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四十分。
寒风阵阵,凛冽刺骨。
训练场上二百名女兵无一人离开这片天地,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位她们不认识并且军衔要比集训营的营长还要高的男军官,揪着三连三排新来的那位男排长,拳头一个接着一个往他身上落。
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出手招式一下比一下狠戾。
而三连三排的男排长徐寒,任由他被人打着,从头到尾都没还一下手。
“天!”
一位女兵惊呼的同时,下意识地捂上眼睛,透过眼睛的缝隙,看到那位男军官握拳,往徐寒脸上落了一拳,同时,揪着他衣领的手松开,在拳头的巨大冲击力之下,徐寒顺势倒下,重重一摔倒在地上,而他的目光落在眉宇阴鸷又狠戾的程云天身上,淡淡一笑,然后又自己爬起来,重新站在程云天面前。
蒋陶站在人群中,看着徐寒的嘴角被那一拳打的出了血,但内心没有一丝的波动。
程云天在训练刚结束便出现了,阴沉着脸,自身散发着的阴冷气息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到了训练场,揪起徐寒的衣领就是一顿痛打,而徐寒古怪的不还手,任由程云天打。
期间,有教官以及排长连长过来拉架,程云天还没开口,就被徐寒冷喝走。
程云天能来,其实一方面肯定是因为,顾晨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而他心中有气,过来教训徐寒。
而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吧。
昨天晚上,如果她没拽着程云天走,那在昨天晚上,徐寒就要挨揍了。
而今天,她坐视不管。
就算现在不打,以后她看不见地方还要打,而且,能教训教训徐寒,让他长长记性,也挺好。
她思绪飘远,但程云天并未停下,又揪着徐寒的衣领,开始新一轮的虐打。
徐寒跟刚才一样,还是不还手,脸上挂着淡笑,被人打着的时候,那双眼睛不如之前那么沉暗无光,现在看起来万分明亮。
不远处。
顾晨和乔牧站在那里,同样看着正被程云天虐打的徐寒。
乔牧拧了一下眉,清秀俊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不去将两人拉开吗?”
顾晨摇摇头,“不去,徐寒自己犯贱,招惹谁不行,非要去招惹蒋陶。”
程云天在当兵之前,家里面是做黑道生意,因而性格方面:狠戾、暴虐、强势、护崽这些都算是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面,不会再改变。
因此在认定蒋陶,同时在面对不同的人觊觎她之后,就会有不同的解决方法。
在面对徐寒时,就觉得,打死他都不解恨。
“徐寒跟程队长之间,有些过节吧?”
乔牧之所以这么问,一方面是听顾晨提到过,徐寒在蒋陶面前说出抹黑程云天的话。
而另一方面,是他忽然想到了些关于程云天的议论。
顾晨看他,惊讶:“你知道?”
“并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人议论过。”
乔牧是海军,对于身为陆军的程云天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而他所接触的人,也皆数都是海军,所以在他们得知时,那些信息不晓得传成什么版本了。
“就只听人议论说,暗鹰特种部队的大队长,辛辛苦苦的培养了一位特种兵,到头来却发现是给别人培养的。”
顾晨点点头,倒也没再隐瞒,“对,两人之间的过节,就是这个。”
乔牧微微诧异,目光又落在一直被程云天虐打的徐寒身上,震惊过后,回归平静,嗓音肯定又平淡:“徐寒就是程云天培养的那名特种兵。”
顾晨再次点头。
乔牧:“……”
那这一切都了然了。
程云天和徐寒本就不和气。
现眼下,徐寒又总是找蒋陶的毛病,用言语轻浮蒋陶,那程云天得知之后,生气是必然。
再者,培养一个特种兵不容易,程云天辛辛苦苦培养成一位特种兵,到头来,不能让自己所用,却是给其他的特种部队培养的,他怎么能不恼火?
而徐寒一开始就有预谋的进入程云天的特种部队,并且走到最后,让程云天培养他,培养成之后,又给程云天这么大一个坑,那这两人在之前,又有什么仇?
“徐寒和程队长在这之前有仇吗?”
“没有。”顾晨摇摇头,眸子微眯,目光悠远,陷入回忆当中,“而且,听我亲哥说,徐寒在之前和队伍里面的队员之间关系都挺好的,但真的算是一夜之间,就和大家闹翻了脸。”
“众人不明所以,程队长也去找过徐寒谈过了好多次的话,徐寒都是不愿意谈的模样,也受过多次惩罚,但,性子方面就像温顺的绵羊发了狂一般,疯狂的用羊角怼人。”
“除下作战期间,几乎处处与人作对,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徐寒又突然提出要退伍,这种要求,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程队长肯定不答应。”
“更可况他无病无灾的,家里面也没出什么事,再说,培养一位特种兵多不容易啊,哪会说让退伍就让退伍的。程队长不同意,好话歹话说尽,甚至将姿态放到最低来挽留他,但他就一心要走,怎么说都不行。”
“见他这里行不通,又瞒着程队长,去找了程队长的上级提出这个要求。可,不管是你找谁,都绝对不会同意。但徐寒就是死活不在这里了,不管是谁来做思想工作,就是一根筋不在这了,就是要退伍。”
“最后徐寒要退伍的心可能是收了,但他又提出,要是不让退伍,那他就去尖刀突击队,上级领导斟酌再三,觉得只要人留下,什么都好说,就这样,徐寒去了尖刀。而那句,暗鹰特种部队的大队长给别人培养了一位特种兵,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这件事云天哥怎么不恼火啊,你说辛辛苦苦培养了一个人,还没有为自己所用,就给人家了,他怎么不生气?因而,这件事之后,两人一见面,那气氛就紧张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是敌视状态。”
“而且,徐寒那一出也将云天哥弄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明明前一秒还非要退伍,不想待在特种部队,可一转头又去了别处,这不就是打云天哥的脸的吗?总之,让他没面子极了。”
乔牧叹口气,“徐寒这样,不太厚道。”
“非常不厚道啊。”顾晨又补充加重一句。
而至于徐寒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就变了性子,开始跟大家对着干这个,明显有隐情,但也就徐寒一人知道。
而眼下。
顾晨又朝那边望过去,程云天还是一只手揪着徐寒的衣领,而用另外一只手,朝他脸的另一边又一拳落了上去,在松开他的衣领,徐寒再次顺势倒在地下,不过没有像上次那样,再站起身来。
而程云天又俯身一只手将徐寒拎了起来,在他耳边,嗓音阴沉森冷:“有什么冲我来,找蒋陶算什么,再有一次,别想活着出去!”
这一刻,程云天好像不是军人了,好像又回到以前,成了那个心狠手辣的黑道大佬,一言一行,都是透着暴戾,狠虐。
话落,又将徐寒狠狠扔在地上。
徐寒微眯着眼,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人,因为刚才运动量过大,在这天气中,他额头有汗珠滚落,从额头,到线条紧绷锐利的侧脸上,在顺着下颌,流至脖颈,慢慢没入到里面。
这样的他,无疑是阳刚的,同时,眉眼间的戾气,也告诉他,他无疑是危险的。
“都在看什么,不回去睡觉了,都散了散了,是不是还想在继续训练?!”
在顾晨话音响起的时候,徐寒闭上眼睛,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听到厉声,围观的女兵瞬间散开,而剩余的几位领导,在劝架不成也站在这围观了之后,现眼下看到乔副营出现,都摸了摸鼻子,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然后默默消失,生怕副营长在随便安一个“罪名”在他们身上,受惩罚。
待人群散去之后,训练场上就只剩下蒋陶、程云天、顾晨、乔牧和躺在地上的徐寒。
蒋陶看了额头正淌着汗的程云天一眼,抿抿唇,在衣服口袋里面摸了摸,掏出纸巾递给他面前,没吭声。
程云天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她一眼,接过去擦了擦汗。
刚才看程云天打徐寒时挺解气的,但现在安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要成为集训营的风云人物了。
大家只知道,她中午被徐寒用言语轻浮,而到了晚上,就有一位外来军官将徐寒打的,连手都不还。
根本就没人会猜到,他和徐寒之间也是有过过节的。
四人都沉默下来,不晓得要说些什么,程云天擦了擦汗,又瞥了躺在地上的徐寒一眼,目光又落在蒋陶身上,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搁往常,他是绝对要多待一会陪陪她的,但是她怕她在问他和徐寒之间有什么渊源,他觉得那就是他人生中的黑点,生平第一次,有人死活不愿意在他那里待着,甚至他好话说尽,徐寒都是一根筋,非要离开。
可到头来,死活不愿意当特种兵非要退伍的那个人,又转身去了别的特种部队,不就是打他脸的吗?怎么不是黑点?
她点点头,“路上开车小心。”
蒋陶也没准备问,他要是想说,主动会说,不想说,怎么问都不会说出口。
程云天刚抬步走了一两步,又停下,对她说:“徐寒要是再骚扰你,别管他是领导,尽管往他脸上招呼,不用怕。”
蒋陶沉默一下,只是说:“走吧。”
四人出了训练场,而躺在地上的徐寒却没人管。
*
宿舍里。
都算是前后脚进入宿舍,屋里面女兵几乎都还没睡,在看到蒋陶进来的时候,目光便跟随着她移动起来,蒋陶面色无常,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毕竟在上次,程云天还出面帮她质问陈盼,完完全全的相信她,而这一次,中午在食堂里面的那一幕,大家也都看见了,因此刚才在训练场上的那一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怎么回事。
可,明白归明白,还是跟蒋陶不太熟,不太敢去问。
集训营内的训练任务重,训练强度大,因此在训练的时候,大家几乎都没什么交流,而在私底下,一天训练完毕,每个人累的连话都不想说,更别提之间有过交流了。
因此,彼此之间,可能会跟两三个人交好,更多的之间都是陌生。
但,她们不敢问,并不代表跟蒋陶熟的人就不敢问。
张丽萱趁着还没熄灯,就跑到蒋陶面前,凑近她低声问:“陶陶美人,训练场那名男军官,是不是在替你教训徐寒?”
蒋陶当然是否认:“胡说八道!”
“卧槽!”张丽萱瞪大了眼睛,一句粗口爆出来,又捂上嘴巴,呸呸呸了几声,默念道:“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
接着又说:“你当我是眼瞎啊,那名男军官就是那天给你撑腰的,而且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徐排长对你说话轻浮,我们也都听见了,紧接着,这为男军官就来了,还不是帮你教训是什么。”
蒋陶面色不变,淡定地说:“这么会推理,要不要考虑去当警察?侦探?”
闻言,张丽萱切了一声,“我跟你说,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我非常相信我那个推理。”
蒋陶:“……”
多么明显的事实,还要在推理一番,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她笨!
俯身在床底的盆里面拿了洗漱用品,推开张丽萱,“起来,我要去洗漱,马上就要关灯了。”
张丽萱撇撇嘴,给她让开道,看着她家陶陶美人出了宿舍,又叹口气。
好羡慕她家陶陶美人……
在部队里面一受委屈,就有人替她出头,她什么能有这种让别人也羡慕的一幕。
思及此,张丽萱再次重重一叹。
*
翌日,早上。
一月份的六点左右,天还没有大亮,深蓝色幕布般的天空上有繁星点缀,煞是好看。
从宿舍楼最先出门的女兵踏着夜色往训练场走去,刚进训练场,就看到空阔的地面上,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一个人的轮廓身影。
看见的女兵们快速跑过去,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
蒋陶刚进训练场,就注意到被女兵包围的地方,晃悠悠地走过去,挤着人群进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徐寒。
看样子像是躺了一晚上。
蒋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们回去的时候,徐寒还在地上躺着,而现在,因为天气寒冷,徐寒整个身子都尽可能蜷缩在一起,寻找温暖,可即便是这样,看着像是还在熟睡着。
那看来十有八九了。
“天哪,徐排长在这睡了一晚上吗?不冷吗?”张丽萱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蒋陶瞥她一眼,边从人群中退出来,边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试,要冷死了。”
张丽萱也跟着她退出来,说着话,往队伍集合的位置那边走去。
而在这一会儿,有教官过去叫醒徐寒,徐寒睁开眼睛换了个方向躺,然后将身子蜷缩在一起,继续睡觉。
随后,一直持续到早上训练结束,徐寒还在地上睡着,蒋陶去吃饭的时候,看见顾晨喊了他几声,他不理,顾晨气结,抬脚踢他,徐寒还是不动,懒洋洋地看她一眼,继续睡觉。
顾晨不再理她,转而进了食堂开始吃饭。
吃饭期间,一直有目光停留在蒋陶身上,蒋陶在早上开始训练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觉得有什么,随便看。
就快要吃完,张丽萱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徐排长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了。”
蒋陶吃饭的动作一顿,嗯一声。
而徐寒双手斜插在裤袋里,脸色略苍白,因为在外面睡了一晚上浑身冷的哆嗦而以至于走路的时候夹着膀子,绷着身子,脚步虚浮的往这边走着,到了蒋陶的桌子旁边,脚步顿了下来,以一种将蒋陶抱在怀里的姿势,整个人朝着她俯下身去。
蒋陶已经差距到,正吃着饭,自身周围便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蒋陶眉心微动,就在他快要抱着自己的时候,双手握着他的两条胳膊,大力抬起,然后她顺势站起,站在桌子与桌子旁的走道里,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徐寒,拽起徐寒的两条胳膊,就往自己背上拖,然而在下一瞬,一个过肩摔,直接将徐寒重重地摔在地上。
整个动作完成的一气呵成!
徐寒躺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一个女人撂翻在地,没面子的同时,也站不起来。
而食堂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就只是想问问蒋陶,是吃胆大丸长大的吗?
昨天中午说徐寒是集训营的老鼠屎,而今天早上又将徐寒撂翻在地起不来。
胆大,牛逼!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有昨天晚上那男军官撑腰,还有什么不敢?
徐寒躺在地上起不来,抬手捂上眼睛,声音虚弱无力:“蒋陶,去卫生处让军医给我开点退烧药。”
“不去。”蒋陶嗓音的冷淡回一句,继续坐在位置上吃饭。
张丽萱看了看她家陶陶美人的冷酷侧颜,咽了口吐沫。
有大佬撑腰就是不一样……
好羡慕啊!
“蒋陶……”
“来两个人,帮忙把徐排长抬到卫生处。”
徐寒的话音刚出,就被乔牧温润好听的嗓音打断。
很快过来两位排长,抬着徐寒就走了。
而就是徐寒这么一发烧,在接下来的两天都没在出现过。
*
2月4号,下午。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除夕夜。
而集训营内,所有人员加起来差不多有三百位,都要一块度过新年,而在这个下午和晚上,她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始训练。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立正!”
“所有人,往二连二排的位置走去!听我口令——全体都有——齐步走!”
高力话音落,三连三排齐刷刷往二连二排走去。
二连二排就在正前方,走过去不用多长时间,与此同时,别的排也往二连二排那边靠拢。
队伍从左到右,从一连一排到三连三排,全部集合在一起。
而前方正中央位置,在集训营内很少露面的营长胡华全在今天出现,自身有着军人必备的严肃刚正气势,在看到队列站齐之后,拍了拍手中的喇叭,一阵刺耳声音过去之后,他严肃的嗓音传入每个人的耳内。
“今天是阴历一八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迎来我们新年第一天,我们领导经过讨论及决定!为了让大家在集训营内第一次感受到人性化,因此在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集训营内所有人员!休息一天半!算是新年福利!”
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
分明就在刚才,还在想着要在集训营内一边训练一边过年了,而现在,就有了这么一个消息,犹如一记闷雷,在一瞬间炸懵了所有人!
如果现在不是呈立正姿势的话,估计有人就要跳起来了。
“这一天半,家里面是西北省内的女兵,我们集训营有专车可以送你们回去!而西北省外的女兵,考虑到时间和路程的问题,请多见谅,但你们可以自行安排这一天半的时间,想要外出的,去门卫那里登记清楚,允许外出!”
“好了,我要说的大概就这么多。祝大家新年快乐!”
“最后,解散之后,先去找各排排长领取手机,领完手机后,去宿舍收拾东西,到停车场寻找大巴车,每辆大巴车的前挡风玻璃处,标记的有要送的区域,大家看清楚,别坐错了车!”
“另外,大巴车三点出发,三点准时出发,谁超过那个时间点,很抱歉!”
“解散!”
也就是胡华全的最后一句话落地,队伍里面便沸腾起来,蒋陶也高兴,只不过情绪掩饰的比较好。
她去了排长办公室,徐寒不在,只有副排长在屋里面坐着,领了手机和充电器之后,回了宿舍。
她其实没什么要收拾的,就将夏季的几套衣服拿回去,又将冬天的棉服也收拾了装进手提袋里,准备回去换新的来。
装好之后,本来打算跟张丽萱打声招呼的,在宿舍里面没看见她人,便就作罢,拎着衣服往停车场走。
这一路上,有欢呼雀跃声,有不能回家的遗憾叹气声,蒋陶听着这声音走到了停车场,在停靠的五辆大巴车中的第三辆上面看到了写有安京市区,以及临边的几个县级市。
上了车,司机便让她在一张表格上写了姓名电话和送达地址,蒋陶没写家里面军区大院的地址,而是写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车上也有其他人再坐,如果看见她进了军区大院,保不齐会在猜测一番,她还不如麻烦一点,写公寓那边的位置,然后自己在开车回去。
写完地址之后,她选了靠前的位置坐下,便等着时间一点一点逼近。
坐这辆车的女兵并不多,有十个左右,在三点的时候车准时开动,在前面两辆相继离开之后,这辆车跟着出发,蒋陶轻舒口气,一想到可以回家过年,那种愉悦感觉从头发丝开始蔓延至四肢,全身都舒畅极了。
集训营所在位置已经远离安京市区了,走了约莫有一个半小时才到达市区,这期间送了两位女兵,而又约莫走了半个小时,蒋陶所在的公寓玫瑰苑到了,临下车前,司机告诉她明天快到这里会给她电话,让她早点在楼下等着。
蒋陶了然,下了车。
而车上还剩余的六七位的女兵在蒋陶下车之后,一阵艳羡。
“这是市中心吧?那这里房子应该贵到离谱吧?蒋陶住在这里……那家庭条件挺好的啊。”
“她看着就像是富养长大的女孩子,那气质就跟我们不一样。”
“好羡慕。”
“我们排里面的易欢在之前就是和蒋陶就是一个连队的,听她说,蒋陶的家庭条件挺好,而且她个人条件也很好,易欢说蒋陶是作家,卖了个版权,五百万!”
“我天!真的假的啊?五百万啊。”
“她们那个连队的女兵都知道,不过你们听听就行了,这也是易欢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再三逼问下,才透漏了这么一点信息,你们听听就行了。”
“知道知道,你放心!”
“五百万啊,我们得奋斗多少年……”
“好厉害,不佩服人家不行,长得好,又这么会赚钱!没天理!”
“而且,人家还有那么帅的一位男军官撑着腰!”
“别说了别说了,我一会儿就要嫉妒而不是羡慕了。”
“换话题换话题,不能在背后议论人家,不太好。”
另外几个人也附和:“换换换!”
*
而已经乘着电梯到了三十楼的蒋陶丝毫不知自己被人羡慕着,走到门前,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公寓摆设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一进屋一股子久违感扑面而来。
有四个多月没回来了,看到熟悉的摆设以及想起之前自己在这里的一点一滴,就有股想哭的冲动。
吸了吸鼻子,没有细细去看,在门口玄关处拿了车钥匙,又打开门出去,乘着电梯到负一楼,在停车场找到车,将车上的遮尘布掀开,开了驾驶座的门,将驾驶座和方向盘擦了擦,这才坐了进去,发动车子,往军区大院去。
除夕夜,除下车辆比平时有所减少之外,别的那些过年气氛,在这里通通看不到,都是一栋栋冰冷的水泥建筑。
印象里,小时候的安京还没发展成这个样子,高楼大厦特别少,那时候每家每户都住着小院子,一到过年,都挂上红灯笼,在那几天的夜晚彻夜长明。
而在除夕夜过了十二点之后,都开始放鞭炮,放烟花,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特别有过年气氛。
包括她之前住的老军区大院也是一样,过年气氛特种浓重。
而现在,市区里面,高楼大厦竖起,烟花爆竹这些,在市区禁止,同时,每家每户都住在楼房里……
那些过年气氛,只存在回忆里面。
蒋陶胡乱想着,便收回思绪专心开车,饶是一路畅通的情况下,还用了四十多分钟,到了军区大院的大门,她落在车窗朝门口的哨兵笑了笑。
那哨兵一看是她,便笑着打招呼:“挺长时间没见你了。”
“是挺长时间没回来了。”
蒋陶回话的时候,哨兵已经开了收缩门,蒋陶道了声谢谢,开车进去,在公共停车场停好,往家里回。
她家在八号院,紧邻着的就是邵瑾钰家,九号院,蒋陶看了他家一眼,继续往前面走着,到了八号院,推开外面的铁栅栏门,走进去的时候又顺手关上,走到大门旁,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钥匙,没掏出来,抬手按了几下门铃。
很快有脚步声响起,而在脚步声停止的时候,门在下一瞬打开,蒋正明在看到门口站的那个人时,顿时愣了,好半晌说出话来。
蒋陶忍住因为太想念父母而想要哭出来的情绪,笑了笑,撒娇说:“爸,你愣着干什么啊,哪有让女儿站在门外的啊。”
“谁啊?怎么站在……”陶青见蒋正明不动,便走过来问,等看清楚门口站的那个人时,也噤声了。
蒋正明最先反应过来,一边笑着一边错开身子,让她走进来。
“不是不能休息吗?”
蒋陶走进去,换着鞋回答着:“今天下午突然通知的。”
话落,又张开双臂抱着陶青,脸蛋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嗓音软软地:“妈,好想你啊。”
“妈也想你。”陶青嗓音仔细听来还有些哽咽。
蒋陶从她怀里退出来,又伸手抱着蒋正明,笑着说:“也很想爸。”
蒋正明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和:“一样,也想你。”
又从他怀里退出来,蒋陶嘿嘿笑了笑,“我先上楼洗个澡,等洗完澡再聊。”
“去吧,慢点。”
蒋陶嗯一声,就往二楼跑。
每天训练完身上都一身汗,她今天回来匆忙,没洗澡,就只换了衣服,她怕身上有味,怕被他们两个嫌弃。
她洗澡也挺快,洗完之后,从衣柜里面拿出一套好几个月没穿的家居服,纠结几番,到底是换上了,同时在心里默念着“这是干净的,这是干净的,没有灰尘”,心里才舒服了一点点,然后拿着手机下楼,蒋正明和陶青都在沙发上坐着,看见她下来,笑了笑。
“你们吃饭了没啊?”她问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餐桌那里望了一眼,干干净净的。
“没呢,你不在家,我和你妈寻思着,一会儿随便吃点。”蒋正明嗓音浑厚地回答着,又问:“你想吃什么,今天我和你妈亲自下厨。”
蒋陶也没说随便什么都行,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父母想让她吃点好的同时他们也高兴,便想了想说:“我想吃,排骨,鱼,还有肉。”
闻言,陶青便按着沙发站起身来,笑着说:“好,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听着语气都十分高兴。
“家里没鱼啊。”蒋正明也站起身来,刚走了几步,又说。
“那不……”吃鱼也行。
“我去你邵伯伯家借一条。”
蒋陶一句话还没说完,蒋正明就又说道。
陶青点了一下头:“也行,去他们家借一条。”
“我跟你一块去吧,这么长时间没见,跟人家打声招呼。”
她老爸去借鱼,那到了他家里面肯定会寒暄几句,如果老爸再说,是她回来了,那她却没有出现,那多难看啊。
尤其,两家关系也挺好,她理应去打个招呼的。
“走吧,是要去看看人家的,不去的话,人家知道你回来了,不去看看人家,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蒋陶嗯一声,到门口换了鞋,和蒋正明一块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军区大院的水泥路上,也没车辆和熟人路过,家家户户通火通明,想来是已经团聚在一起正在吃年夜饭,而她们家,好几年了,在过年的时候,只有一家三口。
看着空旷没有行人经过的水泥路,平生出几分寂寥伤感,不期然的,蒋陶想到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