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他没有说话。
姜涯挨不住,车内的气压太低,太半来自于他,在车里坐着,她渐渐透不过气。
“寒生,”她挽了挽头发,露出了小巧白皙的耳朵,“你,想明白了吗?”
这个话,从昨天到今天,她已经问了两遍了。
昨天问,他没有答她。
这一回也是一样,听见她问,他连下颚都是紧绷着的,像一条线。
久久都没同她说话。
她便不再问了。
车内寂静了好长时间,从大道转到小巷里,路灯瞬间变得昏黄,他好好的,又突然说了话。
“还没有。”
这是再回答她方才问的问题。
姜涯的心头,免不了生出一点失望,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抱了她,抱得紧紧的,可是这时,又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她低下了头,从嗓子眼里应他一声,“哦——”
他打断了她的应声,“晚上,你再问我一遍。”
路还是那个路,沿路的树枝依旧被灯光打的昏暗,她的心上却像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繁花似锦,心情大好。
眼睛刹时也亮了,她撇过了头去,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侧脸有一定的弧度,神色无异,姜涯屏住了呼吸,想把他看个清楚,因为害怕他刚刚说的话或许都是她的错觉。
感觉很不真实。
他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看着他也有小两分钟,她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一个人一再回味,回味着在医院里的场景,回味着他紧紧抱住她时的样子,也回味着他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那要等到晚上几点才能问你呢?”
他先吁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后。”
“好。”
他领着姜涯很快又回了家,魏妈妈在门口看见了,走了过来,站在车子旁边,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去医院吗?”
姜涯先从车上下了来,“去了。”
“那怎么?”
姜涯说话的声音弱弱的,“就是,没吊水。”
魏妈妈慈爱地望向她,笑,“这么大了,还怕吊水,果然是被寒生说中了,去了又回来,寒生这是拿你也没办法了,你呀,像个孩子一样。”
可不就是。
魏寒生从车上下来,走到姜涯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见不了她跟魏妈妈胡扯,对魏妈妈交代,“没去看医生。”
“怎么不看?”
小感冒是有的,但不算严重,“她是怀孕了,没什么大问题,等明天回上海,再去市中心的医院看看。”
啊,魏妈妈懵了神。
反应过来后,魏妈妈喜不自泣,笑得不行,一惊一乍地,“你这是……啊呀,你们两个啊,做的都是什么事。”
把魏寒生骂了好大一顿,“涯涯的事,你是一点儿也不上心,要不是我问,你还瞒着我是不是,寒生啊,你瞒着妈妈做什么,涯涯这样大的事,你不通知通知,等你爸回来了,看他怎么说你。”
魏寒生诚恳认错,“没有那么着急,所以想着晚点。”
“还能晚得了,”魏妈妈带着些愠意,“涯涯这个事,上海那边知不知道?”
他不清楚,所以低头看了一眼她。
她接收到他的视线,赶紧着答魏妈妈的话,“我爸爸妈妈也是不知道的。”
不想魏妈妈再说他,她温声地喊,“妈妈,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的原因。”
“哎,没生气呢,”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妈妈怎么会生气,妈妈是高兴。”
一下子问了姜涯好多问题,问她怀孕有了多久,问她都有哪些反应,也问她身体好不好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妈妈一路掺着她往屋里走,将魏寒生推到了一边,他只能跟在二人身后。
“四个多月了,不怎么孕吐了,犯恶心好了很多,就是比较嗜睡,”说起来,还真的是事实,“坐在沙发上,说睡就睡着了,别的没什么,要不是因为鼻子不大通畅,今天中午我能吃得下饭的,是寒生他太紧张了。”
“这是大事,不紧张不行,要紧张的,寒生他做得对。”
晚上还没有吃饭,魏妈妈又张罗着热了饭,魏寒生没有多少胃口,她好了不少,中午没吃,现在能吃得下一碗饭。
陪她吃完了饭,他先去了楼上。
姜涯撇头看,看见他手里拿了一包烟。
要抽烟,怎么不去外面抽呢?
这头,姜涯看见魏妈妈正在跟上海那边打电话,是在告诉她妈妈她怀孕的消息,两个人聊得很开心。
姜涯推开了椅子,慢慢地,追着他的身影也上楼去了。
他在卧室,可是隐约就一眼,并没有从门缝里看见光的影子。
他没开灯。
不知道他在屋里干什么,她站在门边,也就静静地站了很久。
真的很久。
久到腿酸站不住,站得发累,心里也好累,可更多的是难过。
于是她轻轻地推开了门。
屋里一片漆黑,只看见阳台处零星半点的火星,被他夹在手里,他果然是在抽烟。
黑的看不见人的房间里,遥遥看着,他坐在小板凳上,在略有光亮的阳台里,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她的心,猛然就揪在了一起。
从前看他这样,她就很心疼,他现在还这样,她不只只是心疼。
走到了他身边,风吹动窗帘,沙沙有着声音。
听见了声音,他转过了头来,知道她走了过来。
烟在手里,被他按在地上灭掉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抽烟抽的,“烟味重,别过来。”
“没事的。”
她鲜少不听他的话,可是这一回就是不想听。
他坐在她喜欢坐的小凳子上,她缓缓蹲了下来,抱住了他一只膝盖,抱得很紧,这样,便离他更近了。
她将脸全埋在了他的膝盖上,“寒生……”
一地都是烟头。
一二三……七。
他几乎抽了一整包的烟。
做什么要这样烦心,她难受地哭了,眼泪说流就流了,“寒生,孩子,孩子我可以不要的。”
寂静的夜,远处传来三两声汽笛声。
“你在说什么?!”
很是吓到了她,她颤巍巍抬起头,眼泪也不流了,疑惑,“你不是不想要的嘛。”
就是害怕他会以为她在拿孩子拴住她,所以一直都不敢跟他讲,也不敢跟家里人讲。
那时是猜测,现在他这样,她才觉得,他或许是真的还不想跟她在一起生活,午夜梦回,她有时也会想,你说,他常言自己爱了她那么多年,会不会因为太久,所以倦怠了。
“涯涯!”他的目光深沉,“这是你跟我的孩子,我不会不喜欢他。”
可是,她差点咬破了嘴唇,“你抽了好多的烟。”
他捧起了她的脸,温柔以待,“涯涯,今晚在车上,我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
“再说一遍,我听着。”
姜涯以为他的眼睛里有银河,银河璀璨,她慎重的不能再慎重地问着他,“寒生,所以你想明白了吗?”
“想明白了。”他答。
她等着他后面的话,他先问了她一个问题,“涯涯,那天,结束时,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是什么。”
那天我说,“寒生,我同样是爱你的。”
我也爱你。
他低下了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记得。”
姜涯觉得不对劲,扒拉着,赶紧抬起了头,追着去看他的脸,他躲闪不了,她直接微站起,看见了他的眼睛,便彻底看清楚了。
你你,你,“你哭了!”
“没有。”
分明就哭了,眼睛是红的。
她重新蹲了下来,一颗心碎成了两瓣,她突然好讨厌自己。
再找不到一个像魏寒生这样的人,再找不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她太坏了,她把他惹哭了。
“没事,没事的,”他还要安慰她,“是在想一些事情,想明白了,跟你就没关系了,别太难过。”
她抹了抹眼睛上的泪珠,“寒生,是跟我有关系的,”我欠你一句话,“这些天,我每天晚上都在想,在想你为什么那么介意我跟黄清林的事,介意我有了事都不去找你。我才是该要想明白的那一个,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你有这么重要,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才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或许之前我们的性格不大磨合,也或许是从小我就怕你的原因,慢慢的,适应你的过程就拉的很长,但我要说,我现在真的已经完全适应你了。我离不开你的,我不是觉得你不重要,可能我还没有习惯,我只是怕你嫌我麻烦,怕给你找麻烦,但是未来的日子有那么长啊,我总会习惯的,就好比我现在已经爱上了你一样,总会爱上你,总会习惯。寒生,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估了你,错估了你心里的感觉,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相通一件事用不了那么久,他也不可能不爱她。
“涯涯,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她这些天,情绪一直起伏不定,听见他这样说,知道了他不是在开笑,马上便破涕为笑了,“真的吗?”
“真的。”
一直以来,不是你错估了我,而是我逼得你太紧,我介怀得太多,回过头来一想,猛然发现,介怀的那些呀,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当下,你还我身边啊。
你还在我身边,这就远远够了,有些人,会因为细小的事,越走越远,但他家的这个不会,这些天,他晾着她,她就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她知道他的不开心,还一直等着,小心翼翼,他在惩罚她,完全是在惩罚自己。
她早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逃不开的,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珍惜。
在此之前,她很少对他说那三个字,可那天说了,今晚她也说了。
她同样爱着他,他心里知道,那就足够了。
“涯涯,我在慢慢改,改我的脾气。往后,我会珍惜你。”
“嗯,”她拖长了鼻音,“那……我们是和好了吗?”
“是的。”
“不分手了?”
“从来就没有分手过,我们一直在一起。”
才不是,“心结消除了?你真的不再介怀了?”
“不是心结,只是个很小很小的误会,”我们缺少沟通,“涯涯,以后出了什么事,第一个一定记得找我。”
“什么事都是吗?”
“太小的事不用。”
“好,我都听你的。”
这辈子,都听你的。
星空一下子变得亮了起来,空气里飘着香甜的味道,她还有一句话,“魏寒生,你以后,”你以后啊,“不要再因为我哭了。”
“好……”
她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他低下头,很是自然的,他亲上了她的嘴角。
辗转连绵亲了几分钟,他抱紧了她的腰身,在她的耳边说,“明天回上海,就去登记了吧。”
“好的呀。”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今夜微风这样好,他和她,也就是一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