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虚山依旧繁花似锦,被仙气所萦绕。只是如今下山时的心境,却和当初上山时的完全不同。七年前自己紧张害怕羞涩的心情尚且历历在目,可转眼间便是七年已过,当初的怀春终究是化作了一汪死水,甚至想起当初的爱慕时,都觉得有些羞耻起来。
她和他到底是相隔得太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明明就知道这一点,可为什么心里却还是不死心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她明明付出了七年,可却依旧没能改变任何结果……
想及此,扶桑讥诮地垂下头去,安安静静得跟在北斗星君的背后,一言不发。
二人离开了紫微殿后,又走不久,北斗星君倒是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扶桑,脸上满是笑眯眯。
扶桑无所适从地看着他,不知北斗星君这是打算做什么。
于是就听北斗星君说道:“你这扶桑花,为何非要跟了紫微帝君,真是何苦来哉。”
扶桑嗫嗫道:“主人他……怎么了?”
北斗星君道:“帝君他向来冷清,从不轻易将谁放在心上过。饶是你在紫微殿看了几百年几千年的门,于帝君来说,也和他书房内的那一只彩釉凤尾瓶没什么不同的。”
扶桑不说话了,只是愣怔地看着北斗星君。今日日头太烈了,日光照得她双眸泛酸,止不住地疼。
北斗星君看着扶桑泛红的眼睛,道:“罢了,如今我好歹是将你从帝君那要了出来,以后你便跟着小仙我,小仙定能让你快快乐乐的继续修行下去。”
说罢,北斗星君便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走着走着,他终是慢慢停下脚步来,然后侧头看去。就见扶桑依旧站在原地,小脸上被日光映衬得明亮而倔强,眉眼之中尽是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北斗星君‘哎哟’了一声,重新走到扶桑身边,皱着眉道:“小扶桑,这是怎么了?”
扶桑看向他,目光带着乞求:“方才你和主人说起了一个名为‘若何’的人,你能告诉我,若何究竟是谁吗?”
北斗星君脸色一变,却仍干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桑道:“我想知道主人的过去,我想更了解他。哪怕我知道,我和主人之间,根本就是我的痴心妄想。”
北斗星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为何对他如此痴心?”
扶桑低声道:“是他造就了我,他是我的主人。是我对他生了痴念,如今竟想走入他的世界,永远陪在他身边……”
北斗星君道:“你喜欢他。”
扶桑笑了起来,可眼睛里的热泪却一下子喷涌而出。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愈加沙哑难听。她说:“对,我喜欢主人。”
北斗星君沉默稍许,方才又说道:“你若想知道若何是谁,也不是不可。只是泄露天机怕是要遭天谴。”
扶桑急忙道:“扶桑愿受天谴!”
北斗星君震惊了:“你竟愿意为了帝君做到如此。额,其实若何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少。只是紫微帝君位高权重,德高望重,所以众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免得惹帝君不愉快。”
哪里有什么多天谴,这只是他找的理由,故意想试探试探这小扶桑的决心罢了。
暗搓搓地想及此,北斗星君又继续道:“所以,我若将此事告知于你了,还请你也遵守秘密, 莫要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扶桑双眼明亮地看着他,坚定点头:“好。”
北斗星君带着扶桑朝着青虚山下走去,一边走,北斗星君一边说,扶桑听得真切,思绪也被北斗星君带回了那段过往里。
八百年前,紫微星君依旧是整个三界最清尘脱俗的神仙。某日文昌星君来和紫微切磋道法,因着文昌刚从凡间回来,在人间刚经历了好一场酸甜苦辣,便免不了便和紫微说起了人家红尘事,说着说着,文昌话锋一转,说道如紫微星君这样的帝君,想来就算下了凡尘,可应当也不会将那红尘琐事放在眼里才是。
听文昌这般说,紫微依旧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倒是就在文昌离去前,突然又对紫微说起,若是紫微星君也能下凡走一趟,总能稍微减减他这幅淡漠冷冰冰的性子。
自然,这只是文昌的一个提议而已,可没想到等文昌走后的没几天,紫微竟然果真拍拍屁股下凡去了。
只是他下凡,却并非是头胎转世,而只是捏了个人形,又封了自己的神识和记忆,便独自一人踏上了凡间的土地。
紫微气质非凡,模样更是一等,行走在人间的马路上还会收到四面八方飞来的花果鲜瓜。不过也因为紫微的命好,所以以至于他刚到人间不久就找到了立足之本,正是在南方小镇上的一间书院内做夫子,专门教导一群小萝卜头易经八卦。
紫微夫子当了夫子之后也是一样的性子,又淡漠又冷冰冰,可因为他那皮囊着实好看,倒也收获了一大批的学子粉丝。
做了夫子的紫微帝君成日里不是教导学生便是独自看书过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得过了几年。
天上的神仙们看着,都以为紫微帝君这辈子便是要如此平平淡淡过一生了,可岂料又过了两年,端午节时,紫微独自去了郊外的大山上摘箸叶时,却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响尾蛇。
这蛇昂着三角形的蛇脑袋,对着紫微吐着蛇信子,一副即将攻击的模样。紫微却险些吓傻了,单薄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能任由毒蛇攻击自己。
眼看这毒蛇就要对着紫微发起攻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便从角落窜出一个女子来,着女子长相清秀,盈盈大方,可处理起毒蛇来却是毫不手软,先是将手中的雄黄酒尽数倒在这毒蛇的身上,这才又捏住蛇的七寸,将蛇身打了个结,便将这蛇给扔远了。
而这女子,便是若何。
亦是由此,若何和紫微相互认识,且,相互之间走的越来越近。也不只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大抵是一开始时紫微只是要报若何的救命之恩,可若何却是个洒脱的性子,总喜欢逗弄紫微,每每总能将紫微逗得脸色淡红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一个洒脱可爱的女子缓缓走入了紫微的命里,慢慢得,便和她同吃同住,就连之后的成亲也显得水到渠成。
可就在若何坏了紫微骨血时,当初那只被雄黄酒害得破了元神的小蛇,却出了岔子。原是那小蛇的父亲已是修炼成了蛇精,那蛇精见自己的儿子被那女子害成了这样,甚至连他怎么救也救不好之后,一气之下便趁着夜色亲自潜入了镇内书馆,直接将彼时尚且还怀着孕的若何给一口吞吃入腹,十分血腥残忍。
亦是由此,眼看爱妻竟被一只巨蟒吞噬,紫微星君大受刺激,当场竟是被吓得脱了窍,直接给吓死了……
紫微捏的人形坏了,紫微帝君自然也就回来了。于是帝君当场手刃了那只蛇精,又从那蛇精的腹中提出了若何最后未散的一魂一魄,这才提着若何的魂魄送到蓬莱仙境,还特意养了一花园的花圃,用来供养若何。
而自从帝君回到紫微殿后,便闭关了足足百年方才出关。只是他出关之时,却愈加冷清无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
明白帝君脾气的都不敢触他逆鳞,但凡是在他面前提前他在人间那段往事的,帝君便总能面无表情得让那人吃闷亏。
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起了。倒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的,这人便是北斗星君。
每过一百年,帝君便会来找北斗星君问问若何星象可有跳动。北斗星君便时常自我安慰,天界这么多神仙,他却偏偏会对自己提起若何,可见自己在帝君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嘛……
将这些都说完后,北斗星君看向一旁的扶桑,摸着下巴总结陈词:“当初若何为他而死,如今帝君也在想法子,努力将她的命给救回来。”
扶桑却只是看着远处,目光朦胧,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北斗星君心道小丫头沉不住气,便让她自己缓缓,便捏了朵祥云,带着扶桑朝着自己的洞府飞去。
迎面有凉爽的微风朝着他们迎面吹来,扶桑突然看向北斗星君:“你可知若何长得什么模样?”
北斗星君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桑垂下眼眸,声音失落:“我只是想看看,能有幸陪在主人身边,和主人同床共枕一起生活的,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女子……”
北斗星君抿着嘴,满脸为难色。
扶桑突然抬起眼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怜惜的模样。
北斗星君觉得自己的少女控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由啧了声,道:“你要看,本仙给你看便是。只是……”脸色为难起来,“只是此事帝君一向讳莫如深,所以此事你还是需要好生保管秘密,万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别人,否则,你便要受天谴!”
扶桑瞬间便立起了自己的爪子发誓:“好,此事但凡我泄露一分,我便遭雷劈!”
北斗连连道:“罢了罢了。”说罢,便伸手对着眼前一挥袖。
于是便见此时天空前,便有出现了一道画面。
画面内,蓝天白云人家小镇,一双男女正站在街道之上并肩走着。男子虽穿粗木,可面容形状却是俊美无虞,甚至一向冷清的脸颊上,竟还带着淡淡的笑色。平添了那眉眼三分温和的俊色。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小巧的鹅蛋脸,亮晶晶的眸子,带着一股清秀绝伦的洒脱。
扶桑看得有些呆了,一直等到这画面消失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得回过神来。她看向北斗,呐呐道:“原来帝君,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北斗不以为意:“这女子为了救帝君而丧命,帝君自是将她放在心里。”
扶桑轻声道:“对,你说的对。她为了救他而丧命,在主人心里,她自然是不同的……”
北斗点点头,眼看前方就是自己的洞府,北斗这才拉着扶桑,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处。
只是他却也不让扶桑入内,而是笑眯眯地指着自家门口的大门一侧,脸上的笑意快要掩藏不住:“小扶桑,入了我小仙的地盘,以后便要听小仙的。从此往后,你便专心在此当一朵迎客花。”
说及此,拍了拍扶桑的肩,依旧笑眯眯:“这北音山前靠东海,后倚长白山,东边是花果山,西边是大雷音寺,除了花果山那边的猴子吵了一点之外,可谓人杰地灵,得天独厚,正是修行的好去处。最关键的是此处人烟稀少,可仙气却很多,足够你好好修炼,放下执念,立地成仙了。”
扶桑点点头:“好。”
干脆利落得应下,扶桑当即转了个圈,于是便见此时的北斗家门口,便多了一盆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扶桑盆栽。
北斗星君十分赞许地夸了小扶桑好一通,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扶桑你如此拿得起放得下, 可见你也是个有慧根的,等回头小仙一定去太上老君那求几枚仙丹来,非要想法子让你开出花来!”
北斗星君也不管扶桑究竟有没有回应自己,便还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回到自己家去睡午觉去了。
只是,等北斗星君神清气爽一觉睡醒,正打算走到家门口来透口气时,眼角余光一撇,却发现那盆被自己夸了好一通的扶桑花,没了!
*
最近的无方城相当热闹。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无方城内来了好几只变色龙,并且长亭也答应他们可以在无方城内常住,给他们每一只变色龙都颁发了常住证了,以至于整个无方城内都乱哄哄的,一点秩序都没有!
就因为那几只变色龙,千变万相,在每个人的眼里,他们都是每个人心里最想见到的人的样子,这才导致了无方城秩序的混乱。
就比如在民国被人枪杀的王小姐眼里,眼前这只变色龙就是生前将自己杀死的凶手,她一气之下就冲了上去,对着这只变色龙打了重重一巴掌,还说要让他一命偿一命;可在吴大爷的眼里,这只变色龙就是自己那被人贩子拐走的三岁孩子,如今见王小姐打自己的儿子,气得吴大爷赶忙也冲了上去,一边为‘自己的儿子’争气,一边和王小姐扭成了一团……
总之,只要有变色龙经过的地方,那条街道基本上就废了,打架,吵架,拥堵,简直心塞!
以至于此时的如意厨房内,莫瑜和付琛正趴在大堂唉声叹气,只有德叔高高兴兴地在角落吃花生米。
莫瑜皱眉道:“来投诉的人太多,以至于如意厨房都关门半个多月了!”
付琛道:“那也没办法,谁让长亭不在呢,谁知道长亭什么时候回来。”
莫瑜哀怨地看了眼付琛,又看了眼吃花生米吃得笑眯眯的德叔,不由哀怨道:“德叔,为什么你的心情这么好呢?”
德叔笑眯眯道:“这几日我可以不用做菜,洗碗,我来如意厨房这么久了,才好不容易有了这难得的假期,我当然高兴!”又吃了一颗花生米,继续道,“还有,如意厨房关门了,那个讨厌的钟馗就不能来和我一起喝酒了。那家伙一喝醉酒就哭,一边哭一边用我的御膳服擦眼泪。如今他终于不来了,啊哈哈,你说我能不高兴嘛!”
莫瑜愈加郁闷了。她昂着脑袋看着挂在大堂墙壁上的时钟,静静得发着呆。
其实她难过,倒也不是因为如意厨房关门。而是因为,这段时间长亭不知是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她有很多事情要好好问问长亭,可长亭一直不回来,都快让她急得上火了。
莫瑜觉得很烦躁,干脆揉着脑袋站起身来,打算去后院将军树寻二殿下说说话,可岂料就在如玉才刚走到后院时,就听后院的小筑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莫瑜心下一动,不有赶忙朝着小筑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