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时,朝阳尚不刺眼。
秦啸修炼一夜之后,状态恢复完美,穿上昨天陆羽拿来的书院士子服,推开院门,一路前行。
过往遇见的秦家之人,皆以复杂万分的目光看向他。偶尔有人恭敬施礼,道一声“二少爷早”,秦啸也都一一回礼,只是神情平静,纯当路人相待。
他分不清秦家人对他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索性礼数周全也就是了,再想跟他亲近却几乎没有可能。
他再一次沿着碎石小径进入大长老所在的奢华宅院。
“二少爷?”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丫鬟惊呼出声,急忙迎上前来,恭敬说道:“二少爷请随婢子来。”
秦啸点头,边走边问道:“大长老怎么样了?”
丫鬟回道:“伤并没有大碍,休养一夜之后,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大长老毕竟年迈,血气有些亏损。”
秦啸心道回头再去一趟天下钱庄,找温婉买些补气养血之物送来,也算是尽尽心意。
丫鬟直接将他带到了大长老的房内,而面色有些泛白的大长老正半躺在床被一名紫衣少女喂食汤药,见到秦啸进来,皱眉摆手道:“说了不用喝药,端走吧。”说着便要起身下地。
“不行!坐好!”紫衣少女面庞秀丽,眉眼间却又带着几丝英气,为大长老之孙女,也是秦家大小姐,名为秦思。她抬手按住大长老双肩,拧眉道:“都一把老骨头了,别小孩子一样,快把药喝了!”
大长老不理她,抬手招呼道:“啸儿,你来了。”
秦思这才留意到有人进屋,转身看来,却神情一冷,哼道:“爷爷昨日上午为你受的伤,你今天才来看望,倒是好大的架子!”
事实便是秦啸一直在传授功法给刘景陆羽四人,又详细了解了许多书院和夫子的事情,才会拖到今天才来看望。
“怎么说话的?”大长老双眼一瞪,又对秦啸笑道:“这丫头就这臭脾气,你别见怪,先坐吧。”说罢不顾她的阻拦,硬是起身下地,看着秦啸,皱眉问道:“你母亲还没回来?”
“没有。”秦啸摇头,笑道:“不过大长老不用担心,娘亲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大长老打量着他,抚须欣慰笑道:“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听下人们说了,不错!真的不错!现如今你已经比我这老骨头要强许多了。”
秦啸默然不语。
大长老待他,还算不错,至少从他崛起后不错,可大长老要他做什么秦家二少爷,现在他只怕是做不成了。
昨天,秦敬乃至秦家其他人冷眼旁观甚至添油加火的做法,换做是谁,都会心冷。
秦敬也就算了,可那些长老却没一个像大长老这样护着他,甚至一句公道话都没说过,根本没当他是秦家的少爷,那他为何要去做这个少爷?
他这次来,一是看望大长老,二则是推掉这什么“二少爷”之位。
见他陷入沉默,大长老怎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不禁垂眉叹道:“是我太高估了他们,以为同是秦氏族人,至少在应对外敌之时会协同一心,却不想……唉……”
他受难之时,秦家不曾帮他,这二少爷做的有何意义?如今他身怀宝藏,秦家又有何颜面向他索取?
“我……本就不是什么少爷。”秦啸说罢,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笑意,拱手道:“多谢大长老美意,只是我受用不起。”说罢,转身便往外走去。
临到门前,他又回头,躬身一礼道:“还请大长老保重身体。”然后大步跨出房门。
大长老看着他的背影,伸了伸手,却终归没有理由再劝说于他,长叹一声,愁容满面,一瞬间便好像又老了十岁。
秦思见状,招来丫鬟嘱咐道:“让爷爷把这药喝了,等我回来要是剩下一滴半点,我就板子伺候!”
青衣丫鬟面露惶恐之色,急忙点头道:“是,大小姐。”
主子有吩咐她不敢拒绝,好在大长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她哀求一番大长老就会心软喝药。而秦思偏偏就软不下来,这要是能让大长老喝下药去就怪了。
秦思立即追了出去,几步赶上还未走远的秦啸,抬手一挡,冷眼看着他的脸,冷哼道:“你不仅架子大,还好没良心。爷爷费尽千辛万苦才让你进了秦家的门做少爷,你说不做就不做了?”
“做与不做,有什么区别?”秦啸停步,反问道:“昨天你也在场,我受难之时秦家人都冷眼看着,甚至还不如外人,难道还指望我在秦家受难时帮着他们?”
“你……”秦思无言以对,却又反驳道:“可我爷爷为你出手了,还为你受了重伤,这难道不算?”
“算,当然算。”秦啸笑着点头,神情却又一冷,反问道:“可即便我要报恩,报的也是你爷爷的恩,又关秦家人什么事?”
秦思再次词穷,搜肠刮肚之下,又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反驳道:“可是你……你已经入了我秦家的族谱,是受到所有人认可的秦家二少爷!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
“我没说不做。”秦啸拂袖轻震,将她震向一旁,步伐一迈,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道:“可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秦家。”
他不愿让老人和母亲太难做,因此不会直接对外声明和秦家断绝关系,但秦家是死是活,已经和他无关。大长老的恩情,他会报,可也只是大长老的,而不是秦家的。
被震开的秦思心神悸动之下,听到这话,却讷讷说不出话来,无言地看着秦啸离去的背影。
一个人心冷之后,便再难焐热,从此以后,秦家二少爷,名存实亡!
垂头丧气的她转身回到大长老屋内,见汤药已经喝光,心情稍好了些,却蹙眉问道:“爷爷,为什么我们自家人都不肯帮着自家人?说到底他身上也流着一半秦家的血脉,为什么那些人不肯将他当成秦家人一样看待?”
大长老不禁长叹一声,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他何尝不想知道答案。即便秦啸的玄天真气被抽离嫁接到了秦天身上,可事实上这怪不得他们两个,闹成现在这样,秦天难辞其咎;而之后秦敬的作为,更是火上浇油。
若是他们大度一些,秦啸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母亲秦馨儿也只愿他做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就好。
可命运的车轮,却往往会被人推着往那个早就预定好的方向推动而去。
离开大长老宅院,秦啸径直出了秦府,准备进入天星城。
今天,是他第一天去书院上学。
岂料,原本准备步行的他,却被秦府门外等候的一驾不大起眼却十分精致的黑色木制马车拦住。
“上来吧!”为温婉赶车的秀丽少女朝他爽朗一笑,掀开珠帘道:“好歹是个少爷,走路去像什么样子?以后就由我接送你上下学了。”
秦啸往马车里看了一眼,见温婉不在里面,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怅然若失,点头笑道:“却之不恭。”说罢身手矫捷地钻入车内坐好。
女子放下珠帘,扬鞭一甩,拉车的黑马便蹄子一甩,嘚嘚前行。
珠帘又突然掀开,秦啸笑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叫我阿秀就好,秀气的秀。”少女回头笑道,又转头看向前方,驱动马车继续前进。
秦啸放下车帘,轻轻嗅着车内熟悉的那股幽香,心中渐暖。
马车并不快速,不急不缓。秦啸见车内多了十几部之前没有的暗黄古籍,心知是温婉为自己所准备,心再度一暖,随手抽出一本,便翻看起来。
天星城里,只有一家书院,因为其他教人读书的地方都不敢叫“书院”,只能叫学堂或者私塾。
虽然是书院,但里面的夫子和学生,清一色全是武者,即便没钱淬体也会自诩武者。因此这书院里便少了许多繁文缛节,却多了许多热血激斗,学生闲暇之余的娱乐并不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是比武对决切磋武艺。
此刻陆羽三人便神情有些焦急地等候在书院门前,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有不少学生已经知道秦啸今天会来书院上学,也都略显兴奋地等候在外,想第一时间见到秦啸这个在他们眼中已经接近传说的人物。
昨日与风无棱一战,秦啸战时破关且击败风无棱,之后更是力拼成名已久的城主韩栋,使他再度成为天星城的第一风云人物,已经是同辈之中的第一偶像!
实打实的战绩打出来的名声,对比秦天那种仅仅只是传言却无实战事迹的天才之名,显然更加让人信服。甚至有人怀疑秦天只是徒有虚名,其真实战力甚至不及风无棱。
武者之间所说的“少年”,多指十五岁左右的武者,同时通过这个阶段的成就便能看出其日后大概能达到何种层次。
书院里的学生,多半便是十五岁左右,以世家子弟居多,也有不少家世稍微普通的平民武者,男女都有。只是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武者,或多或少都对秦啸有着嫉妒之心。
机缘,谁都希望拥有。可是当看到别人有而自己却没有的时候,任谁的心中都难以平静。
但这一切不平与嫉妒,都在秦啸那恐怖的实力面前灰飞烟灭。
“你们快看,那不是大掌柜的马车么?难道她也要来书院上学?”
“想多了你,大掌柜还用得着上学?来教我们还差不多!”
陆羽三人最先猜到里面是谁,急忙迎上前去。
对秦啸,他们不止是钦佩,还有无比的感激。
一套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功法,一张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金票,秦啸眼都不眨一下,就送给了他们。
这等恩情,他们将永世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