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秋本来想着去找流弋与风絮,如今被自己一个老神仙跟着五个少年在房间里抄家规。关键他的字那么丑,写得又丑,丢人现眼。
他们几个似乎是抄家规抄习惯,写字飞速,笔走遒劲。他呢,歪歪扭扭的丑字,像在雨水中攀爬挣扎的蚯蚓。用徐凝的话就是:“你怎么画了这么多蚯蚓?”
一百遍,这得写到什么时候!
不写了,不写了。
渐秋累得直接趴在桌案上,打瞌睡,昏昏沉沉的,那几个少年得意洋洋地蔑视着渐秋。
永乐伸了伸懒腰,洋洋洒洒道:“真好,写完,赴剑道晚宴。居敬师兄,等会我要坐你身边。”
居敬眇视着渐秋,冷哼一声,带着三个少年离开房间。
渐秋看着端端正正坐在他身边的镜宁,还得让他陪自己,便道:“你走吧,我自己看着办。我不跑,我就呆在这里。去吃饭吧。”
“不行,我得看着你写完。”
“那我要是写不完,明日尖山岭你就不去了?”
“这……”镜宁面露难色,抿了抿嘴,道:“我给你带饭,你不要逃跑。”
渐秋独自在书房抄书抄到天黑,抄到筋疲力尽,让砱砾帮忙写,结果砱砾写得比他还要丑。最后就是一人一石相偎而睡。
镜宁喊醒昏昏欲睡的渐秋,面前站着的是徐谨之。砱砾趴在渐秋身上,酣酣入眠。渐秋揉揉眼睛,鼾音鼾声道:“大徐公,怎么了?”
徐谨之冷声道:“容晚喝得有点醉,你过去陪陪吧。”
渐秋有些疑惑,不对,上一世的徐凝没有喝酒,为何会醉?
没有枫梓山之事,徐凝身体无恙,各大世家必然会殷勤向徐凝敬酒寒暄。事情确实发展得有些偏离原道。
渐秋纳闷道:“我过去陪?没搞错吧。”
镜宁带着渐秋去了庭院,渐秋抬眼一看,徐凝正卧躺在树梢上,提着一壶酒静静地喝着,不吵不闹,目光注视着灯火阑珊的房子。
渐秋道:“他在上面干吗?”
“镜宁不知,方才忧苍先生劝着,还是这般模样。”
“行吧,你回去吧,我看着他。”话罢渐秋急忙飞身上去,砱砾咕噜咕噜地滚到徐凝身上,贴着徐凝的脸面,道:“君上,活的!”
渐秋坐近他身边,迷惑又好笑问道:“你在干吗?”
徐凝面色红润,眼神流光明媚,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他轻声道:“看你住的房子。”
渐秋轻笑道:“这有什么好看?外面风大,我带你回去睡吧。”
徐凝缄默不语,呆呆静静地注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徐凝才直挺挺站立起来,迈步要走,渐秋赶忙抓住他的身体,慌张道:“徐凝,你喝醉怎么呆呆傻傻的?走吧,我带你回去睡觉。”
渐秋飞身下去,扶着软软柔柔的徐凝,砱砾趴在徐凝的头上,悠闲地睡着。
月光很美,照在红润面色的徐凝身上,渐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滚烫的脸,恍若隔世。从来都没有见过徐凝喝醉过,他笑道:“喝醉的样子好乖呀,我可以亲你吗?”
徐凝注视渐秋,低头亲了一下。
渐秋愕然地看着徐凝,有些不知所措,面色晕成粉红。“我可以抱你吗?”
徐凝双手抱住渐秋片刻就放手。
“再亲我一口。”
徐凝低头不动,似乎在等渐秋亲他。
渐秋立马改口:“亲你一口。”
徐凝低头亲了渐秋一口。
“亲你好多口。”
徐凝低头反反复复地亲着,像一只啄木鸟啄着树干,啄到渐秋觉得不好意思,立马捂住徐凝的嘴巴,道:“我们回去睡觉吧。”
砱砾在一旁看着,灵镜里又有一念在,他又怕万一有个弟子路过,那不就惨了。渐秋艰难地把徐凝扶回卧房睡觉,给他擦拭身子,徐凝乖巧地服从着。
徐凝猝然开口,嘤嘤哼哼的声音道:“我烦。”
渐秋好奇问道:“烦什么?”
徐凝细细微微地呓语着,渐秋将冰凉的耳朵凑上徐凝的嘴边,却被狠狠地咬了一口。渐秋挣扎着,捏住徐凝的脸颊,哀嚎一声:“放手……不……放口,别咬,疼……”而后渐秋从虎口中活了下来,耳朵被咬出血,吃疼地捂住耳朵,一看全是血迹。
“徐凝,你发疯了,还咬我。”渐秋气愤得很,低头咬住他绵绵柔柔的嘴唇,厉声道:“疼不疼……”话没说完,被徐凝紧紧抱住,翻身稳稳地躺在床上。
渐秋吃惊地瞪着大眼,不知道要不要起来,有点舍不得但是又怕徐凝明天生气。
他心里纠结混乱。
徐凝的怀里好温暖呀,像个火炉一样,热炉炭火煨酒,有点酒味,带着丝丝清香。
“徐凝呀,你真好。”
那昏昏欲睡的人蹭了蹭温暖的被褥,呼吸缓缓盘旋的头顶。
以前相依相偎的场景来来回回地浮现在渐秋的脑海里。匀匀气息,馨馨发香。似乎卧躺在芬芳馥郁的花园中。
温暖的感觉,好像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方寸之地,暖洋热流充满四肢百骸,好舒服。渐秋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片刻便沉睡酣眠着。
东方吐白,虫鸟相鸣。
渐秋被狠狠地踢下床,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后背疼得麻木。
徐凝兀自醒来,看着摔在地上的渐秋,赶忙扶起渐秋,不解道:“你这么早过来作甚?”
“我……”渐秋疼得坐在徐凝床边,整个后背都是麻木巨疼。徐凝轻轻柔柔地揉着着,渐秋运行着血脉,缓解着疼痛。
“怎么平地都会摔倒?”
渐秋一脸火气怒意地看着徐凝,心里咆哮着:“还不是你踢下床的。”
徐凝忽然近身看着渐秋的脖子又眯眼细细地定格在渐秋的耳朵上。
渐秋被他热乎乎的气息吹得满脸通红,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浑身打个寒噤。他习惯性地用手拍掉徐凝的脸,羞赧道:“靠太近了。”
“你脖子怎么有血?耳朵流血……”徐凝看了一眼耳朵上的咬痕,顿时皱眉,试探问道:“被谁咬的?”
“自己咬的。”渐秋推开徐凝,揉了揉自己的后背,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出门时,被风吹得打了一声喷嚏。
徐凝迷惑地看着渐秋,转身叠被子,看着自己襟口处的血迹。他抿了抿嘴,尝到嘴唇处斑斑血迹,顿时恍然大悟,羞红了脸。徐凝急忙追出去,但镜宁已经在门外。
渐秋正要回房间,镜宁看着渐秋从徐凝的房间出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吃惊地瞪大眼睛,难为情道:“徐甘公子,你从……”
渐秋问道:“有事吗?”渐秋询问了一番才知是流弋来找自己。他也不顾自己后背的疼痛,踏风飞驰出太阿厢园。
流弋见到头发乱乱的渐秋,轻声问道:“你就是徐甘?”
“我知道你,流弋。”
流弋惊愕地看着渐秋,点了点头,便道:“风絮,他……今早出门……我们几个去马场玩了……”
渐秋深呼吸着,抓住自己的领口,抬手挡住流弋要说的话,不安地咽了一口气,悲催道:“别说,我会疯的。”
“他说你会救他的,他放了马场的马。”
渐秋气得直跺脚,怎么两世了,这臭马还是给他惹祸。渐秋靠在流弋的耳边,坚决道:“你跟风絮说,让他去死吧。”
流弋惊恐地注视渐秋,渐秋为了给这侄子维持个好形象,硬是强颜欢笑,拍着流弋的肩膀,呵笑道:“开玩笑的。”
流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总算松懈着,道:“你果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渐秋几欲昏厥,悲恸道:“小子,回去吧,我现在心疼!”
“你打算怎么救他?”
“去卖身。”
“啊?”流弋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悲丧的渐秋,轻笑道:“又插科打诨。”
“不是,是真的卖身卖命。”说着渐秋绝望地摆摆手,拉长音道:“等……着。”
渐秋特地讨好卖乖地取了早膳端进徐凝房间,此时徐凝正卧书案上看书。徐凝见着渐秋身上与脖子的血迹还没清洗,便放下书,缓缓近身道:“你……过来……”说着徐凝拧了布帕,给渐秋轻轻地擦去血迹,轻轻柔柔道:“抱歉!”
渐秋在心里道,不用抱歉呀,我也咬你你的。可是挂到嘴边,就变成:“疼死了,当时你在说话,说得很小声,我就靠近听听,哪知狠狠地咬我。要换做别人,耳朵都快被你卸下。”
徐凝低头轻轻地擦拭着渐秋的耳朵,那咬痕异常清晰醒目,好似多年留下的伤疤,却又都是嫩肉。
“徐凝,有件事拜托你。”
“能不能借我一万……”
“可以。”
“黄金!”
“你上一句说什么?”
“我有件事拜托你……”
“拒绝。”
渐秋叹了口气,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呀。如果去尖山岭参加剑道大会,那么,以他倒霉劲,他一定会被卷进西沉魔域。他不想摘下抹额,可是又没有办法。
“我问你件事,如果魔域之口来,我藏在土里,我会不会被卷走?”
“嗯。你要参加比赛?”
渐秋绝望地抓住徐凝,郑重其事道:“我去参加,但我倒霉劲一来,一定会被卷进西沉域。所以,你答应我,不要来救我。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记得在后天是孟千悦与周探微被抓回剑麟道的日子,人命关天。你早早去等,中途截掉孟千悦,不要让周探微进剑麟道。”
“听不懂。”
“不是吧?”渐秋又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感情到位。
“听不懂。”
渐秋见徐凝明明很认真地听他讲话,可是却装作不懂的样子,拍了拍徐凝的手臂,责问道:“徐凝,你耍我呢?”
渐秋又噼里啪啦地讲了去尖山岭采药,采药后卖钱给风絮赎身的事。西沉魔域危险,但他可以自己解决,并且找到出口。他不希望徐凝像上一世那般飞奔而来,摘卸抹额,共赴西沉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