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谷玉堂正欲开口求情，却被秦啸一抬手直接打断，只得心叹一声，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秦啸缓缓起身，静静看着温柔笑着的无名女子。纵然心软，他更不愿真正的喵喵，就此变作陌生之人，狠下心道：“你还有什么愿望，说吧，能为你做到的，我会尽量做到。”
    “你都知道的啦。”
    无名女子嫣然一笑，却令秦啸神情一僵，沉下脸道：“我是问你的愿望，不是她的！”
    “我，想要一个自己。”女子轻轻回道，唇角的温柔笑意，变得有些酸楚，泪眼朦胧，楚楚动人。
    “我到底是谁呢？我知道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不属于我，可是，那种感受、感觉，乃至感情，却又都是我……这样的我，到底算什么呢？我想要一个自己，可当我想到，要放弃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放弃你，我就……”
    “你放弃的，都是不属于你的东西，纵然感受一样，也终归不是你的。”
    秦啸抬手扶住她柔弱的双肩，神情不忍，却还是狠下心来说道：“你能意识到这些不属于你，说明你已经找回了自己。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将这些不属于你的、干涉你自我的记忆和过去，乃至意识都剥离出去，重返自我！”
    他只需要原来的喵喵，不希望喵喵出现一个复制品。
    “可是一旦全数剥离，她就会……”颖儿忍不住开口说道，神情十分担忧。
    “不会，你能帮自己重塑意识，属于你自己的意识。”秦啸回头看向玄龟仙人，微微点头，又转回头看着女子，神情坚定而严肃。
    “一气化三清，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这套秘法你也知道，里面有为法身塑造意识的方法。你将属于喵喵的记忆和意识还回去，让她重新凝聚成型，再让她帮你塑造出只属于你自己的意识，你们就都能回归自我！”
    “那……真的是我么？”女子笑意凄楚，含泪问道，见秦啸面色一僵，又抬手捂住绞痛的心口，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我的心，好痛、好慌、好害怕，这和杀了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是她啊！你们都知道我和她不一样，这难道就不是我自己了么？我不想就这样消失，我更舍不得你，我不想……死……”
    她的话，让秦啸无言以对，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季英，想起了姜菲菲，季英不是玄龟仙人，季英只是他自己。纵然季英是玄龟仙人的法身，却拥有自己的意识，玄龟仙人将他收回本体，也同时抹杀了他的存在和意识。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即便无名女子，被重塑意识，也不再是现在的她了吧？
    她？她？她又是谁？谁又是她？究竟是什么，才决定了她是她？
    秦啸感觉头痛欲裂，抬手扣住额头，越抓越紧。
    “不……我……我不能放弃她！”
    是的，他不能放弃喵喵。如果一定要在女子和喵喵之间选一个，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这般一想，他不再犹豫，迅速冷静下来。
    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女子苦涩一笑，娇躯前倾，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窝在他怀里，她带着泣音，低声笑道：“我对你的爱，源自于她。我也知道，她对你有多重要。正因如此，我才更舍不得你，也更不忍心，让你与她生死分离。陪我一天时间吧，让我这短暂的生命，能够拥有你一天。这样，我便能安心离去。”
    “你，叫什么？”秦啸双臂一拢，将她抱紧，轻声问道。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女子轻轻笑道。
    “风姿飘然，渺渺若仙。你，就叫‘风姿渺’吧。”秦啸轻道，目光变得柔和，心却变得哀伤。
    她杀了喵喵，他杀了她。
    “风姿渺……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女子轻轻笑着，笑意温柔，满满的幸福。
    “烦府主下令，”秦啸抬眼看向谷玉堂，眸光微冷，“天歌府清场，外人莫入。”
    “这……罢了。”谷玉堂神情一僵，无奈点头，转身而出。
    颖儿看着秦啸和女子，咬了咬牙，终未再说什么，无奈转身离去。
    这个地方，本该是个欢喜之地，为何如今，却充满哀伤？
    天歌府请散所有外人后，秦啸带着风姿渺，在天歌府内缓缓行走着，欣赏着明月无尘海的优美风光。
    两人就如真正的情侣一般，携手同游，交谈欢笑，仿佛已经忘却了这背后沉重的悲伤。
    许久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三生树下。
    “我似乎，又多了一个妹妹？”风华茂自小亭中走出，手里捏着块三生木牌，笑呵呵的看着秦啸二人。
    “风姿渺，也姓风，不如你就认我做兄长，以后……”
    顿了顿，他神情一僵，却没能往下说下去，因为，风姿渺没有以后。
    她的意识，只能存在一天，重新凝聚而成的那个新意识，不会是现在的她。
    “小妹见过兄长。”风姿渺屈身一礼，盈盈笑道。
    “免礼免礼，呵呵，我这人真是天生当哥哥的命。”风华茂笑意有些酸楚，将手中的三生木牌递给二人，笑道：“等你们很久了，试试吧，说不定能得到三生树的祝福。”
    秦啸接过木牌，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又递给风姿渺。
    风姿渺写完之后，手握木牌，抬头看着三生树庞大葱绿的树冠，握住木牌的手，紧张不已的颤抖着。
    犹豫了许久之后，她定了定心神，收起三生木牌，牵起秦啸的手，边走边笑道：“算了，我们去别地吧。”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天的时间，终是不敢接受，那注定不可能的结果。
    风华茂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同样酸楚不已，叹息转身，回到了小亭之中。
    风姿渺牵着秦啸，随意而走，恣意而笑，却不知她笑的越开心，秦啸就越愧疚。
    他真的做对了么？就这样剥夺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和摧毁其生命，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故意要吞噬喵喵，现在却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真的没问题么？
    不，即便有问题，即便要杀人，他也会做，必须去做！
    多次几乎被愧疚压垮的他，只能将喵喵搬出来，告诉自己，为了喵喵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才能让动摇的内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风姿渺不剥离出属于喵喵的意识和记忆，喵喵与死无异。
    至于她，本就是一个错误吧。
    短暂的一天时间，过的很快。
    入夜之后，秦啸与风姿渺坐在天歌府一座高塔的塔顶，前方是那遮天蔽日的三生树，上空则是那条好似与无垠星空融为一体的七彩天路。
    “我好想，和你一起，上去看看。”风姿渺枕着秦啸的肩，抬头望着那条被自己开启的登仙路，唇角的笑意，十分酸楚。
    这条天路，明明是她开启的，她自己却没机会踏上去，多讽刺的一件事。
    “对不起。”秦啸的心，一阵揪紧，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我怎会怪你呢。”风姿渺轻闭双眸，神情苦涩。
    “这，都是，我的命。”
    “……”秦啸闭上双眼，呼吸微喘，甚至想捂住双耳。
    “你，会唱歌么？”风姿渺轻笑着问，看向秦啸面庞的温柔目光中，透着几许戏谑。
    “给我唱一首吧，唱一首，你地球上的歌。我从你上辈子的记忆里，找到了好多的情歌。”
    “唱……情……歌？”秦啸顿时石化，身体也不由变得僵硬。
    “来嘛，唱一首听听嘛。要不我选一首，你唱给我听好不好？”风姿渺轻晃着他的手臂，竟软语撒娇，令秦啸石化的身体不由酥软下来，苦笑不已。
    “我……都给忘了。”秦啸拍了拍脑门，苦笑说道，见她面露失望之色，又立即改口：“好，你点一首吧，我看能不能想起来。”
    风姿渺臻首微仰，看着星空中那条七彩天路，轻轻笑道：“这条登仙路，好像地球那边的银河，你就唱‘银河所有的星星’给我听吧。”
    秦啸回想了一下，凭他如今的记忆，只要想，便能回忆起上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轻轻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低声唱了起来。
    初时，他尚有一些不自然，唱了几句后，心境自然放开，抬头看着星空中那条七彩登仙路，唱的越来越深情，眼角却不断有晶莹泪珠沁出、滑落。
    “第一天，第一眼，第一秒钟，我就愿意，陪伴你……”风姿渺倚在他肩上，轻轻笑着，听着他为自己而唱的情歌，一双美丽的眸子，光泽渐渐黯淡下来。
    “我，很开心，能来这世上一遭，遇见你，真幸运……”
    她缓缓阖上双眼，挽住秦啸的双手，也软软垂下，身体倾斜，倒进他的怀里。
    歌声，骤停。
    悲伤的泪，却止不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秦啸紧紧抱住了她，痛苦的闭上双眼，却早已泪流满面。
    “啊啊啊啊……”
    苍凉而满含悲伤的哀吼，回荡在天歌府内，闻者无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