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校图书馆顶楼的小放映厅里。
罕见的24寸东芝大彩电、索尼的录像放映机,这就是外交学院的硬件待遇吧,这些设施平时都是拿来学外语用的。
不过如今机器里正在播放的,则是萧穗带来的《沪江滩》录像带。
嗯,就当是为了学粤语方言吧。
最初几分钟的压抑片头,让习惯了光伟正明快的内地观众微微有些不适。不过也勾勒出了一个弱肉强食、血腥残暴、纸醉金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沪江滩。
不过因为剧情的张力,这些小问题都被忽略了,所有人还是看得很专注,一张张70多分钟的录像带,转眼就换了两三张,竟是一口气刷了四五集。
“这个许wén qiáng好冷血啊,第一集就滥杀无辜和设计害死自己的老板、还假装为老板报仇,眼都不眨。”
“可是对这种坏人,倒是恨不起来呢。江湖太险恶了,你不shā're:n就被杀。”
“穗姐,这是你写的剧本啊?太歹毒了,不过很好看,开篇一分钟江湖氛围就出来了。”
两个女生都忘了和萧穗曾经的潜在过节,至少就事论事讨论起剧情。
不管审美如何,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部片子对人的三观刷新是巨大的。
《沪江滩》这部片子的拍摄环境,毕竟还没有脱离70年代港片“宣扬人性的极度本恶后,那仅存的一丝亲情/友"qing ren"性”,所以这种开篇压抑的局限是难免的,并不是萧穗这个编剧该背的锅,而是导演拿了剧本临场发挥,都能发挥成这样。
后世看过80年代和新世纪翻拍两个版本的观众,都不难发现,周闰发那个许wén qiáng是真的冷血,心狠手辣起来完全不需要铺垫和理由。充其量是勾勒一个大环境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都是被环境推着逼着往前走。
而二十多年后黄晓明狗尾续貂那个,别的不说,至少shā're:n之前都要铺垫一个“你不仁我才不义”的前提,装作行侠仗义。当然这也不能说不好,至少很多不喜欢杀伐果决不择手段的观众,是真心觉得后面的版本拍的好,那个年代圣母和道德表也更多嘛。
只能说,眼下香江刚刚度过十年的“镀金时代”,70年代经济和房价一起蛮荒暴涨,底层人民痛苦之余,喜欢的审美就是马克吐温式的极端、辛辣和仇富。反映在影视作品上,一直要到83版的射雕,才算是一个转型的标志性拐点
这可不是随口瞎吹,完全是有证据的。比如80后观众可能看过82版tvb《天龙八部》,就知道此前tvb的片子,为了迎合时代审美的戾气,是如何魔改的。
所有片子必须要有一个终极反派**oss,十恶不赦,除了一两样东西能让他有一丝人性{比如欧阳克之于欧阳锋、冯程程之于冯敬尧},其他的神挡杀神完全不择手段。天龙就把慕容博魔改成终极boss,联手鸠摩智把扫地僧都杀了,学了扫地僧的绝世神功后无恶不作。最后集众人之力才用六脉激光枪把他射bào zhà。
也是连金镛都看不下去了,第二年拍《射雕》前,以取消授权作为威胁,制止了邵氏继续魔改欧阳锋。
幸亏83《射雕》后来成了经典、让邵氏尝到了甜头,发现拍电视原来不需要那种宣扬人性极端本恶的戾气,也能赚到钱和收视率,这才收手,开始用正常人语气好好讲故事。
只能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
一个眼看着身边人只要不择手段、就一定能往上爬的阶级流动昂扬社会,
和一个优秀大学生都认命了、优先报考公务员的死气沉沉社会,
是无法相互理解对方审美的。
身不由己的江湖社会消失时,港片也就消亡了。
……
顾骜跟萧穗看了5集,看时间已经晚上9点多了,实在憋得浑身黏腻、浴火难耐,就告辞去洗澡了。
杨信更是早早就走了。
留下米娜和叶纨在那儿迟迟不肯关机。
反正学校放暑假了,宿舍也没人管,顾骜的室友统统回家了。
萧穗去女浴室好好洗了一把后,顾骜就大模大样把女朋友往自己寝室带。
“快一学期没见到我了,想得狠不狠呢,没找身边的小姑娘使坏吧。”萧穗确认了周围确实静悄悄的,不但本寝室没人,连隔壁寝室也都没人,这才胆子大起来,骚话嘴边讲,逼数心里藏。
顾骜襟怀坦荡:“两男两女的课题组,你还指望怎么样?都有人盯着的呢。再说我是绝对没有背叛你,一门心思搞课题呢。要是进展顺利,说不定下学期就通过答辩,过年能拿毕业证了。”
“我看你有了女朋友后,丝毫不影响米娜喜欢你呢。都是女生,她刚才的举动,眼神闪烁,骗不过我。”萧穗往顾骜的床上一坐,摊牌地说。
顾骜被撩拨得很是不爽,一振夫纲地恶狠狠教训:“少废话了,既然疑神疑鬼,你先验验货再说!”
萧穗媚然一笑:“别找那东西了,一学期才见一次,今晚我吃药。你可别让我这颗药吃亏了。”
顾骜当然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
用套么,以顾骜一学期的养精蓄锐,今晚估计半打都不够,又黏腻又费事儿还不爽。
既然是集中作业,还不如吃药,不管几次都是一颗药。
怎么也得赚回半打套的价值来。
“哎呦你别急啊,都一学期没……疼!”
“那给你先舔舔?反正洗干净了。”
“那你倒过来。”
“不太好吧?你让我想起一个笑话。”
“喂你有没有病啊,这种时候还讲笑话!”
一夜脸滚键盘。
“老公,爱你哦,果然为我憋了一学期呢……老公?这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顾骜一直睡到9点才醒。
“呐,你的早餐,昨晚想说的笑话呢,真没用,最后喊都喊不醒。”萧穗衣着整齐,换了一身崭新的短连衣裙,把去食堂打来的早餐搁在书桌上。。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呐,男人有多累你知道么。”顾骜神游地刷了牙,然后拿起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吐槽,
“昨晚,我是听了你的建议,才想起来这个笑话的:有一个美国女生,在参加那种派对的时候,更衣室里露出xiong bu,有一个沾染的大写y字母。
其他女生就很好奇,问她怎么回事儿,她骄傲地说:我男朋友是耶鲁大学的,他非常以自己的学历为荣,所以跟我做暧的时候也要穿着印有学校logo的t恤,y字母就染到她那地方了。
然后,派对上的女生们,又遇到一个胸口有大写h的,也问她是怎么回事儿,她的答案也差不多,只不过她男朋友是哈佛大学的。
最后,派对女生们看到一个胸口沾着w的,这次她们问都不问,直接举一反三说:啊!你男朋友一定是威斯康辛大学的吧!谁知却被人反驳了:不,他是mit的。”
萧穗一开始绷着脸,听到最后才恍然大悟:顾骜是在拐着弯吐槽她呢。
“啊!你要死了!姐好心给你69,你还不识好歹?”
“亏你还看过《邻人之妻》呢,就只看出这一点?”
“还有什么?”
“最牛的当然是哈佛生啊,人家正着倒着都是h。”
然后自然又会引来一阵不可描述。
闺闱之事,有甚于画眉者,外人欲尽知耶?
顾骜跟萧穗吃过早餐,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这么迟到早退有些不地道,就让萧穗自己玩一会儿,他衣冠整齐地去图书馆晃悠一圈。
杨信已经在那儿精神抖擞地整理曰本高新企业的业务范围资料了。
而课题组里的两个女生不见人影。
顾骜:“阿信,她们人呢?”
“不知道,反正是暑假,晚点儿来也没关系吧。”杨信不以为意。
顾骜想了想,跑到昨晚看录像带的放映厅。
进去一看,米娜和叶纨正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呢。
录像机里的磁带已经放完,彩电屏幕上是一片雪花点子。顾骜几步走过去,摁了一下退带键,看了一眼白色带壳上、用记号笔手写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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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是第9盘带子。
一盘70几分钟,能装1集半还多。可见昨晚米娜她们是看到至少第14集之后、换上了最新的带子,然后看着看着昏睡倒下的。
“女人追剧真是太可怕了,从晚上7点不到,看到早上起码5点才倒下。”
顾骜扯过两条毛巾,给女生们遮上,然后准备退出放映厅。
“谁啊。”米娜惺忪地揉着睡眼,似乎有些警觉起来。
“是我,没事别紧张,多睡一会儿吧。”顾骜连忙出声安慰。
听到是顾学长的声音,米娜立刻放松了警惕,眼皮子终究没撑开。
顾骜想了想,既然都醒了,还是没忍住发问:“你真的觉得很好看么?”
“那还用说,太好看了……”米娜嘟囔着,终于又睡着了。
既然今天的研究是没法继续了,顾骜也懒得点卯。
女朋友刚来,昨晚都忙着检查作业了,很多私房话没来得及说,就被疲劳压回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看到顾骜回到寝室,萧穗很是奇怪。
“给她们放羊了,把剧追完再好好搞课题吧,不然都没心思。我也索性陪你再浪一天。”顾骜没羞没臊地直言,“虽然对这部剧有信心,但还是没想到,能让这些见过外面世面、进口片随便看的同学,也这么沉迷,女人追剧我真是无法理解。”
萧穗:“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我刚拿到录像带的时候,也是两个通宵看完的。电视机上每天等一集多痛苦啊。你也太小看自己的能耐了,当初我一拿到你的剧本,就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吸引力,这才熬五个通宵、把剧本草稿写出来的。
国内太少有这种自己奋斗爬上去的题材了,一天到晚想着那些伟大的东西,却不不敢反映人性最真实的追求。”
顾骜叹道:“可惜了,如今国内只有700万台电视机,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见呢。”
萧穗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可惜的?700万户家庭的观众,还少么?能让大伙儿都看,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顾骜之所以惋惜,当然是和历史上《沪江滩》引进时,国内2000万台的电视机保有量在比了。
虽然顾骜完全可以想象,如今有电视机的人家,只要不是小洋楼里的,而是大杂院、或者农村,那妥妥地会让周围邻居都过来围观。
可即使这样放大,平均让每台电视机被5户人家蹭,辐射15个人口,那也才1亿国民看得到《沪江滩》,只占总人口的十分之一而已。
而电视剧是不可能去纸面媒体或者广播媒体做广告的,做了也白做,社会宣传效应显然要指望别的模式。
“要是能让电视机被成百上千的人看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