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坎大哈的第一缕晨曦缓缓升起,温和明亮的光线,映照在古寺庙弹痕累累的城墙上,当晨礼的钟声悠扬,如同歌咏一般的导礼声随着钟声响起,坎大哈城,才慢慢从死气沉沉并且危险的夜晚中醒来。我们神情严肃地一字排开,整齐地站在营地的停机坪上,旁边渐渐升起的太阳,照着我们的肩章,呼啸的风,拍打着我们的衣袖,一架硕大无比的串列双旋翼ch-47“支奴干”直升机停在不远处,两个旋翼高速旋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那架“支奴干”运输机将把我们送到沙希德峡谷,今天,我们将奔赴战场。
负责盟军协同作战的指挥官和jtf2的司令做了一番简短的讲话。我想,他们是知道我们当中的某些人,是不可能回来的,所以当jtf2的指挥官挨个拍着每个人的肩膀时,他都仔细地看着我们的眼睛,好像要把我们每个人的脸,都清楚地记在心里,当他以我们特有的方式拍打前胸,高喊着“赴汤蹈火!荣誉之刃!”,我们也用相同的方式回应他,我想,我们也知道,我们当中的某些人,是不会回来的。
我们在微红的晨光中,穿过长长的机场跑道,每个人的身影,被光线拉成长而古怪的样子,我们整齐而迅捷地冲入直升机,但我们的影子,却如同动画片中笨拙搞笑的精灵,跳入一口形状奇特的陷阱。
直升机驾驶员是一个美国人,他看了一眼我们身上的标志,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我说兄弟们,这是要打冰球世界杯吗?挪威,丹麦,我们,现在你们也来凑热闹了?”
蒂姆微笑着回应道:“我们赢定了,因为我们的球棍是c-15。”
驾驶员笑得像一只狗獾那样得意,他啐掉口中还在叼着的烟头,向着前方伸出手,做了一个冰球进球的手势,大声地说道:“好样的!让我们去粉碎他们吧!”
我们拍着手高声地回应着,在喊叫声和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我们飞上了阿富汗晴朗无云的天空。
我们参加这次行动的人一共六组,每组大约两至四人,坐在宽大无比的“支奴干”直升机的机舱里,感觉自己好像是坐在一头鲸鱼暗无天日的肚子里一样。阿富汗山区风向莫测,不时有强烈的侧风气旋,直升机如同在巨浪中航行的小船,不停地剧烈晃动着,我们每个人脸色铁青地坐在机舱甲板上,谁都没心思说话,每个人的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一般,只有蒂姆虽然脸色苍白地靠在舱壁上,嘴里还说着他喜欢这里的羊肉,可以把它们做成带着那一股浓腻羊膻味的罐头,他一回到家,就到圣劳伦斯河边把罐头打开,去熏死那些小时候把他咬得全身大包的蚊子。他刚说完,有好几个人就忍不住吐了起来,有的抱着自己的头盔,有的甚至直接吐在了机舱的甲板上,不一会儿,机舱里就充满着人的呕吐物的味道,吐的人愤愤地咒骂着蒂姆,而他还在那里有气无力地笑着。而我,只是抱着我的tac-50,也就是蒂姆说的c-15(这是我们在部队里对她的称呼),闭着眼睛随着飞机晃动着。我全身的感觉,在气流的颠簸中,好像只剩下一种若有若无的触感,标准而强悍的狙击枪枪管,线条流畅简洁的枪身,手枪式的握把和冰凉的弹夹,我像抱着一个我心爱的姑娘,我的手指,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很多人纷纷打开头上的小窗户,寒冷的空气如同冷箭一样射进机舱,把我们冻得不由得浑身瑟瑟发抖。
蒂姆慢慢哼起了他经常哼的那首歌,但是这次不同的是,他唱出了歌词,听到歌词,我才明白他过去不愿唱出来的缘故。
不少人也跟着他唱了起来,蒂姆模仿着rodstuwart那沙哑有力的嗓音,用力地大声唱着,每个人都按着节奏,拍着身上的枪或是舱壁,我也加入了他们,虽然我不知道歌词,但是他们唱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throughthesemistyeyes透过迷乱的双眼
iseelonelyskies我看到寂寞的天空
lonelyroadtobabylon和通往梦想的孤独之路
where'smyfamily我的家在哪里
andmycountry我的祖国在哪里
heavenknowswhereibelong只有天堂知道我属于哪里
packmybagstonight今晚我打点行装
here'sonejacobite我的去意已决
whomustleaveorsurelydie就让一切听天由命
putmeonatrain让我上车
inthepouringrain就在狂风暴雨中
sayfarewellbutdon'tsaygoodbye就此永别不说再见
seagullcarryme,overlandandsea天使带着我,穿越海洋与大地
tomyownfolk,that'swhereiwanttobe带我回到属于我的故乡
everybeatofmyheart我的每一次心跳
tearsmefurtherapart都会让我心碎
i'mlostandaloneinthedark我迷失在孤独的黑暗中
i'mgoinghome我要回家
onemoreglassofwine再来一杯酒
justforauldlangsyne只为那美好的往昔
andthegirlileftbehind和那个我离开的女孩
howimisshernow我是如此想念她
inmydarkesthour在如此黑暗无助的时刻
andthewayourarmsentwine我们会紧紧相拥
seagullcarryme,overlandandsea天使带着我,穿越海洋与大地
tomyownfolk,that'swhereiwanttobe带我回到属于我的故乡
everybeatofmyheart我的每一次心跳
tearsmefurtherapart都会让我心碎
i'mlostandaloneinthedark我迷失在孤独的黑暗中
i'mgoinghome我要回家
andwe'lldrinkatoast让我们干杯
tothebloodredrose为了英伦玫瑰
cheerawhiletheemeraldisle为了翡翠爱尔兰
andtothenorthernlights为了威尔士的极光
andtheswirlingpipes为了苏格兰缭绕的
howtheymakeagrownmancry让一个真正男人潸然泪下的风笛声
seagullcarryme,overlandandsea天使带着我,穿越海洋与大地
tomyownfolk,that'swhereiwanttobe带我回到属于我的故乡
everybeatofmyheart我的每一次心跳
tearsmefurtherapart都会让我心碎
i'mlostandaloneinthedark我迷失在孤独的黑暗中
i'mgoinghome我要回家
everybeatofmyheart我的每一次心跳
tearsmefurtherapart都会让我心碎
i'mlostandaloneinthedark我迷失在孤独的黑暗中
i'mgoinghome我要回家
i'mgoinghome我要回家
蒂姆把其中的四句改成“黄色的鸢尾花,红色的枫叶,北方的极光,还有让人心动的法国香颂。”所有的人都反复地唱着这四句,唱着天使带着我,穿越海洋和大地,带我回到我的故乡,我要回家。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蒂姆的预感,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蒂姆唱这首歌。
直升机驾驶员从驾驶舱转过头来,冲着我们大声喊道:“法国歌唱家们,你们马上就要登台演出啦,给我抓好你们身边能抓牢的东西!”他的话音一落,我们只觉得直升机一下如同失重了一般,朝着下方冲了下去。
等到“支奴干”刚刚在一个山头停稳,我们就冲出了机舱,不愿在那里多停留一秒。按照当初的指令,我们三个狙击小组需要马上寻找有利地形,伺机狙击“基地组织”的指挥官和有生力量,另外三个小组参加地面作战部队的行动。我和蒂姆迅速和其他狙击小组散开,寻找掩蔽点,另外三个突击小组,则沿小路下山,汇合地面部队,搜索从埃托博拉轰炸中逃到这里的“基地组织”战士。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我和蒂姆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路奔跑,终于跑到了我们的指定位置。我们俩躲在一块大岩石的阴影下面,气喘吁吁地检查着我们的装备,明晃晃的太阳照在陡岩峭壁的山峰上,但我们没觉得有丝毫的暖意,身下的泥土,却透着一股来自千年岩层下的寒意。整理好装备后,蒂姆装好无线电,进行通讯联络,等一切就绪,我们开始观察周边的地形。从我们的角度看去,眼下和远处都是一排排光秃秃的山脉,就如同是一座座极其相似的土坡。只有沙希德峡谷,如同一道纵深切出的又长又深的伤口,我们位于峡谷谷口侧面的一座山峰上,仅用肉眼就能看出峡谷里的沟壑密布,洞穴无数,蒂姆拿出望远镜,看着远处峡谷另一端,测算是风速风向和湿度以及距离,他低低地骂了一句,聚精会神地看着望远镜,对我压低声音道:“这里是一个打黑枪的好地方,也是一个被打黑枪的好地方。”我已经组装好我的tac-50,用瞄准镜看着近处的地形,也低声回应道:“这里能藏一整支颠覆他们政府的军队,”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只有五发子弹的弹夹,“如果他们不出来,单凭地面部队推进,我们的伤亡会很大。”
蒂姆放下望远镜,侧过头对我说道:“我们只有三天的口粮,三天之后,一架‘支奴干’就会带着咱们回到那个都是羊膻味的营房,然后等着回家。如果真是按照指挥部说的那样,也许都用不到三天。我们打个赌吧,参加完这个战役,我们就会回家,到了3月底,我会坐在魁北克的家里,喝着‘加拿大人’啤酒,舒舒服服地看着‘加拿大人’队的比赛,我已经错过冬季狂欢节,不能再错过这个了。”
我看着瞄准镜,和他开着玩笑道:“谁是真正的‘加拿大人’,啤酒还是冰球?”
“都是,我的伙计,”蒂姆的脸上乐开了花,“都是。”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我们的头顶上传来一阵空气撕裂的飞机轰鸣声,这声音不同于“支奴干”直升机的“啪啪”作响,而是一阵尖利而狂暴的怒喊,随着这声音的由远及近,一列ac-130“空中炮舰”的飞行纵队从我们头上急速掠过,沿着峡谷自东向西开始投掷炮弹,一阵接一阵让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响彻整个峡谷,浓密的黑色和黄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升腾起来,蒂姆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叫了起来,紧接着一队又一队的“空中炮舰”向着峡谷俯冲过去,爆炸声一阵紧似一阵,浓烟遮天蔽日,让人无法看清峡谷里的情况。
紧接着,一阵武器交火的声音在峡谷里骤然响起,蒂姆仔细辨别着枪声,他冲着我大声地说道:“美国人的特种部队冲上去了!”听着如同中国爆竹一般的交火声,我和蒂姆都有些吃惊,我说道:“他们怎么能有这么强的火力?不是说应该只是逃脱的残余部队吗?”
这时,一架刚刚撤出战场的“支奴干”直升机正在从谷口飞过,峡谷远处的一个洞穴里,非常隐蔽地冒出了一股青烟,拿着望远镜的蒂姆喊了一声“不好!”,只听一阵破空之声斜刺里杀了出来,一枚肩扛式俄罗斯sa-8地对空导弹,如同拍打着死神无形的翅膀一般,直奔着直升机而去。我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直升机驾驶员那面色煞白的脸,只见他拼命地操纵着直升机,“支奴干”以海豚翻身跃出海面的姿势,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但是却是难以令人相信的轨迹,sa-8从直升机划出的淡淡的白色痕迹中穿圈而过,蒂姆大声地喊道:“干掉他!我们得干掉他!”
我迅速把狙击枪口凭着记忆对准刚才发射出sa-8的洞口,蒂姆手里拿着望远镜大声地喊道:“目标1号,左30度,风速40,距离800米!”
“目标已确认!”我的手指已经放到了狙击枪上的雷明顿扳机上。
“修正!修正!左30度,风速50,距离800米,洞口绿色发射筒!”
“修正已确认!”
我调匀自己的呼吸,看着瞄准镜里的目标。一个好的狙击手,需要的是稳定的手指,精确如计算机般的头脑,但是最重要的,是呼吸,平静得可以忘记一切的呼吸,因为即使最小最安静的呼吸,都会影响到狙击手最后出手的准确。要在一呼一吸之间的停顿中完成击发,世界在那一刹那,只有瞄准镜里那如同微尘的一点,而我的使命就是击中它,并且,只用一枪。
tac-50的消音器发出了轻微的“啾”地一声,在炮火连天,枪声密集的这里,这声轻响已经是微不可闻,但是我和蒂姆,从各自的瞄准镜和望远镜里,都同时看到了那个绿色火箭筒已经颓然地落下,从发射口冒出一阵白烟,一枚地对空的导弹直接打倒了下方的岩石上,溅起了一片如同水花爆炸一样的冲击波。
“目标被击毙!目标被击毙!”蒂姆喊道,他狠狠地和我击了个掌,我们的无线电也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各个狙击小组开始狙击的消息,但是从我们这边看,地面部队的推进并不顺利,“基地组织”在沙希德峡谷的布防十分周密,他们利用有利地形,有效地阻击了美军的进攻,而且他们的火力之猛,远远超过了原先的估计,这一仗一直打到天色渐暗,最后,以美军先头部队的撤离告终。
蒂姆和我先后撤换了五个不同的地点,顺利地端掉了三个有肩扛对空导弹的据点,他靠在一颗矮粗的树后,啃着压缩饼干,忽然问我道:“你看见过目标的脸吗?”
我摇摇头,小口地啜饮了一口水,道:“我不想看见,他们只是目标而已。”
“最好不要看见他们的脸,你会看到他们的表情,”蒂姆艰难地咽下一口饼干,“那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看到过?”
蒂姆点点头,“在索马里。我离他也就200米,我打掉了他手中的冲锋枪,让他放下武器,他还想从身后拿出一把手枪,于是我动手了。正中脑门,穿脑而过。”
“你做的对。”我点点头
“可是等我们到了他那里,发现他要从身后掏出来的,只是一块白布,他想投降,结果却送了命。”蒂姆说着,用土黄色的作战靴踢着脚边够得上的石头子儿和土块,“我看着他的脸,他好像是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嘴里一直说着投降,投降,一直到咽气。”
“我们是狙击手,做出的决定,就像自己打出的子弹,没有回头的可能。”我说道。
蒂姆点点头,和我一起看着渐渐落到山下的夕阳,我们都知道,明天,可能将是我们参战以来,最为残酷和艰苦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