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考虑得如何?九州军行事怪异,不遵祖训,不设科举、又四处征战,民不聊生。 只要您一声号令,天下间在野的官员、将领、士兵都会揭竿而起,顷刻间大明天下还是五年前的大明天下。”
苍蝇在朱由检的头上嗡嗡地转圈,隔壁传来一个男子低哑的声音。
朱由检面如猪肝“我说瞿式耜,我知道你为人正直有骨气,又有才学,但是……现在我在蹲茅厕,你有必要在这里和我谈事吗?”
对面的声音也很尴尬“咳咳,这不是因为九州军情报处的探子看守得严格么?微臣只好想出这个法子与陛下搭话。”
“唉,你们这些人才学是有的,就是太过死板。以你们的才能融入九州军的官僚体系中又有何难?现在华夏内部没有严重灾难,百姓生活平稳,对外版图又扩张了一倍有余,今日将南洋都一并占领,这是成祖都没有做到的伟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朱由检感叹道。
隔壁茅房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不甘地说道“九州军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违祖训,四书五经竟然不是选拔官员必须要考核之内容,八股文被废除,官员一昧追求功绩和开设工厂,完全没有了读书人的书卷气,我看到的只有追求功名利禄和满满的铜臭味。又如宋人程颐有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九州军却以烈女为耻,公然推倒贞节牌坊,焚毁《女诫》、《内训》、《女论语》等书,禁止缠足,男子留短发,如此等等,看似天下太平,实际上乌烟瘴气,国将不国。”
“而且九州军穷兵黩武,不讲究宗主藩属之分,贪图藩国的贫瘠之地,肆意抓捕他们的王公国戚,让我泱泱大国颜面丧失。这些藩国心生不满,日后必然会后患无穷。”
……
朱由检蹲在茅坑上,被迫耐心听对面滔滔不绝地控诉九州军的不妥之处。
“你所说的,并没有什么道理。当初设立八股文之目的,本来就没指望你们从四书五经中领悟出什么经世致用的本领。只是为了能够以相对公平之手段挑选出最肯努力之人,日后奔赴任上再好好培养。可是时过境迁,现在最紧缺的不是什么侃侃而谈之人,而是专才。有人需要懂得经济、有人需要懂得工程、有人需要懂得水文、有人需要懂得算数。这些专才并不是学了四书五经上的内容、奔赴任上就能够培养的,而是要经过前期大量知识的积累和训练,所以才有了科学院。”
“再者,只学四书五经培养出来的官员不见得贪官污吏就少了,要是人人都能当圣贤,以前朝廷为何还要反贪?道德教育是辅助手段,最主要的还是要将权力放在笼子里。”
“至于宋人程颐所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其实不然,宋朝至今,民间寡妇改嫁之事比比皆是,朱熹有说,‘夫死而嫁,固为失节,然亦有不得已者,圣人不能禁也’,可见女子改嫁是顺应民心之事。”
“缠足实为陋习,还不利于妇女劳作,禁止缠足是解放生产力。男子留短发一是为了卫生,二是为了操作机械的时候避免长发卡入机械之中造成危险,三是不便于军事操练。这些跟你说也不懂。”
朱由检不耐烦地反驳瞿式耜的观点,不过他知道这样说并没有什么用。
果然,对面的人说道“陛下您怎么学会了九州军那些人的诡辩术?如果连陛下您都被他们蛊惑了,那我们华夏危矣。”
朱由检不由翻白眼,感情自己又白费力气了“科学院最近来了一位周先生,此人对事理的理解比你们这些只会死板读圣贤书的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劝你有空前去与他多交流一下,他所写的许多白话文文章引人深思。不过以你现在的思想,恐怕去了只会被他痛骂是封建残余。”
“什么周先生?周延儒?白话文又是什么?”瞿式耜不解,还以为朱由检说的是他在崇祯朝时期的政敌、当时的内阁首辅周延儒。
“当然不是。”朱由检起身,推开了茅房的门。
“陛下您还没有答应微臣,微臣等人暗中储蓄力量已久,就等您开口呢!”瞿式耜着急地说道。
“你就自求多福吧。”朱由检离开这里。
瞿式耜急着推门出来,不过他见到朱由检已经离开,而等待他的是几个便衣大汉。
“瞿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个大汉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不安的瞿式耜想要逃离这里,但是几个便衣大汉已经封住了所有他能够逃走的方位。
“情报处奉旨办差,你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两个便衣大汉亲自制住了他这个文弱书生。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这是我一个人所做!”瞿式耜知道自己落在情报处手里,多半是要完蛋了,赶紧叫道。
“我们已经查明你的朋党,很快你们就会见面的。将他带走,注意不要在科学院造成影响。”情报处的便衣大汉是在辽东科学院的茅房抓住瞿式耜的,怕这件事被科学院的学生知道,影响不好。
另一边躲在暗中的朱由检看着被带走的瞿式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都劝过他们好几次了,但是他们要自己作死,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的朱由检还不过二十出头,思想还没有定型,这几年待在科学院,遇到群英荟萃几百年的各个学科的大师们,思想难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科学院除了牛顿、特斯拉等科学巨匠,还有一些近代文学巨匠,涉及的科目多达上百种,仅仅几年积累的著作多达万卷,令他如痴如醉。
“小朱,你在这里做什么?有空的话陪我去和老许打牌,顺便研究一下如何推广白话文。”一个穿着朴素中式长衫、叼着烟斗的中年男子踱步过来,看到了朱由检站在屋檐下方发呆,于是说道。
“好的,周先生。”朱由检不再去想东林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