！有趣。”
德妃先是一愣，继而疯狂的大笑：“果然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心眼儿可真多，既然被你识破了，本妃也懒得跟你客气。”
德妃眼里掠过一抹狠色，吩咐蒹葭：“烟雨姑娘手软，握不住茶盏，将茶水给她灌进去。”
这个疯婆子！
凤染倾咬牙切齿：“德妃，你这么对我，不怕腾龙殿那边皇上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德妃得意的一笑：“本妃如今再不受宠，也是贵为四妃之一，而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小宫女。
“这后宫啊，最不缺的就是宫女了，死了一个受宠的，还有千千万万个怜俐乖巧的。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一个贱婢对本妃怎么样？烟雨姑娘，本妃猜，皇上一定喜欢你这单纯的性子。”
“你刚刚说什么？给皇上取药，耽搁久了可真不太好。本妃不跟你废话了……”
德妃瞪蒹葭一眼，承德苑几个太监宫女簇拥着蒹葭，朝凤染倾围过来。
这梅林四处空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一个宫女，身为主子的德妃赏赐下这杯茶，能不喝么？
既然胳膊扭不过大腿，喝了就是，以她现在的神女体质，就算是一杯剧毒的鹤顶红也放不倒自己，不过是洗洗胃而已。
“拿来！”
凤染倾仇恨的眸光盯着德妃：“不用德妃娘娘费心，这杯茶我喝下就是。”
凤染倾端着茶盏一饮而尽。
那股气势震摄了几位太监宫女，明知道茶里有毒，却如此坦然喝了下去，换做是谁也做不到啊！
四周一片静寂，连着德妃也征愣了！
这个烟雨，果然与后宫中的其它女子不一样，大概是因为这点，皇上才待她不同吧！
“烟雨姑娘好气魄！”
德妃暗自庆幸得手了，刚才那股凌厉逼人的气势缓了下去，声音温和了些。
“本妃也不想与烟雨姑娘为难，听说你在皇上身边很是受宠，本妃不过是有一事相求，才出此下策。”
凤染倾冷笑：“德妃娘娘是这样求人的？”
“废话不说了，你喝下的可是断肠蚀骨散，本妃给你半个月功夫，劝说皇上将小公主送回本宫身边。”
德妃阴狠的睨她一眼：“半个月后，小公主没有送来承德妃，烟雨姑娘就等着尝尝断肠蚀骨的滋味。”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小公主？
可怜天下父母心，德妃虽然可恨，但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她的护犊之心触动了凤染倾心里那抹柔软。
她，有些想神医谷的那对小萌宝了！
槿儿和擎儿，现在已经三个月大了吧！
如果她没有被南唐这边牵绊，陪在孩子身边，吃得饱饱的小家伙，甜蜜的睡醒后，一定会睁大明亮的眸子，在她怀抱着冲自己纯净的微笑。
错过了孩子的每一步成长，都是她这个妈咪心里的遗憾和痛楚。
一时间，像羽毛撩过心间，那种难耐的思念毫无征兆的奔涌而至。
哪怕德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还是好心提醒她一句：“皇上已经下旨册立凤美人为皇后，德妃娘娘，就算你将小公主接回承德苑，也末必能护着她。”
“想母凭子贵，想做皇后，做梦吧？那个贱人，她爬得有多高，本妃让她摔得有多惨。没有了孩子傍身，哼，那个贱人在这后宫中不过像无根的浮萍。”
德妃自觉失言，眸光一转：“好了，烟雨姑娘还是快点回去给皇上送药，事成之后，本妃一定不会亏待了你。可记住了，不想尝尝断肠蚀骨的滋味，那就尽快想办法让小公主回到本妃身边……”
回到腾龙殿，进了御书房。
“皇上，你在哪里？”
御书房空荡荡的，四下无人。
凤染倾唤这一声，突然听到书案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呻吟声，正是陌离轩的声音。
她凑近一看，内疚的小人儿刹那间蹦出来了。
其实她也有点小坏，明知道召告天下的旨意没在京城传遍前，缘善那个秃驴不会回宫来。
虽然她已经知道，爷爷的死是缘善在背后精心的谋划，而陌离轩是被蛊毒控制，像个木偶一样被牵引着做一切。
但是他不杀爷爷，爷爷毕竟是因为他而死。
她知道，这个木偶也想过反抗，也努力挣扎，无奈噬心蛊太霸道，那种疼痛深入骨髓，深入灵魂。
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不得不被背后操纵之人牵引着走。
可是，正是他的纵容和宠溺才会让假冒货气死爷爷，爷爷的死多少跟他脱不开干系。
所以，她身上有药，看着他痛苦挣扎，有一种快感，甚至借口去萧清沐那里取药，也是磨磨蹭蹭，用过午膳后才慢吞吞回来。
此刻，看着陌离轩滑落在案桌下，脸色一片苍白，身上已经被汗液侵透。
她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忍，感觉自己有点坏，有点残忍。
“皇上，百花玉露丸取来了。”
凤染倾将药喂进他嘴里，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送服下去，这才扶着他坐到龙椅上。
陌离轩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过了一刻钟，疼痛的感觉过去，顿时一身轻松，能在龙椅上坐直身子。
“烟雨，你去了这么久，可是萧内司不舍得这两粒百花玉露丸？”
“不是！”
凤染倾递上一条素色帕子给他擦汗：“是路上遇到一个故人，聊了几句。皇上也是，怎么不唤丸公公进来伺候着？”
“如果朕中蛊的秘密被人知道，南唐一定风雨飘摇，若是再引来北漠的窥视，南唐危矣！”
陌离轩解释了几句，不顾身上大汗淋淋，扭头问：“烟雨遇到的故人是？”
“这个…”
凤染倾言辞闪烁：“瞧皇上这身汗，奴婢去找丸公公，让太监宫女备了温水给皇上沐浴更衣。”
凤染倾一走，御书房里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显现出来。
“主子，有可吩咐？”
“阿海，替朕查清楚，是谁要与烟雨姑娘为难？”
陌离轩眸光微冷：“朕倒要看看，她说的故人是谁？”
“是，皇上。”
凤染倾今天不过是上云霞殿找萧清沐，以皇上暗卫手眼通天的手段，很快查到她来回云霞殿的路上遇见了谁？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陌离轩刚沐浴更衣完，阿海潜入御书房。
“皇上，是德妃！”
服过百花玉露丸，暂时压制了体内的蛊毒，沐浴完一身轻松，陌离轩埋头在奏折上。
“她想做什么？”
“她给烟雨姑娘下毒，想让她劝皇上，将小公主送回承德妃抚养。”
陌离轩脸色阴沉：“那个毒妇！”
“皇上，奴才要怎么做？”
一个暗卫是不能妄自揣测主子的圣意，他们是先皇留给皇上的底牌，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危，皇上很少动用他们。
只有在查太后梦汐汐和玉贵人过往恩怨，还有算计那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动用过这股力量。
现在为了一个小宫女召唤他们，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但是，这恰恰能说明，那个宫女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阿海，他们，有没有查到白太医的消息？”
“奴才正要禀报皇上。”
阿海说：“此事有了点眉目，从落凤郡得到的消息，白太医喜欢上了北漠一个医女，人在北漠后宫。”
“让他们想尽办法，务必要将白太医请回朕身边。”
陌离轩眸眼微眯着：“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朕再想想。”
陌离轩深恨蛊术，他与先皇父子情深，而看着最心爱的父皇，在蛊术的深渊下挣扎，慢慢被剥夺了生命。
而身为太子的他，不但要忍辱负重，还要迎合太后楚汐汐。
他用温润的外表，在楚汐汐身边周旋着，压抑自己的野心，努力做一个温润懂事的太子，而最后，楚汐汐终是没有放过父皇。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在痛苦中死去。
父皇死后，他告诉自己：陌离轩，身为帝王，不能为任何感情牵绊，只有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才能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呼风唤雨。
所以，尽管他爱着倾儿，却一次一次伤了她，一往直前朝一个没有弱点的帝王努力着，将天下所有的一切，当成他手中的棋子。
他以为，倾儿不会是他的弱点。
却没有想到，从凤天宇嘴里听到那个回魂的真相后，情感战胜了理智，妄想着天下美人两全。
在杏花坞遇到失忆的人儿，以为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但是，却是痛苦和泥泽深渊的开始。
一步踏进去，从此被人控制住弱点，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
父皇，你说得对，身为帝王，果然不能有弱点。
皇叔是她的劫难，而她，却是朕的劫难！
玉瓶里还躺着烟雨从萧内司那儿得到的药丸，陌离轩揭开瓶塞，看着那粒清香四溢的药丸在玉瓶里滚动着。
回忆起心口疼痛的感觉，很不舍得将这粒解毒圣药让出去。
但是，身陷泥泽中的自己，还有什么能抓住？
此生，还有什么能珍惜？
屋子里渐渐黯下来，窗外，晚霞满天。
“皇上怎么不点灯？”
凤染倾引着太监宫女，将御善房备好的菜端进来，摆放在御桌上。
一个小太监按她的要求点好灯，御书房一下灯火通明起来。
陌离轩突然觉得，在她的世界里，自己一直活在阴暗中，有点不适应这房间的光线。
“朕去屋外走走。”
他缓缓走过来，将那颗盛着一粒百花玉露丸的玉瓶放在御桌上。
“烟雨，将这粒百花玉露丸服下去。”
“啊？”
凤染倾有点懵了。
“皇上，奴婢为什么要服百花玉露丸？萧内司那里也没有多余的百花玉露丸了，万一，明天缘善法师还不肯回宫，你蛊毒发作了怎么办？”
陌离轩心里一暖，微微沉吟：“烟雨，听说你今天在水榭阁，撞见过德妃。”
陌离轩走出御书房，凤染倾还呆滞了半刻。
他知道自己撞见过德妃？
让她服下百花玉露丸，这是知道她喝过德妃下过药的断肠蚀魂散了？
他这是，让自己服下百花玉露丸解毒？
可百花玉露丸只有这一粒啊！
他疯了不成？
难道他不想用这粒药丸控制蛊毒？
要知道蛊毒发作的时候，他是有多么痛苦，像在鬼门关前闯了一趟啊！
拢在心里的恨，也像烟雾飘散了些，一瞬间，凤染倾的眼睛有些湿润。
她将那个玉瓶塞进书案的一个抽屉里，然后走出御书房找到花园里仰头看晚霞的陌离轩。
“皇上，用膳吧，饭菜该凉了！”
“烟雨，有时候人停下步子，仰头看天空，才知道，原来晚霞那么绚烂美好。”
他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天空，往御书房走时，突然说：“如果没法力挽狂澜，朕希望自己像天空的晚霞，至少绚烂美好过。”
好吧！
陌诗人！
如此煽情，害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让她想到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唉，乱想些什么呢？
她已经不知道，在神医谷得知爷爷被逼死时那种悲愤去了哪里？
她弄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对身边这个恨的人，心出一丝悲悯之心来。
召告天下的御旨，以燎原之势飞出后宫，很快在南唐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百姓们议论纷纷，一部分人猜测凤美人是皇后死而复生，但大部分人表示反对，听说那个凤美人和皇后模样相似，是靠着这个爬上皇上的龙床。
但是她心狠毒辣，逼死了凤阁老，又诬陷凤二公子入狱。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是那个为了天下百姓，与北漠达成和谈的皇后娘娘？
在百姓们心里，皇后永远只有过去那个凤染倾。
对于皇上册立凤美人为后一事，心里有诸多不满，都说皇上被美色迷惑，越来越昏馈。
按说召告天下的旨意，像风一样传播着，可是缘善法师却凭空消失了，皇上派去的人没有在一禅寺找到他。
第二天下朝后，陌离轩的蛊毒又发作了，这次更厉害，他从龙椅上滑到书案下，蜷缩成一团。
凤染倾从抽屉里取出那个玉瓶，将那粒百花玉露丸给他服了。
“烟雨，你为何违抗朕的旨意？”
陌离轩一柱香后，终于好了些，他看凤染倾的目光更是复杂：“来人啊，小丸子，传朕口谕，将小公主送回承德妃，让德妃好生养着。”
德妃还真是预料错了，他以为皇上不会为了一个小宫女，跟她这个小公主的母妃较劲。
没想到昨天才给那个贱丫头下毒，皇上派丸公公送了小公主回来。
难道那个贱丫头将下毒一事告诉皇上了？
让丸公公送小公主回来，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德妃心里惶恐，很快将解毒的药丸送到凤染倾手上。
凤染倾嗤笑了一声，站在朝凤殿的鱼池旁，趁着无人，将那粒药丸扔下去喂鱼了！
“好了，你求来了这粒解药，我们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