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大雨将至，满地潮湿（十二）
厉默衍昨晚夜猎，收获颇丰，不过，既然林子宜和唐飒都已经被带回庄园了，他也就没有了多大的继续下去的兴致，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回了庄园。
正当厉默衍洗了澡，披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准备换身衣服去吃早餐的时候，房间的门“哐当”一声，猛地被人推开。
厉默衍眉头一拧，不用想也知道，连门都不敲便冲进他房间的人，除了林子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二哥，唐飒在哪？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林子宜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穿着白色的浴袍正欲往衣帽间走去的厉默衍，她扑过去，抓住厉默衍结实的手臂，带着满脸哀求地道。
厉默衍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林子宜，她额头大颗大颗的虚汗还那么明显，蕴着一层淡淡水光的眸子里，满是祈求。
“怎么啦？又做噩梦啦！”厉默衍抬手，温柔地替林子宜擦拭她额头的汗珠。
林子宜点头，愈发地拽紧了厉默衍的手臂，“我梦到唐飒全身是血，梦到她快死了，你带我去见见她好不好？”
厉默衍扬唇一笑，表面上看来，林子宜的话，丝毫都没有引进他的共鸣。
他当然了解他们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在这座庄园里，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就算当初，他们的大哥也从来不会违背母亲半句，所以，他现在，也不会。
她母亲的好脾气，从来就只用来对待自己疼爱的人，对外人，可从来都不心慈手软。
以前是唐家的其他人，现在，唐飒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们的母亲，之所以忍到现在，那可完全是看在林子宜的份上。
“放心吧，母亲不会要了她的命的。”厉默衍的话，再云淡风轻不过，“你先回房间去洗漱，呆会陪二哥一起吃早餐，好吗？”
林子宜摇头，因为厉默衍的一句“母亲不会要了她的命的”，急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么说，唐飒现在真的很危险！
“二哥，我求你了，我不想唐飒有事，你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我求你了！”林子宜拉着厉默衍的胳膊，一脸楚楚可怜地哀求。
厉默衍看着林子宜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沉吟一瞬，很快便点点头，牵起林子宜的手，连身上的浴袍都没有换下来，便大步往房间外走，林子宜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厉默衍的步伐。
……
地下室那四面铜墙铁壁的房间里，刚才对付总管的时候，唐飒基本上已经耗尽了身上的所有的力气，现在再来两个身形魁梧身手又绝非泛泛之辈的男子一起朝她进攻，除了拼命地闪躲，唐飒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只是，唐飒的身上实在没了力气，两个男子的招式跟总管的一样，又快又狠，尽管唐飒的大脑反应够快，可是体力跟不上，很快，两个男子的拳脚，便不停地落在了唐飒的身上。
一个男子一脚朝唐飒踹过去，唐飒闪躲不及，那力道十足的一脚硬生生地落在了她的后背，她身体踉跄着往前扑去，另外一边，另一个男子的铁拳又朝唐飒挥了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旋转，好不避开了，可是，等待着她的，又是另外一脚，狠狠地朝她的腹部踹去。
唐飒本能的想要去闪开，可是，无奈，身后和另外一侧竟然都是铁墙，其它两个面都有进攻，她被卡在了死角里，避无可避，眼看那一脚就要朝自己的腹部踢来，唐飒只觉得浑身一僵，这一瞬，从未有过的莫名的惶恐与绝望将她淹没，她怔愣地看着那条踢过来的长腿，甚至是连最后的反应都忘记了……
“咚——”
“啊！”
“住手！”
力道十足的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了唐飒的腹部，这一瞬，唐飒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了，因为痛，从未有过的痛，让她一张清丽的小脸都变以形。
林子宜大叫一声，扑过去，却还是迟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脚踹在了唐飒的腹部。
看到扑向唐飒的林子宜，因为怕伤了她，那两个男子，再不敢出手。
厉默衍站在叶素素的身后，看到满身是伤，浑身狼狈的唐飒，好看的眉峰，顿时便拧成了一团，一双沉不见底的深褐色眸子里，划过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愫，不过，也只是一瞬之后，便归于平静。
叶素素看到朝唐飒扑过去的林子宜，原本脸上那冷傲如睥睨众生的女王的神情，渐渐地柔软几分。
“阿飒，你怎么样？”林子宜扑过去，但是，在看清楚唐飒那浑身的伤和痛到扭曲的脸的时候，她怔在的那里，甚至是不敢伸手去碰唐飒。
“痛……”唐飒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另外一只手艰难地伸出去，抓住林子宜的手腕，后背抵在冰冷的贴壁上，身子一点点开始下滑，“我肚子……好痛……”
林子宜伸出双手，一把扶住唐飒，视线从她的脸上，渐渐开始往下移，当看到唐飒的双腿之间，从淡蓝色的面料里面渗出来的鲜艳液体的时候，她不由瞪大了双眼。
她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自然是不会什么都不明白。
“阿飒，你流血了，你怎么流那么多血？”
即使林子宜生过孩子，即使林子宜明白下腹流那么多的血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想不通呀，唐飒怎么会有孩子？如果唐飒没有孩子，她又怎么会流产？
所以，她在怀疑，怀疑自己一定是想错了！
厉默衍和叶素素看着唐飒双腿之间不断蔓延的血迹，也皆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唐飒几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拽紧了林子宜的手腕，因为钻心噬骨的痛，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冒了出来，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更是苍白到几乎吓人。
她努力有身体里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要晕过去，无助而绝望的眼神，望着林子宜，声音抖得如筛糠般地道，“痛……好痛……”
“阿飒，你是不是有孩子啦？”林子宜也慌了，用力地扶住唐飒一点点下滑的身子，“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孩子啦？”
“我……不知道……”唐飒浑身无力地扒进林子宜的怀里，重重着刚才的话，“我……不知道……”
——唐飒有孩子啦？！
厉默衍的深褐色瞳仁，骤然一缩，下一瞬，箭步向前，来到唐飒的面前，立刻就从林子宜的手里，将唐飒接了过来，然后打横抱起，转身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大声叫道，“叫医生，快！”
模糊中，唐飒看着眼前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看着他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慌张，染了血丝的唇角，绽放出一抹绚烂的弧度来，下一秒，她再也支撑不住如山峰般沉重的眼皮，昏了过去……
……
一楼的手术室外，林子宜看着厉默衍白色浴袍上的鲜艳血色，回想起刚刚他抱着唐飒大叫医生时的情形，终于明白过来，唐飒是真的有了孩子，而那个孩子，不是别人的，正是厉默衍的。
只是，如今，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走到厉默衍的身边，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拽住厉默衍染了血渍的袖口，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双唇动了动，却发现，此刻，不管她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所以，她紧终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拽着厉默衍的浴袍袖子，静静地陪着他站着。
倒是厉默衍忽然侧过头来看林子宜一眼，嘴角不禁扯了扯，扬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然后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声音里更是听不清情绪地道，“放心吧，唐飒不会有事的。”
林子宜抬起头来，有些震惊地望着厉默衍，没料到，他竟然反过来安慰自己！
“二哥，那个孩子……”
林子宜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厉默衍便又笑了一下，这一次的笑容里，竟然明显地带了一抹苦涩与自嘲的味道，然后打断她的话道，“那个孩子原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所以，上天才会这么及时地把它带走。”
“二哥……”
林子宜不明白，为什么厉默衍要这么想，如果因为唐飒的肚子里怀的是厉默衍的孩子，那个孩子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那么小溪呢？她的小溪该怎么办？
“好了，别担心了，这里有我，你去洗漱吃早餐吧！”厉默衍的语气里，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刚才那个就那样悄悄消失了的孩子，跟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笑着安抚林子宜，脸上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宠溺。
“来人，送三小姐回房间去。”他看着林子宜眼里的错愕，却满脸的不以为意地对着旁边的佣人吩咐道。
林子宜怔怔地望进厉默衍那沉沉的褐色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着的暗流，与他脸上的不以为意，明明那么的不明。
所以说，厉默衍并不是不在意的。
或许，这种时候，她真的不应该站在这里烦他，又或许，唐飒醒来，第一眼想看到的，并非是她。
最终，林子宜识趣地点了点头，“那等唐飒醒来，你让人告诉我。“
”好。“
……
林子宜回房洗漱换了衣服后，却并没有去餐厅吃早餐，而是出了城堡，一个人在偌大的庄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庄园的位置，位于亚热带雨林里，即使再冷的冬天，跟f国的京都比起来，这里也不见得有多冷。
走着走着，林子宜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面孔来。
算算时间，从在外婆家跟唐肃和小溪分开到现在，已经有十天零七个小时了，这十天零七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都在干什么？他们有没有吃的好？有没有睡的香？唐肃的右手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残废掉？
想着想着，林子宜的眼眶，忽然就涩的厉害，湿湿热热的液体，瞬间氤氲而起。
忽地，林子宜又傻傻地笑了！
就算唐肃的右手废了，那也没关系，反正唐肃那么有钱，家里那么多的佣人，难道还怕没有人照顾他吗？
只是，一想到唐肃的右手真的因为自己而废了，林子宜的心，便像是被一把利刃没柄而入般，顿时便痛得无法呼吸。
她蹲在地上，抱紧双膝，低头，将脸埋进双膝间，眼泪，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
身后的不远处地方，叶素素看着蹲在地上双肩隐隐颤抖的林子宜，不由双避收拢，环紧了身上的貂毛披肩。
她深吁一口气，明明知道林子宜为什么会难过，却还是向前，走到了林子宜的面前。
俯身，叶素素伸手，像天底下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心疼地轻抚着林子宜的长发，一遍一遍，想要给她安抚。
“子宜，跟妈妈回去。”
林子宜抬起头来，隔着层层的泪水，望着眼前的叶素素。
“妈，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
叶素素怔忡地望着眼前的女儿，连手上安抚的动作都停在了那里，完全忘记了反应。
她刚才叫她什么？子宜刚才叫她什么？
她叫她“妈”，是她，她没听错，她叫她“妈”！
叶素素眉心颤动，几乎是立刻，眼里便有了湿意。
她蹲下去，将林子宜抱进怀里，一只用力地紧紧抱住，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林子宜的长发，“妈妈知道你难受，妈妈知道你放心不下小溪，不过没关系，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把小溪带回来的。”
“不……”林子宜摇头，任由叶素素抱着自己，“妈，我想回去，我想小溪，我想唐肃，我想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傻孩子，你和唐肃怎么会是一家人呢！等妈妈把小溪接回来了，你很快就会忘记他了。”
“不会，我不会忘记唐肃，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唐肃……”林子宜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着眼里的泪水不要再掉下来，然后从叶素素的怀里站了起来，笑着讨好她道，“妈，让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和爸爸的。”
叶素素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看着眼前为了一个唐肃而讨好自己的女儿，脸色倏地就冷了下来。
“不可以！”叶素素声音里透出来的威严，容不得任何人置喙，“这天下，除了唐家的男人，你想和谁在一起，妈妈都不会反对。”
“妈，难道你没有爱过一个人吗？”
“当然爱过，但是，我绝对不会爱上一个杀了自己大哥的仇人。”提到自己被唐肃杀死的大儿子，叶素素清亮的眸子，划过一抹嗜血的杀意，“你身上流着厉家的血，所以，你更加不可以！”
林子宜听着叶素素冷戾的声音，忽然就笑了。
在叶素素完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只见林子宜退后两步，然后，她的右手上，突然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军刀，在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子宜手上锋利的军刀，已经抵在了她的左手静脉处。
“我把我身上的血还给你们，我不要了，这总可以了吧！”
“子宜，不要！”
几乎是在林子宜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握地右手上的锋利的军刀，便狠狠地划了下去，鲜艳的液体，如决堤的洪水般，顷刻间汹涌而出，淹没了叶素素所有的视线，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从容不迫……
“来人，快来人，叫医生，马上叫医生！”
叶素素慌乱地大叫，冲过去，一把握住林子宜的左手手腕，紧紧地握住，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远处的几个佣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皆是愣住了，想不到林子宜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竟然跟叶素素一言不和，就以死相逼！
这天下，恐怕也只有林子宜敢这样威胁叶素素了。
直到听到叶素素的大叫声，他们才回过神来，立刻便有身手不错的佣人向前，将林子宜还握在手里的刀给夺了下来。
“子宜，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妈妈？”
林子宜看着眼前慌乱不已，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的叶素素，不禁笑了，拼命想要将自己的手从她的禁锢中挣扎出来。
“我把血还给你呀！”林子宜一边挣扎，一边泪流满面地笑，“如果可以选，我不要做你的女儿，我不要……”
“子宜，你给我住嘴！”叶素素低吼，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惶恐将她席卷，她看着眼前的女儿，秀般的面庞，几近变得狰狞。
“妈，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林子宜看着眼前的叶素素，却只是笑，“既然你说，因为我身上流着厉家的血，就不能和唐肃在一起，那我都还给你们，还给你们……”
“子宜，你非得这样逼妈妈吗？”
“我逼你？！”林子宜笑，用力地想要将手从叶素素紧握的双手紧挣脱出来，只是，她身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小，“我不想逼你的，如果你让我回去，我什么都不逼你……”
“子宜！”叶素素死死地掐紧林子宜的手腕，防止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她盯着眼前的笑着泪流满面的女儿，第一次猩红了双眼。
几个佣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远处，总管和医生匆匆跑来。
总管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当机立断，扬手便朝林子宜的后劲位置劈了下去，原本还在挣扎着的林子宜，在总管的手落下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紧抓住最后的一点意识，林子宜望着叶素素，满目哀求地道，“妈，我求你了，让我回……”
……
为免林子宜清来之后又情绪不稳定，在叶素素的同意下，医生给林子宜注射了镇定剂，这样，她就能好好的睡一觉了。
幸好叶素素及时掐住了林子宜被隔开的手腕，没有导致她流太多的血，所以林子宜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只是左手腕上的伤口有些深，需要缝合。
林昊天看着脸色惨白，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林子宜的叶素素，不禁在心里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他从来都想不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性子竟然如此刚烈，只为了能回去跟唐肃在一起，竟然连在叶素素面前割腕自杀的勇气都有，而且，伤口还割的那么深，完全不是在作戏给谁看。
看来，自己女儿对唐肃的感情，绝非他们想的那么浅薄，也绝非只是用时间便能遗忘的。
走过去，林昊天伸手将叶素素搂进了怀里，柔声道，“你去换身衣服吧，我在这里陪着子宜。”
叶素素今天穿的是一件素色的旗袍，此刻，叶素素不仅是旗袍上，手上，就连脸上，都沾了血迹。
叶素素看林昊天一眼，不为所动，只问道，“你说，子宜的性子怎么这么倔？”
林昊天叹息一声，“你还不是一样的倔。”
叶素素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扯，没说话！
“婉婉，既然子宜如此放不下唐……”
“不可能！”林昊天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叶素素便厉声打断了他，她侧头看着林昊天，眼里没有一丝温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对不可能让子宜跟唐肃在一起。”
叶素素不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在林子宜的心里代替唐肃。
哪怕就算真的没有，她也不相信，她叶素素的女儿，没有了唐家的男人，就会活不下去。
此生，她叶素素只输过两次，一次失去了丈夫，另一次失去了儿子。
而这两次，都拜唐家的男人所刺。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因为唐家的男人，而失去女儿。
绝对不可以！
林昊天拧眉喟叹一声，再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