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一道雷电劈向人界的昼夜,惊起骇人的裂响!
    “飘向北面去了!”一众仙门子弟对着飞逝的灵流碎片大呼。
    天幕似是垮塌,灵流碎片到处肆虐。虽说只是碎片,可苍穹的一丁点落到人界实则有三人合抱那么大,落地便会散成星火。不归山的繁枝茂叶成了上好的薪柴,动辄烧得大片焦黑。
    “轰!”山中发出巨响,传入浮沉堂里,各峰掌门皆是心悸。
    司掌门手持木人剑徘徊不定,钟恪也禁不住道:“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会乱成这样!”
    众人一无所知,放眼望去不是愁眉就是苦脸,堂外每一声巨响都径直碾过他们,越听越心焦。近来的怪象就如堵塞的洪流,始终源源不断向前汇集,起初还能安然无恙,可一旦冲破阻障,便是势如破竹,所有人都被袭得措手不及。
    不归山尚有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好端端的家朝夕尽毁,灵流碎片从天而降,荡平了炊烟升腾的宁静日子,许多人被迫流离失所。
    仙门中人,不论出处,此时此刻都不得不拿起剑,为人命奔波。
    然而事出蹊跷,奔波的路上看不见尽头,众人难免觉得乏力。
    正当浮沉堂内一片沮丧时,苏云开攥着一封信匆匆赶到,雁知秋见了他埋怨道:“云开!你怎么才来!”
    苏云开身后还跟着陈清风,师徒二人风风火火踏进门来,来不及寒暄,直奔要事。蓬莱的信来得仓促,字里行间予人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这些天降的碎片。
    往生祭,实在是闻所未闻。
    苏云开向众人简要阐明信里的内容,点出关键:“……须得助仙界一臂之力,尽快断去灵脉和天柱底阵。”
    众人虽修仙道,闻言却不免在心底敲起了鼓——原来仙族人也会有力所不及,那凡人又当如何自处?一时之间,众人复杂的心绪将浮沉堂堵得更憋闷。
    司掌门仓皇落座,叹道:“别无他法,只能全力一搏了……”
    “可、可是我们也不知人界灵脉在何处啊!要从何下手?”
    苏云开插话道:“这个……”
    “浮沉堂后那处大阵可就是天柱所在?近来都出过好几回事了,眼下根本无人敢靠近!”
    苏云开又试图插话道:“其实……”
    “先去瞧瞧再说!”钟恪欲拔剑向外冲,雁知秋忽地咳嗽一声。
    众人突然住了口。喧嚣伊始,司掌门的脸色就在不断往下沉,直至这一声咳嗽,众人才终于有所察觉,纷纷将目光转向另一处。
    苏云开站在人群之外,眼神无辜地迎上众人的审视。
    陈清风还是头一次随苏云开来浮沉堂商议仙门要事,如今不过待了片刻,早已躁得满身不自在,眼下拿不出什么好脸色,便接过钟恪原本要做的事,在这片寂静里拔出了云纹铁剑。
    众人心里倏地咯噔一下。
    苏云开瞥见亮晃晃的剑,既欣慰又汗颜,只能朝陈清风递了个眼色——可以了可以了……
    “哦……”陈清风一愣神,悻悻地收起了剑,众人总算松开一口气。
    “你、你们也真是的!人家苏掌门的话还没说完呢,着急什么!”
    “我们也别自乱阵脚,先听听苏掌门有何高见吧!”
    众人又在七嘴八舌,司掌门便将苏云开邀上前来,当着众人道:“云开,你说你的。”
    苏云开难得有这般待遇,淡定地走到人群中央,拿出了怀里的《不归集》,翻至一页:“说来也巧,灵荡峰的藏书阁里正好存有对不归山灵脉的记载,之前在整理此书时一并写了进去——”
    众人皆是瞪直了眼,顺着书上错综复杂的脉络,最后皆汇于神逐峰峰底。神逐峰是不归山最高峰,恰好居正中,又是天柱所在,如此也不足为奇。
    “按书中记载,灵脉虽是杂乱,可也能大致分出五条主脉,”苏云开用手指着书上的灵脉图,“东、西、南、北、中,就在这图里五个位置,所以我们只需前去截断这五条即可……”
    陈清风不觉有些出神,他远远地望着掌门身处最瞩目的中心,拿着他们灵荡峰的宝贝,在众人面前讲得头头是道,什么不自在都烟消云散了。
    他怀里揣着掌门扳指,此刻竟比他自己的心还火热。
    “灵脉毕竟是古时就有的东西,又藏在隐秘处,怕是凶险异常,不是什么人都能破坏的。”司掌门不免生出忧虑,苏云开也随之叹道:“是啊,换作寻常倒也罢了,如今的灵脉被用以汇流,尤其是中脉这块,必定相当棘手。更何况最要紧的事还是破坏天柱底阵,想来所需的人手也不会少,也不知何人能胜任灵脉一事……”
    “掌门!”钟恪主动请缨,“我可以去截断灵脉!”
    “我也可以!”陈清风生怕落下,急忙在外围吱声。
    苏云开担心两个年轻后辈的安危,一时拿不定主意,雁知秋便道:“我看不如让我去。”
    “雁掌门使不得啊,你可是咱们仙门的顶梁柱,破坏底阵的事还要倚仗你呢!”
    雁知秋争道:“不是还有司掌门和苏掌门在么!”
    说话那人突然吃瘪,苏云开只得拦下雁知秋:“罢了,让我和清风去吧,反正灵荡峰如今只有这么几个人,底阵的事也帮不上忙。”
    陈清风定定地颔首。
    “你……”雁知秋仍不放心。
    “雁掌门,”苏云开朝他笑道,“怎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雁知秋无奈望向司掌门,见这白发老者高居上座,端出了五峰之首的尊威,道:“反正你们二人留下一个便是,不如就依了云开的意思。恪儿,你去召集各峰精锐子弟,护好周边的百姓,其余诸位掌门留守天柱,届时共同结阵,以抗天灾!”
    提剑声铿锵有致,落下笃定的呼喝,浮沉堂转眼间人去楼空。
    苏云开走在人群最末,将《不归集》小心揣进怀里,抬头时,陈清风忍不住问:“掌门,真的就我们两个人么?会不会……太少了?”
    苏云开故意盯他,陈清风知道自己不该问出这种怂话,可灵脉毕竟事关重大,他身上那些不高不低的功夫,上回在魔引石面前就败得一塌糊涂,落下了阴影,唯恐这次也拖了后腿。
    陈清风有稍许难堪,苏云开却突然笑说:“当然少了!”
    陈清风:“???”
    “所以咱们得赶紧将消息传下山,找得力的贵人援手。”苏云开笑盈盈带他走出浮沉堂。
    “哪个贵人?”陈清风还摸不着头脑,匆匆跟在苏云开身后。
    “山底下武功高强还愿意理睬我们的,不也只有洛水江氏了?”
    .
    隐蔽的神禁之地渐渐荡起飞尘,强悍的灵流在其间运转,惊灭了这里千万年的沉寂。
    往上,穿过飘渺的云雾,无数黑影悬于空中,八方镇守——丹隐率蓬莱大军横贯在此,阻绝一切可能靠近祭阵的东西。他们是铜墙铁壁,是银甲金汤,用浩荡的阵势敲醒了所有还陷在谬误中的仙族人。
    祭阵不断响应灵流的汇入,逐渐有光芒闪烁。不久后,仙界风声喧嚣更甚,更高的重天之上派出大批仙兵,朝蓬莱大军逼近。
    往下,天柱岿然屹立,宁婉霜孤身站在望台边,眺望人界大地灵力流转,头顶的祭阵愈渐繁盛。
    她手中灵刃紧攥,眼里缠着晦涩难辩的光。千年来冗长无味的日子在这一刻荡起了涟漪,却不断浪向未知的远处,她猜不透前路如何,只能继续等待。
    往上,往下,皆再无退路。
    宁嗣因就站在不知何处的虚空,审视这片天,这方地,这群人。
    云清净在他身后只是刀俎鱼肉,无力反抗,更无力对一场千年前的陈旧恩怨进行争辩。
    云清净只能陷在沉思里打发时间,一遍遍地思索,如这般翻天覆地,又会有多少人会再经历一次千年前的事,学着眼前人,将史书上一个久远的名字生生抠出来,刻在心上,刻得鲜血淋漓,每每记起都会痛得失去往日的良善。
    “原来净莲师父早在我出生之时起,就算好今日了……”云清净自顾自地低声喃喃。
    予他山林,教他道理,为他辩解,护他周全,皆是为了此刻将他缚在此处,等待这场篝火燃至顶峰,将盛满火油的他一并倾倒进去。
    就为了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他就这么不知不觉被温水煮了多年,没有人用可笑的真心待他。
    云清净甚至在破碎的回忆里看到了灵上尊者,永远都板着脸,不苟言笑。
    对,没有人,从没有任何人……
    “很快就会结束了。”
    宁嗣因如是说,云清净却在满腔的失落中逃避了他的话。
    .
    大片夜色浮过天鸿城上空,将这座旧日繁华的城池笼罩在灰暗之中。
    南城门外能看见灵流碎片飘落不归山,而天鸿城早已设下严防,城墙上千百弓/箭手就位,一旦有碎片靠近城池,即刻射落,再派人前去清剿。
    天幕动荡越发汹涌,头顶风云变幻,流逝得极快,整座天鸿城如处暴风的中心,不知何时就会被卷入其中。此时有碎片降下南门,霎时间百箭齐发,“唰!”,碎片零散,滚落焰火。
    地上传来延续的震荡,守卫在躲避散落的碎火,城门轰然大开!
    “谁开的门!上面不许城中人擅自行动!”一个守卫慌忙向前拦,却看见眼前有十数飞驰的骏马,领头一人白袍猎猎,手里高举皇家令牌。
    “让开!”有人在咆哮,守卫赶紧侧身,只见队伍轰轰烈烈闯出了南门。
    “少盟主!我等先奔往邻近各镇了!”一人拽动缰绳,偏离出去,许多人紧随其后。
    江信收起令牌,正欲答话,身后忽然袭来一团碎火,霎时剑光陡现,火光被剿灭。星璇剑尚在鞘中,江信继续策马,呼道:“记得平安回来!”
    “少盟主也务必保重啊!”队伍很快分散,江信只带着三两守卫,快马奔赴不归山。
    就在此刻,神逐峰闪现一道强光,直登天顶,随之传来强震!
    江信忆起灵荡峰传至江家的信,飞快蹙起眉头,加紧马腹往前疾冲,身后一个守卫背上还趴着毛绒绒的东西,在风中狂吠不止。
    “汪!汪!”
    “俏大人别兴奋了,快下去帮少盟主找路!”守卫反手揪出俏郎君,绒犬当即从他怀里跳到地上,钻进林子里了。
    强震仍未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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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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