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进入大厅的孟小柔看了眼秦啸，又看向卿兰，笑道：“阿青那丫头说是要回剑冢，再也不出来了。”
    秦啸与卿兰相视无语。
    “你不会真让她回去了吧？”卿兰扶额，哭笑不得道，嗔了秦啸一眼。
    当着她面相拥激吻，这么大刺激，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受得了？
    秦啸嘴角一抽，心叹一声。
    孟小柔也白了他一眼，轻轻笑道：“当然啦，师父您也不看看弟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她回到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剑冢里去？经过弟子安慰劝说，她已经决定不回剑冢了，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住在流芳阁里。”
    “不住这儿她还能去哪儿？”卿兰娥眉微蹙。
    孟小柔看了眼秦啸，捂嘴偷笑道：“她说要去青竹苑。”
    “你跟她说了什么？”秦啸看着她，微微凝眉。
    “你猜呀。”孟小柔回视着他，眨了眨眼，笑嘻嘻道：“猜出来有奖励哦。”
    秦啸移开目光，转身面向窗外。
    “师父……”孟小柔看向卿兰，面露哀求。
    卿兰会意，心叹一声，点了点头，看向秦啸，轻道：“她想为你铭刻一套符体秘文。”
    “何必？”秦啸回头看向孟小柔，神情转冷。
    他并未因符体秘文的强大而动心，与之相比，他更不愿和孟小柔牵扯不清，免得以后杀起孟氏一族的人来徒增疑虑、想东想西。
    “我乐意！”
    孟小柔踏前几步，凝望着他的一双美眸泪光浮现，神情凄楚。
    “可我不乐意！”
    秦啸转身面向着她，双眉拧紧，眸光闪烁，眼中净是不忍，咬牙喝道：“你既知道我的身世，也该知道我不久以后会和你们孟氏一族对上，你的长辈、兄弟姐妹，你的朋友，都很可能死在我手里！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我也不值得你为我付出！”
    皇室将来会向他求和，但依然会抓住任何可能置他于死地的机会，譬如神墟秘境和各种试炼场所，天剑也无力顾及，谁能担保在里面一定不会发生意外？若他因意外死去，天剑和剑宗也不会有足够的理由复仇。
    所以明面上他会和皇室说和，但双方都知道只是明面上，皇室和它的附庸势力绝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扼杀他的机会，他也不可能放弃复仇。
    这场博弈最终鹿死谁手，就看他能否抵得住隐藏在明面下的危险重重的暗流。
    厅外一个小脑袋又探了进来，阿青听到秦啸最后那句有关付出的话，再看到里面有些让她看不懂的情景，心里不禁塞塞的。
    “原来小柔姐姐也喜欢羽哥……呜呜为什么你们都要和我抢羽哥？”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啪嗒啪嗒滴落下来，感觉自己又被人骗了一次，让她非常想立刻扭头离开这个伤心地。
    见厅内三人齐齐回头看来，她又猛地缩回脑袋，却疑惑想到，不对啊，凭什么你们都可以抢羽哥偏偏我不行？不行，我不能回去！不能认输！不就一个个都长得比我好看，羽哥说实力才最重要，我……我能陪他练剑，你们行么？
    “小丫头，你不是要回剑冢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卿兰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略微低头，神情莫名地看着她，嘴边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不不不！”阿青身子一僵，急忙摆手，“我不回去了！大长老，我要留下！我不回去！”
    “你都这么大了，说话要负责的。不用急，很快就到了。”
    卿兰说罢，不由分说便将她提了起来，飞纵而起。
    “呜哇哇羽哥救我！我不要回剑冢！我不要啊！呜呜……”
    “……”
    留在厅内的两人，被阿青这蠢萌的丫头一搅合，脸皮都绷不住了，厅内沉重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听说阿青是你带出来的？”孟小柔瞥了眼秦啸，挑了挑眉，轻笑问道。
    秦啸无奈点头，转身面向窗外，叹道：“孟小姐，有些事无法强求，你的好意我心领，但，仅此而已。”
    “我说过，不要叫我孟小姐。”孟小柔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紧紧抱住，娇小的身躯紧紧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
    “……”见他不回应，孟小柔心中酸楚，面露苦笑，继续说道：“我的兄长，应该明天就会到天剑山。回去之后，我会被禁足，再也无法离开家门一步。”
    秦啸微微低头，却依然没有回应。
    他能怎么回应？注定要成为敌人的人，强留？接受？都只是让两人陷入更大的麻烦罢了。
    孟小柔深深呼吸，含着热泪继续轻声说道：“我对你，比你对我要了解的多。我知道你在凌家、现在秦家的经历，也知道你在天星城和天月城做过的事情。我也知道你身边那些女子，她们的来历、经历、和你的渊源，我甚至比你还清楚，可你……你却从来没关心过我，甚至将我远远推开。”
    “有必要么？”
    秦啸终于开口，却更令她心碎。她闭上眼，眸中泪水流淌而下，却笑道：“对你而言没有必要，可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一定要让你记住我。”
    秦啸身边的每个女子，都和他牵绊极深，这种牵绊大到足以让她们放下自己对感情的独占欲望委身于他。这种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强烈羁绊，远比她和孟氏一族那些兄弟姐妹之间的所谓亲情牢靠。
    世家豪族，家族利益为先，每一个族人都是棋子，为家族延续、变强放弃自我选择的权利。她和她那些姐妹，在家族眼中都不过是用来联姻的道具，为家族谋取更多的利益和更加稳固的联盟关系。
    能卖到高价的自然备受器重，卖不到的……没有卖不到高价的，哪怕长得再丑甚至缺胳膊少腿儿，都会有很多男人抢着要，只求傍上孟氏一族这棵大树。
    她很小的时候就看透了这点，所以她努力培养自己，让自己变得聪明、优秀，让自己受到重视。哪怕注定逃避不了被卖到别家联姻的命运，她也要挑一个自己最看得上眼的人上人，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她的优秀自然让姐妹们嫉妒不已，不断诋毁恶语中伤她，想出各种法子让她出糗，最后甚至发展到想败坏她的名节——然后那个姐妹就死了。
    那些女人，养尊处优却看不到多远，也就剩下互相欺负这点乐趣。她们看似风光，却只是一只只被关在囚笼里的金丝雀，实属可悲。
    一张符咒，她自己画的，当着她们父母亲的面，当着整个家族高层的面，让那个姐妹飞升解脱。
    那年，她十二岁。
    孟氏一族的族长，她的父亲，没有惩罚她，反而给了她嫡女的身份。
    她只是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女，她杀了那个想坑害她的嫡女，本应被处死的她，反而成了孟氏一族嫡女。
    至于她那卑微的出身，那不重要，她父亲说她是嫡女，她就是嫡女！
    从此孟氏一族上下，没有人敢再惹她。
    她本该按自己预想的路线，挑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男人嫁了，比如某位皇子，再比如某个豪族世子，然后相夫教子，就这么过一辈子。
    但秦啸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全盘规划，让她不再甘心于就这么嫁给另一个男人，一个不如他的男人。
    相比起秦啸，除了天赋和实力，很多人都做不到他那种程度。
    他铁血冷酷、杀伐果断，却并不暴戾血腥，大事拎得清小事也不犯糊涂；面对亲人好友，他又温柔而亲切，甚至多次以身犯险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就算独占一人心，那人可愿为她舍生忘死？
    为救她性命，秦啸才施展秘术暴露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明知道她是谁，但他还是救了，冒着她可能将这消息传递出去的巨大风险，在他还未受到剑宗和天剑重视的时候，此举极容易让他万劫不复。
    若她狠心一些、冷酷一些，甚至能在回返的路上就用灵符将他灭杀掉，替皇室也替孟氏一族扼杀掉这个潜力巨大的生死大敌。
    她看过、听过、亲身体会过，不愿再放手。
    她不会放手。
    绝不会。
    秦啸并未打断她，安静地听着她轻柔讲述出来的在孟氏一族的种种经历，其中不乏惊险，好在最后都化作有惊无险。
    “小家伙，谢谢你啦。”孟小柔踮起脚尖，拿脸蛋蹭了蹭秦啸肩头的火灵雀，轻道。
    要不是它叼走了她的项链，她不会来到天剑山下，不会邂逅秦啸，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火灵雀改变了她的命运，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
    关我屁事。火灵雀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又闭上，调整了一下身子，啾鸣一声，继续小憩。
    孟小柔松开双手，硬是将秦啸给转过来面向自己，抬手摩挲着他的面庞，眸光迷离。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只是，可能没机会了。临走之前，就让我留点礼物给你，好么？若你不肯接受，即便我离去，也会留下心病，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秦啸低头看着她忧伤且哀求楚楚可怜的面容，根本无法狠下心来，目光也变得柔和。
    许久，他才轻轻点头。
    孟小柔破涕为笑，将他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