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成交。”她的声音有些干哑,高强度的谈判让她大病未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绷紧了的弦陡然放松下来,让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额角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谢允适时地给她送上了一杯热水,她靠着椅背,慢慢地深呼吸着,精神十分萎靡。
这次的伤伤到了她的元气,换作过去就算是唇枪舌剑几个通宵都不会让她疲倦至斯。
“后续的事情,我会让他们和子珊对接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展令元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率先站了起来。
她倦倦地点点头,“我送你出去。”
展令元犹豫了一下,和她的眼神微微一撞,这才点点头,“好。”
她在他面前的话向来不多,往常都是他在拼命地说着,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现在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出去的路并不长,却安静得十分异常,只有谢允推着轮椅的轻响,一下一下的,极有节奏地在楼道里回荡着。
“你,很快就要回国去了吧?”展令元终于开口了,却没有低头看她,眼神复杂地直视前方。
“嗯,”她轻声应道。
“也好,既然决定要走,就早点走吧。”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暗示一些什么,不过现在这场危机越闹越大,甚至已经不是金融领域的事了,曲岳也说过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换上了一副轻松愉悦的表情,“回去以后别成天闹脾气了,和曲岳好好过日子,等你们的时间定下来之后,别忘了请我去喝喜酒。”
他虽然在笑着,但声音却有些苦涩,他有多许多女朋友,但只有她是他用尽心思追求,却求而不得的。
她唇角微勾,当做没听见他那一抹苦涩,“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表哥。”
他一愕,随即爽朗地笑开了,“放心,我虽然是那个臭小子的表哥,却不会偏袒他的,今后他要是敢欺负你,尽管向我告状,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你确定你能教训得了他?”她朝他促狭地眨眨眼,虽然展令元年龄大曲岳不少,但是在两人的相处中始终居于下风。
“那个臭小子,只会在你面前抹黑我……”他气得牙痒痒。
两人之间原来的隔阂和尴尬荡然无存。
自认识她起,她一直都对他不假辞色,刚开始他也觉得憋屈愤怒,后来才渐渐发现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在和他保持距离,既然她不喜欢他,就不会和他暧昧,让他在这段错爱中越陷越深,同时,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曲岳表示忠贞。
忠贞?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在现在这个时代,合则聚,不合则散,谁都无法约束得了谁,永远忠诚于某个人,是多么迂腐的一件事?
难道她就能保证在今后的岁月里,永远不会动心爱上另一个更好的人?
不仅她是这样迂腐傻气的人,他的小表弟曲岳也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在他们的眼中他倒成了异类。
他不理解他们,看起来明明也是聪明人,怎么会在感情上笨成这个样子,他们对感情的态度让他越来越蠢蠢欲动,他想要看看他们一厢情愿的忠贞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从一开始不无恶意的试探、挑拨,再到后来的泥足深陷……
他们俩依旧爱得很忘我,这么多年始终磐石无转移,他却一步步作茧自缚。
这样想想真是报应,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幻想,是他自己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今天。
当然其实今天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情比金坚,他潇洒祝福,在他们之间,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阻碍,甚至连一颗小小的绊脚石都算不上。
一想到他们这些年恐怕都是用一种看小孩子胡闹的态度来看待他,他的心里就更酸了,“其实你并不是个冷若冰霜的人,为什么就偏偏对我这么不客气?”
“你要我说实话吗?”她一脸为难。
“当然!”他的心中燃起了一簇叫作“希望”的小火苗。
“我还真没觉得对你的态度有什么特别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从未对他另眼相看,就连冷若冰霜的态度也并非针对他一个人,在她心里,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噎了噎,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因为她的回答变得更加难过了,他宁愿她曾经讨厌过自己,至少那样他还能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累不累?”看到他们出来,等在外头的曲岳立刻迎了上来,顾不得和他打招呼,就在她面前关切地蹲了下来,不无心疼地看着她。
“好歹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你连都不看我一眼,重色轻友到你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看到曲岳这副老婆奴的样子,展令元更酸了。
他理了理赵晗如的头发,这才直起身子,淡淡地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人可以断手足,却不能不穿衣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好好好,反正我就是个电灯泡,我有自知之明,”展令元气极反笑,“我走了,不留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她淡笑地邀请道,这一去,短期之内恐怕不会再见了。
“你都这个样子了,快回去躺着休息吧,”展令元潇洒地挥挥手,边走边说,“下次吧,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看着他上车离去的背影,她不禁失笑,“吃顿饭也要连本带利,他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合格’的银行家了……”
“我们走吧,”曲岳不想让她在展令元身上投注太多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坐进车里。
“现在去哪里?我不想回医院……”她神色疲倦地窝在他怀里,随口问了一句。
“机场。”
她瞬间清醒过来,肩背绷得僵直,想起展令元刚才的暗示,脸上有了一丝紧张,“这么突然?”
“算突然,也不算突然。”他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我的飞机这几天一直都在机场作飞行准备,就是为了我们能够随时离开。”
她直起身子,不由得朝车后张望,“他们要对我动手了?”
“别这么紧张,”他好笑地安抚道,“要是真让人跟在我们后面,现在走也来不及了,不过恐怕也快了,说不定到了明天咱们就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
“他们刚刚写好了报告,不过还没批下来,所以他们暂时还是处于监听阶段,无法对我们动手。”
不用说,肯定又是他黑了fbi的电脑网络,才得到这样的内幕消息。
他的话让她脸色微变,“来得及吗?”
“应该没有问题,”他低头看了看表,戏谑地看着她,“现在懂得怕了?之前是谁死活不肯走,还和我乱发了一通脾气?”
看着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她抿抿唇,也强自镇定,“我才不怕呢,我想回家收拾东西……”
他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过了好半天才悠悠开口,“你不怕?不怕发什么抖?”
“你才发抖!”她恼羞成怒,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被fbi请去喝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何况她这次折腾得这么厉害,谁知道这些人会对她用什么手段,之前她非要留下来,不过就是那股想为父母报仇的执念支撑着她而已,可真要事到临头了,还是会害怕的。
“好了好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他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身体还没好,就这么发脾气,存心让我不好过。”
她放缓了神色,顺着他给的台阶走了下来,嘟囔道,“都还没和子珊姐他们交代一声呢。”
身为大老板,这么一声不吭地抛下员工远走高飞,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现在暂时不能用电话和他们联络,”他对她摇摇头,“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在监听我们的电话,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想跑的想法,有什么话飞离美国再说。”
“其实不是我们,是我才对,他们根本不敢对你动手。”她苦笑,“我们这算不算亡命天涯?想想我这一生前十六年过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怎么也想不到这几年会过得这么戏剧化,父母突然去世,叔叔抢夺家产,前几天还惹上了唐人街大佬,被人追杀重伤,现在又被fbi监听,赶着坐飞机逃亡……这人生还真是有够跌宕起伏的。”
“听起来是挺可怜的,”他也笑起来,顺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个脑袋啊,只记得糟糕的事情,就不能给好事留一点空间?”
鉴于她前一段时间刚刚脑震荡,他下手极轻,但还是惹来她不悦的皱眉抗议,“什么好事?”
“比如得到了一个英俊聪明又痴情男人的全部爱情,”他挑挑眉,“跌宕起伏的戏码里一定要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才好看。”
她目瞪口呆,这个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