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歌骑马一路杀进了京师,却见京师北门洞开,门前门后只有被踩烂的砖石和绿草,却没有一个百姓从里面冲出来。
感觉到一种怪诞的氛围,声歌牵着马从大门徐徐而入,却见一名穿着绿衣的女子从城门内盈盈走来,背着手站在了声歌面前。
声歌眯起眼:
“郑袂淑?”
郑袂淑冷冷一笑:
“正是。”
声歌感觉背后阵阵发寒:
“你不会是在这里等我吧?”
郑袂淑吊起眼皮看看声歌:
“尉迟声歌小姐,奴婢知道您是重生回来的,因为奴婢也是重生回来的。但我们不同,您从十年前重生而来,奴婢是从十年后重生而来。如您所见,为了完成这场重生,我在宫中杀了自己。又如您所见,上次您与冀北王在城内私下见面也是我通知了圣上。我本以为圣上会杀了你,至少是冷落你,没想到他居然不以为意,到底是我低估了苻家人的脸皮。”
声歌一时不知道说啥好,讪讪半晌道:
“你是重生回来的,我相信。但你为什么要害我和苻雍?你不是……”
郑袂淑笑道:
“你想说,我不是投了苻雍吗?但那时我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
郑袂淑转过身,片刻又转回来:
“你我都只能重生三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后三年发生了什么?”
声歌情绪复杂:
“这种事……知道了也没啥意义吧?”
郑袂淑闭上眼叹了口气:
“当然,当然。如果知道自己把你那两个男人都害惨了,也许此时此刻你就会立刻掉头回去,而不是选择进宫!”
声歌不太明白。郑袂淑口中的两个男人是啥意思,不会是苻亮和苻雍吧?这种暧昧的说话方式难道是跟评书艺人学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郑袂淑道:
“你这次回来,不光害惨了圣上和冀北王,还害惨了我,所以此时此刻我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说完这番话,郑袂淑忽然打了个手势,只见六名黑衣人飞身跳到了声歌身边,几人举着刀便冲声歌砍了过来。声歌手中没有兵器只好不断躲闪,但很快便被几个人逼进了墙角。黑衣人看向郑袂淑,郑袂淑盯着声歌道:
“尉迟声歌,我问你,你重生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声歌被问愣了。对啊,这次我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好像是……找苻亮报仇?
见声歌不回答,郑袂淑苦笑道:
“你回来是为了报仇。你现在死了以后太子会死,冀北王会登基为帝,他会为你尉迟家翻案,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得到满足。但如果你不死……”
郑袂淑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身走了:
“相信我,如果你能活到三年后,一定后悔此刻没选择死。今日我杀了你,你还要谢谢我。杀了她。”
声歌看着几把刀冲自己举起来,只感觉信息量过于爆炸,但想来想去注意力也只能集中到一个问题上。
郑袂淑说,你现在死了以后太子会死,也就是说现在太子还没死。
刹那之间声歌用脚勾起了地面上的一根竹竿,左手提着竹竿做了个破阵横枪的架势。只见竹竿头一抬,声歌头上的一把刀应声掉落。另外几名黑衣人楞了一下,随即又攻上来。声歌一只手拿着兵器,而且枪法不是特别灵,很快就退到了城墙边。一名黑衣人举起刀砍来,声歌朝旁边一闪跳到了突出的城墙砖上,一个猛子钻进了城墙上的排水孔。几名黑衣人钻不进去只好攀上马面,却见声歌一个纵身从前面的城墙上跳了下去,整个人落入了护城河。
皇宫,昭阳殿。
氤氲笼罩,烟尘密布。
李柔抱着太子苻光英坐在苻亮的龙椅上,数十名银甲士兵几乎将昭阳殿全部站满。国舅李弢提着刀站在前头,皱着眉道:
“李柔,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圣上已经驾崩了,快把太子给我,我们必须立刻拥立太子登基。一山不容二虎 ,等冀北王赶到,你猜他会不会将我李氏外戚赶尽杀绝?”
李柔冷笑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阿亮死了,让我如何相信?”
李弢叹了口气,朝身后的人使了个颜色。一名士兵立刻捧着苻亮的亮银qiang上前,跪下将兵器呈给李柔看。李柔看见兵器立刻站了起来,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但马上又坐回座位上:
“兵器在此,也不能代表圣上已经驾崩。应马上以太子监国,直到京中局面稳定再做论断。李将军,你马上领兵到东南门抵挡幽州兵营的叛乱,请立刻出宫。”
李弢有点急起来:
“妹子,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如今太子在谁手里谁就能大权在握,你是我的亲妹妹,李家的皇后,你不将太子给我,难道要将太子拱手交给苻雍?太子到了他手里,他必然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太子这么小,你又如何挟制于他?”
李柔道:
“李将军,你大概忘了,这北周江山乃是苻氏的天下,这天下不姓李!阿亮命我监国,北周却在我手里改了姓,我如何向他交代?”
军中众人心念动摇,一时面面相觑。李弢脸色一窘,向旁边的近身侍从道:
“去把太子抢下来!”
几名士兵有点犹疑地朝台阶上跑去,但见李柔翻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用匕首指向太子道:
“你们敢过来,我立刻把太子杀了。”
这下军中大乱,几名士兵也向下退了几步。李弢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冷笑道:
“阿柔,儿子是你的,如果你乐意就下手去杀。太子死了,宫中还有庶子。你别忘了,圣上自己就是庶子,他的庶子为什么不能登基?!只要这皇宫在我李家手里,死个把太子又有何妨?”
李柔脸色变了变,提着匕首的手也哆嗦起来。李弢心中一喜,飞身跃上台阶冲向李柔。李柔抱着太子退了一步,后背靠在了龙椅的龙头上、就在李弢的手快要碰到太子的一瞬间,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李弢的手腕。
只见“王夫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骑马装,身后背着鞭子站在李柔身边:
“皇后娘娘,您兄长真的很没素质。”
李柔和李弢同时一愣,李弢上下打量了一遍声歌的衣服:
“你,你这衣服……放肆!马上给我退下!”
声歌笑道:
“李大人,如今您也是官大脾气长。十年前圣上登基时,您在尉迟府言道,只要尉迟府允许李家同做外戚,宁愿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未来太子绝对为尉迟氏所出,您那狗腿子的样子当真让人历历在目!由此可见,您的话没有一文钱分量。”
听见这话李柔和李弢又是齐齐一愣,李弢伸手一指声歌:
“李夫人,你!”
只听“啪”的一声,声歌扬手抽了李弢一个耳光:
“李夫人在哪里,你眼瞎了!”
李弢似乎心念电转,最终还是低下头退了一步。声歌嘘了口气还想说话,忽然看见李弢一回手将刀飞了出来。声歌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右边一闪,顿时感觉刀刃擦过自己的脖颈,然后“砰”地扎在了墙上。
李弢和声歌同时大吃一惊。
声歌瞬间后怕得双手发抖脚踝筛糠,但仍然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
“李大人如今江河日下,三尺之内居然没有扎到我。如此运势,今ribi宫还想拿什么东西回去吗?”
李弢踌躇了一下,忽然抽出身边一名士兵的腰刀朝着声歌一跃而来。声歌左手抽出长鞭飞身而上,将鞭子蛇一般缠住了李弢的脖子随后纵身一跃。
声歌本来以为没有内功自己不可能空翻起来,但还是要把气势做足,没料到这一下当真腾空而起,然后双膝一弯落在了李弢身后。这一落声歌差点扑在地上,左手用力一拉才堪堪立住。伴随着“嘎巴”一声响,李弢向前一趴,瞪着眼死在了地上。
李柔抱着太子悠悠站着,做梦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声歌徐徐起身,一把收回了鞭子,走到苻亮的龙椅右侧。
李柔朝声歌皱皱眉:
“声歌,真是你回来了。”
声歌道:
“皇后娘娘好,皇后娘娘请坐。”
李柔缓步走到龙椅左侧,两人同时坐下。下手士兵望着龙椅一片寂静,片刻后众人呼啦啦跪下:
“恭请太子圣安!”
声歌和李柔长嘘一口气。李柔对声歌道:
“圣上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李柔眼神变了变:
“他死了?”
声歌看着李柔,半天也没说话。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冲进了殿中:
“回禀皇后娘娘,出——出事了!”
李柔道:
“回。”
内侍道:
“冀北王称李家挟持太子,用清君侧的口实带兵将京城围了,马上就要攻城!”
李柔和声歌惊得同时站了起来,李柔道:
“苻雍现在在哪里?”
内侍道:
“冀北王在京城南门。”
李柔想了一下:
“萧家降了?”
内侍摇摇头:
“没有,萧越如今在东门据守不出,并将东门用铁水灌死。李家……李家下辖的军队降了。”
李柔一呆,整个人坐回了龙椅上头。
声歌也扶着龙椅有点迷茫。
怎么个情况,他李家都降了,你苻雍还说李家挟持太子,这逻辑是不是有点毛病?
而且萧家这是什么意思。你要降就降要守就守,不降不守是什么个路数?一旦战局有了结果,没有赢家会给骑墙的人好脸色。况且郑袂淑不是说自己是十年后重生回来的吗,她应该知道这场战局会如何发展,为什么还是不做决断?
过了好半晌,李柔转头看向声歌。声歌道:
“我再去跟苻雍说,也许,大不了……”
李柔道:
“如今已经是颓势了,我们孤儿寡母斗不过他,你去只能给阿亮丢脸。如果苻雍攻城,我们就据守不出,我和太子不出去,你更不能出去。如果他要当皇上,那就踩着我们的尸首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