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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徵道君温柔的注视在这样的情境下却像是最严厉质问,但她终归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选择尊重沈重暄的决定:“无论如何,莫失自我。”
    “有这么可怖吗?”沈重暄笑笑,试图以少年人惯有的敷衍带过这个话题,清徵道君却不吃这套,依然认真地看着他:“那是洪水猛兽也不能及的灾难。”
    毕竟当初再如何惊艳众生的天之骄子,诸如孟烟寒萧漱华一类的人,最后都不可避免地殒于情爱。
    清徵宁可故步自封,也不敢招惹分毫。
    “灾难?”沈重暄低下头,温和地笑笑,“我记住了。”
    单是情爱就已是灾难,若是爱上自己的师父,岂不更是足以遗臭万年的祸患。
    而褚晚真终究会回宫,他还是可以和孟醒一道,因为他是他徒弟,而且他早就无家可归,只要他不犯大错,孟醒一定不会弃他而去。
    这样就很好了。
    等到没有褚晚真打扰的时候,他们还是一如往常,这样就足够了。
    翌日天光破云时,沈重暄推开门就看见褚晚真早已抱剑立在他房前,一身红衣像是被火点着了一般,张扬地燃烧在一片素净的雪地里。
    沈重暄收回打量她的眼神,平静地和她擦肩而过,这次褚晚真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立时发火,而是反手擒住他手腕,不情不愿地开口:“沈重暄,你陪我吧。”
    “...松手。”沈重暄垂眼,手腕上已经感觉到褚晚真恨不得掐死他的力道,“好好谈,否则挨打。”
    褚晚真立刻换了张脸,笑意盈盈地拽着他走进房里,等沈重暄回过神来时,褚晚真已经把门关上了。
    “我态度很诚恳的。”褚晚真解下火红的披风,顺手放在桌上,随后站起身,从袖子抖出一堆物件,零零碎碎地掉在地上,她再弯腰一一捡起,“首先,我先喊你一声师兄,还满意吗?”
    沈重暄屈指敲了敲桌面:“不错。”
    褚晚真腆着笑脸,又从一堆物件里挑出一枚荷包,小心翼翼地按在心口祈祷了一会儿,才放上桌面。
    那荷包小巧精致,凭沈重暄持家多年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那荷包所用的锦缎都是上上品,比他精挑细选千金一匹给孟醒制衣裳的丝绸还要高上一等,绣制花纹的丝线更是贵重,他依稀记得这种丝线只贡给皇族,而那荷包还熏了香料,沈重暄耐下性子品了会儿,猜想也是某种只贡给皇族的香料。
    在商言商,这只荷包的价值,在沈重暄眼里已经超过褚晚真这个人了。
    再对上褚晚真一双满是得意的眼,沈重暄冲她一笑:“好丑。”
    褚晚真:“......”
    好在顺宁公主的修养素来为人称道,褚晚真一张娇俏的芙蓉面只是扭曲了一瞬,便从善如流地回以一笑:“你行你来呗。”
    沈重暄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点头:“有机会的话。所以这是什么?”
    “绣的是鸳鸯,我学了很久。”褚晚真向他伸出手,露出指腹上的针眼,“现在明白了?”
    沈重暄悟了,也向她摊开手:“想找师兄帮你绣?好说,同门价,纹银十两。”
    “沈重暄,你就一定要和我吵架吗?”褚晚真打开他手,气得发笑,“当年就该把你烧死在问停山上,真是祸害遗千年。”
    沈重暄大度地笑笑,不置可否,然而他面上游刃有余,心里早就惊涛骇浪。
    他之前听褚晚真说有心上人时就已感到不妙,现在褚晚真又把荷包这种东西摆到他面前——难道真的是他以为的意思?
    沈重暄心如擂鼓,几乎不敢再看褚晚真的眼睛,只能硬撑着体面和她插科打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婉拒褚晚真的示爱。而褚晚真喝了口茶,勉强压下脸上的红晕,抬起头来,双眼亮若星辰:“这只荷包里,有我的头发。”
    沈重暄一口茶呛住,差点把心脏都给咳出来。
    “你也猜到了吧,我之前说有喜欢的人了...”褚晚真深吸一口气,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你...”
    沈重暄打断她:“我有心上人了。”
    褚晚真一愣,呆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反问:“恭喜啊。可是管我什么事?”
    沈重暄也动作一顿,怔怔地对上她的眼,难堪地问:“呃,那你喜欢...”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伸伸手臂便能碰到对方的手,呼吸声突然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靠!”褚晚真双手护在胸前,震惊地望向他,“沈元元,你喜欢我?!”
    沈重暄:“......”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可惜覆水难收,他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掩面复问:“你喜欢谁?”
    褚晚真依然陷在天天和自己打架斗嘴的师弟居然喜欢我的绝望之中,闻言也许久没有反应,等沈重暄再问一遍,褚晚真才沉默地看他一眼,满是怜悯地回应:“对不起,师弟,我...我确实对你毫无非分之想。”
    沈重暄叹了口气:“师妹殿下,我也一样。”
    “...好吧,虽然对你而言可能有点太残忍了,但是,我今天来这里,是要向你展示我的诚恳。”褚晚真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你不能喜欢我,因为我...我喜欢师父。”
    沈重暄原本涨得通红的脸霎时一白,原本因为尴尬而烫热得几近燃烧的血液也骤然冷却下来,他交握的双手紧了几分,错愕地抬起眼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褚晚真被他看得发憷,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知道师徒之间...确实大逆不道。可是、可是师父他这么好,又不是老头子...你能理解我吧?师兄,你别骂我,也不要觉得师父不对,我、我就是喜欢师父...”
    “...你那叫喜欢吗?”沈重暄忍了好半天,才从牙关里挤出几字,“你...你怎么知道你是喜欢他?”
    “喜欢还需要怎么知道吗?”褚晚真低着头,“三年前,我一见到师父,就决定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只要能跟着他,怎样都可以。”
    沈重暄说:“你那是见色起意!”
    褚晚真被他骂得莫名其妙:“见色起意怎么了?那你赖着他是为什么?萧同悲宋逐波冯恨晚清徵道君,哪个待你不好?你要学武跟着哪个不行?你非跟着师父,你...你能比我好到哪去?”
    “......”沈重暄还想狡辩,却回忆起自己和孟醒初见面时的光景,他的确就是被孟醒那张脸惊艳到极致,才会那么不辨是非地跟上去,“...你喜欢阿醒,那他喜欢你吗?”
    这话确实一针见血,褚晚真被他说得半天发不出响,良久才委委屈屈地说:“师父他会喜欢人吗?”
    沈重暄默然片刻,又听见褚晚真抱怨:“他只知道喝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喜欢他啊。喜欢他真的好累,他比父皇还花心,对谁都好,可他真的会喜欢人吗?沈元元,他会喜欢人吗?”
    孟醒摇摇头:“没听说过。”
    也正是因为孟醒的洁身自好,他才会觉得能陪着孟醒一辈子就很好。
    “我昨晚又梦到他了,梦到你报了仇,就要出师,他知道你要走了,就喝酒喝到醉,我一直陪着他,安慰他...”褚晚真说着说着就开始叹气,“姓沈的你个白眼狼,他养你这么多年,你就只知道报仇吗?”
    沈重暄:“......”他迟疑了会儿,感觉有必要澄清自己:“报仇和他,都很重要。”
    褚晚真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师娘不骂你了。”
    “...你算什么师娘,少做梦了。”沈重暄起身,不愿再理她,抄起剑便要往外走,褚晚真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问:“你觉得恶心吗?”
    “什么?”
    褚晚真认真地看着他,迫切地等待着答案:“徒弟喜欢师父这种事,你会厌恶吗?”
    沈重暄只感觉头痛,他想不明白孟醒那张脸到底是有多诡异的神力,竟然能让两个徒弟都喜欢上他,这算什么,诅咒吗?
    “可是,师兄,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褚晚真也同样痛苦,当她意识到她对孟醒的感情时,曾经在太学所受的教育都在训斥着她的不敬,更不说孟醒那样难以捉摸的性格,她鼓起勇气才敢和沈重暄坦白,只因为沈重暄是她潜意识中除孟醒外唯一信任的人。
    沈重暄艰难地呼吸着,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吸进去的冷气搅碎成渣,剧烈的痛苦在他体内膨胀,褚晚真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冷眼嘲笑着昨晚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喜欢孟醒的他。
    褚晚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喜欢孟醒,即便她受着道德的谴责,她依然敢说。
    因为她是个适龄女子。
    “...我明白了。”沈重暄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发顶,低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殿下。”
    褚晚真泪眼朦胧,怔怔地望着他,沈重暄按平她皱着的眉,叹了口气:“好了,师妹殿下,你做得对。”
    你只是比我勇敢很多而已。
    你的喜欢,是货真价实的喜欢。
    沈重暄递给她一条手帕:“今晚我会陪你下山,你想给他买什么,就尽情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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