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段时日的事情,这段时间他应该在白玉山寺,救了明允与顾美成,但是如今他是被架着回文岚。渐秋临走前跟徐谨之好说歹说,希望他能去救一下这对苦命鸳鸯,但又不想碰到己得。
如今他就彻彻底底成为文岚弟子,拖着一身白衣素衫,难为情地混在那些弟子中。但是他有要事要做,径直地跑到徐凝身边,道:“徐凝,我回去想带走盼华。”
徐凝道:“我说了不算。”
“我有要事,需要盼华。”
“我说了不算。”
“为什么?”
“盼华师从宗主,宗主说了算。”
渐秋道:“我就偷偷带他下山。”
“你……”徐凝凝重地注视着他,严肃的语气道:“不可枉顾我宗门规定。”
渐秋道:“我要带他去一趟齐州,给我的马儿去取个解忧铃。你知道的,飞天马,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仙家坐骑。”
“齐州哪有解忧铃?”
“有的,之前茫茫一镜的那位,我猜他是介于半魔半仙的状态,身体有个毒咒。后来我给他解开了,结果他给我了这个东西。”渐秋絮絮说着,把灵镜拿出来,继续道:“我在大荒流没死就是因为我躲进去里面了。解忧铃取了以后,我要找百草仙堂的宗征,潜卧在宗征身边,我得去查查当年害死我哥哥的凶手。”
徐凝道:“不必尽悉告诉我。”
“我就想告诉你。”
渐秋跟着徐凝回到文岚,渐秋便直接提议去见断章楼徐绰。渐秋对这位文岚宗主没什么好感,当时直接判定徐凝之死,他始终耿耿于怀。但为了砱砾能好好地待在这世间,不必躲在灵镜与阴冷的地下,他需要有个人间大佬支撑着。
徐凝在威严赫赫的徐绰面前敛手作揖,渐秋定睛注视这个鹤发童颜的男人,直率道:“我直接了当地说,我是云纪。”
徐绰眼神流露出复杂的光彩,怔然地注视渐秋,缄默不语。
“我有个小朋友……”说着他把砱砾从灵镜放出来,继续道:“它没恶意,我不想它东躲西藏,你有没有办法?”
徐绰捋了捋鹤发,铿然道:“魔君都没办法,为何来为难在下?”
“什么魔君?我现在连徐凝都打不过。”
“此事非同小可。”
“以后要是你出事了,我给你绾灵血。”
徐凝瞪了渐秋一眼,冷眼铺上一层雪霜,厉声道:“不得无礼。”
徐绰呵笑一声道:“不是给我,是我文岚人。”
砱砾凶狠狠道:“君上,不要上当,砱砾才不要呢,君上,您的血那么高贵,白白便宜他们,砱砾不要。”
“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渐秋缄默着,不说话。
徐绰见着渐秋的神色,便挥了一道隔音结界笼罩在二人身上。
渐秋坚定道:“日后,徐凝无论入魔与否,宗主与文岚十位道君必须倾尽全力,保他一命。我以我绾灵族古神名义起誓,我的血任由你们用,毫无怨言。”说着,他的两手里一颗绾灵血,一颗藏碧血。
劲风凛冽,吹得清冷。
他不会再让徐凝堕入魔道,再也不会。
出了断章阁,渐秋便悄悄问徐凝道:“盼华呢?我要找他。”
“就在断章阁的泠泠泉,跟我。”而后,徐凝一脸凝重神色问道:“你……你与宗主说了什么?”
渐秋嬉笑着:“没什么,就说想入你们文岚,为了跟你在一起。”
“不知羞耻。”
渐秋直接冲上去,抱住徐凝的后背,深深呼吸,舒畅道:“好长时间会见不到你,难受。徐凝呀,记得想我。我有空就想你,不对,时时刻刻想你。”
“放手!这是在文岚!”
“徐凝,真好,真好。”
幸好你活着,不然,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想了很久,会死吧。
渐秋蹑手蹑脚地走进断章阁的泠泠泉的院落,躲在泠泠泉的石上,看着在泠泠泉拔剑的盼华。他洒洒脱脱道:“豆子,出来吧,你的有瑜哥哥想你了。”
话音刚落,吟风剑啸天而出,落在渐秋的面前,那蓝眸妩媚的少年喝道:“你是何人?”
“还能是谁,渐秋呗。”
盼华惊讶地看着一身文岚白衣的渐秋,眨巴着眼睛道:“你到底是谁?”
“说几遍才明白,渐秋,你债主,还想不想给我养老了?”
盼华的眼眶泛红着,顷刻泣不成声,抱住渐秋,哽咽道:“姐姐……我还以为你……没事太好了,怎么变成这个了?”
渐秋笑道:“都多大了,二十多了吧,还哭哭啼啼的。没事了,姐姐……不对,以后说哥哥,哥哥没事了。”
盼华领着渐秋在文岚到处乱逛逢人就说:“这是我哥哥……嘿,你看,我哥哥。”
“够了,我怎么感觉你像牵个猴子似的,到处给人参观。”渐秋拍了拍盼华,道:“我们偷偷下山吧,盼华,你去找汤有瑜要个解忧铃。”
“可……他有这东西吗?”
“有的,你放心。你收拾收拾,今晚,我们偷偷下山,别告诉别人。”
“姐夫也不能说吗?”
“他知道。”渐秋精眼一亮,嘱咐道:“喊姐夫不好了……”
盼华幡然醒悟,道:“对哦,姐夫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喜欢我了呗。以后就喊扶明先生吧,随大众。”
“好的,哥哥。”
这一次比上一世提前整整十天到齐州,渐秋并没有把自己的具体事情告诉盼华,越少人知道越好。按照己得的习惯,他若是知道自己恢复真身必然会过来打扰,搞不好对盼华与流弋下手。上一世,己得只对徐凝动手,他就已经承受不住,如今他必须小心翼翼。
但是他后悔的是当时没有追问盼华跟着汤有瑜去了哪里。于是乎人家硬是在人家的祠堂外的假山干等着,蛰伏了五天。
这天夜里,祠堂在外面便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与女子嬉笑的声音。听声音的,这男子的声音想必是汤执无疑。
两人在祠堂外情话连篇,听得渐秋与盼华烦躁不已。
“公子,公子,您可以进去吗?您可以进去吗?”
汤执醉酣酣道:“废话,汤家哪个地方爷进不去?”
那女子吊着嗓子娇娇地说着:“那进去吧,那进去吧。”
这女子说话说两遍的特性真像某某小孩。
“等着!”汤执手上戴着一枚玉戒,对着祠堂大门画着阵符,漆黑的空中泛着金光华影,醉醺醺道:“看,这不就可以,走进去。”
汤执正要进去,一道黑影急速闪过,祠堂里传来一声“砰”的重响。渐秋与盼华踏夜踩风而去,落在那颀长的黑衣人后,渐秋道:“好久不见。”
那黑衣人转身面向渐秋与盼华,愕然地注视着,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平静道:“是你们!”
陇儿从一个女子的模样转身幻为小孩模样,身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盼华的蓝眸在晦昧的夜里显得格外晶莹,眨巴着眼睛,惊喜道:“汤有瑜,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咦,怎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
汤有瑜轻笑着,把手上包裹着的包袱放在香案上。他跪了下去,朝牌位上跪拜三下,后香案上的牌位后面的剑冢取下来。取下来的剑冢是空的,他将包袱里的一柄断了的灵剑小心翼翼放下。
渐秋问道:“这剑是谁的?”
“我弟弟的,以前插在我胸膛上。如今……终于可以放回来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渐秋道:“你不应该早就该离开吗?”
他起身掸了掸衣摆,转身把解忧铃递给渐秋,道:“现在该走了。”
盼华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去哪里?走去哪里?”
“自然回天界。”汤有瑜挥了挥手中的衣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渐秋,道:“七百年前,云纪神君手下的一众神官神位被其所控,活在他的身体血脉中。那位神君神位坍塌,十八神官神位跟着坍塌。那一百年正是天界缺神官之际,文岚学宗的徐岚,剑麟道的周缈,越宗的越罗一并飞升成仙。而我汤家自古修炼法器道术,原本是我这位弟弟汤眠飞升成仙,但事不如愿,成了我。”
盼华丧着脸,近身急切道:“那是不是见不到你?这十年不是我不见你,只是……我被困在文岚,汤有瑜,你为什么不见我?”
“这十年我断缘去债,去文岚见过你。只是你那时身形现出受控不住,身负重伤。定安……”汤有瑜艰苦地咽气着,神色复杂地凝视着盼华。“定安,我们天界见。”
盼华涕泪交加,哽咽道:“什么天界见?我不懂。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他再靠近,紧紧地抱住汤有瑜,泣不成声道:“能不能再陪陪我?”
渐秋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说断尘缘,眼前这个的还没断呢。”
汤有瑜呆然地伫立原地,犹豫片刻,抬手握住让盼华的手,对着一旁陇儿道:“走。”
陇儿挥手之际,一辆火红色的马车响着清脆的铃铛声,顿时一阵狂风吹拂。渐秋的眼睛被吹得睁不开,闭上眼睛。而睁眼后,眼前的马车都不见,只有狼藉成一片的牌位与酣酣大睡的汤执。
“行吧,又拱走我的小白菜了。”
渐秋走在街头,买了两包蜜饯捧在手里,忽然发现徐凝不在,这么多谁吃?
天边飞来四五个白衣少年,从天下睥睨下来,见着渐秋,匆匆跑来。居敬慌忙看了看渐秋四周,道:“徐公子,盼华呢?奇怪怎么他的气息到这里就没有了?”
“放心了,自然会回去的。”渐秋晃了晃手里的蜜饯,放在居敬手里,笑道:“给你家扶明先生吃,不准偷吃。我走了……”话罢,渐秋御剑飞驰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