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才的想法啊,居然要把她体内的蛊虫引出来一观。
婉兮自己中蛊那么久,都未见过蛊虫的样子呢,“虫子生的丑陋,会污了您二位的眼的。”
“我不怕,越污我越喜欢,吴有匪不喜欢可以蒙着眼。”孔凌尘无所畏惧道。
“蛊若引出来,不就等于是解蛊了?”吴有匪对苗蛊只是略有耳闻,对骨性并不通晓。
还道只要把蛊引出来,就能把蛊毒解了。
孔凌尘自说自话的摘了吴有匪的眼镜,拔了他的镜片割自己的手指,“蛊虫进到人身体里就会不停的产卵,卵在人的血管中跟随血液流动,引出一两只根本没用。”
血一滴一滴的落尽茶汤醇厚温黄的普洱中,红墨般缓缓的晕开。
“碰——”她的心猛然一跳,瞳孔也跟着放大了。
心脉中寄居的蛊骚动起来,血管中的虫卵也全都沸腾了。
是血!!
引诱了它们的躁动!
她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手握成了拳头。
汗如雨下的从沙发上滑到了地上,鼻子、嘴角、耳膜都在瘙痒。
眼球更有种要爆的感觉,它们要撑爆它钻出来。
“晴儿,晴儿!!你没事吧。”吴有匪搀扶起她,大声的呼喊她的名字。
她的思维变得混沌不清,人好似闯入了白雾蒙蒙的世界中,“我的头好痛,好似要裂开一样。”
“难道是那杯茶影响了你?”吴有匪看到了她皮下的鼓包,并不觉得恶心,反而心疼异常。
婉兮的手狠狠的攥入地毯中,眼角滑下来一行血泪,“蛊虫嗜血,血……血刺激了它们。”
“莫慌,有我呢。”吴有匪抄起滴了血的茶杯扔到窗户外面去了,顺势擦去了她脸上的泪。
少了血液和茶水融合的诱惑,婉兮体内的激变平复了不少。
似暴风雨缓慢散去的海面,慢慢均匀了呼吸。
她清醒过来,扶着沙发坐了回去,“多谢吴少将帮忙,差点就呜呼哀哉了。”
“孔二货简直是瞎胡闹,为了一己私欲枉顾他人!!”吴有匪勃然大怒,狠狠的拍了桌子。
婉兮错愕的看过去,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
哪怕在叛离吴家那天起的争执,口气也没像现在这么重。
孔凌尘自知闯祸了,面露理亏之色,“是我不好,怪我鲁莽,下午我请你们去虹口吃西餐。”
“生昌番菜馆?”婉兮问他。
孔凌尘点头,“风晴小姐可去吃过?!”
“并未。”婉兮垂头擦汗。
生昌番菜馆在清末的时候就开了,开了洋菜之先例,名头自然是比其他餐馆响亮些。
孔凌尘一拍大腿,“你没去,刚好带你去尝鲜。”
“我不同意。”吴有匪倒水给婉兮喝。
孔凌尘觉得委屈,“为什么?”
难道连将功补过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那里太乱了。”吴有匪话里若有所指。
租界以外的地方大多没那么繁华,虹口一带是洪帮的地盘,黑龙会也占一些。
可以说是上海滩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过若带足了人去也是无妨的。
孔凌尘自是可以提出带自己的手下去保护,可是人贵在见好就收,不好就着一件事不依不饶,“还有几个西餐厅在法租界,都是洋人开的,去那里也行。”
吴有匪没说话,盯着婉兮耳畔的位置。
婉兮也察觉到内耳道隐隐发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东西从耳道中爬出,爬上了她的脸颊。
身子冰凉凉的,背上还有一对翅膀。
婉兮眼睛是能看见它慢慢展开双翅,打算要飞走的。
所以不动声色,并未惊扰。
看来是刚才被茶水引出来的一只,现在要离开她出走。
都说蛊离开宿主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死。
它这样自己爬出来,等于是自寻死路。
“噗——”
一个极为细微的声音响起,它展翅飞了。
看它飞行的“航线”,径直是朝孔凌尘飞去的。
孔凌尘亲眼见着它从婉兮体内爬出来的样子,吓得连忙用手驱赶,“走开,别靠近本少爷。”
掌心拍到虫子,它竟没被拍走。
反而是苍耳一般站在他的掌心,弄的他瞪大了眼睛用手去弹。
谁知那虫子生生钻入了孔凌尘白皙的手掌,惊的他连忙去揪虫子尾巴。
虫子身子滑腻异常,瞬间就整个进入他的掌中。
孔凌尘彻底傻眼了,“它怎么会钻进去?”
“这……”婉兮也没想到会发生如此怪诞的事情。
孔凌尘的一滴泪从眼中流出来,“我……我中蛊了,是不是?”
“应该是吧。”婉兮没想到这种蛊居然真的和孔凌尘说的一样,是会传染的一种蛊。
蛊从她的身体爬出来,能感染到另外一个人。
孔凌尘伤心极了,“怎么办?我会死吧。”
“不至于,我不也中着蛊。”婉兮安慰他。
孔凌尘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婉兮:“我变样子了吗?”
“没有,变样子要骨肉重生,很是痛苦呢。”婉兮道。
孔凌尘低头思索,“嘶~不是美人蛊么,我怎么没有变成美人。”
“不知道。”她嘴上说着不知道,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在她身体里有两种蛊,一种是没有虫只鬼的猫鬼蛊。
另一种是用蛊虫下的锁心蛊,孔凌尘很明显是中了锁心蛊。
吴有匪一开始还恼他,见孔凌尘中蛊了一下就开心了不少,拍了拍孔凌尘的肩膀,“问题不大,到时候去找段薄擎要解药就好了。”
“什么解药啊,我刚刚得罪了他。”孔凌尘一脸绝望。
婉兮看他可怜,道:“其实可以……”
吴有匪捂住她的唇,冲她微微摇头。
大概是想阻止婉兮教他解蛊的办法,想看孔凌尘吃苦头。
“你有办法解蛊是不是?”孔凌尘看到了一丝希望。
婉兮为难的看向吴有匪,吴有匪的明显是想让他受罪。
如今是寄人篱下,凡事得看他人脸色才是。
况且孔凌尘自我惯了,确实要找个机会好好折腾一下才是。
吴有匪淡淡一笑,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知道也不给你解。”
“不要这样对我,哥,吴大哥……呜呜呜……”他简直就是个软脚虾,很没出息的跪了,抱住了吴有匪大腿。
要知道人大腿是很敏感的地方,被人抱住是浑身发麻。
战场上有些重伤的将士作战的时候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灵活,会抱住地方的大腿。
很容易就限制住对方的行动,让对方成为活靶子。
婉兮真是见不得七尺男儿这样窝囊,只得帮他求情,“不如告诉他吧,日后也好记得这个恩典。”
“他刚才那样害你,你还帮他。”吴有匪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温和的看着她。
婉兮见他举动亲昵,退后闪躲了几步,“我是不计较,你若不肯的话,就不肯吧。”
“不要啊!!!吴大哥,你要是救了我,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记得你的好,一定知恩图报,铭感五内。”孔凌尘痛哭流涕,鼻涕眼泪都擦在吴有匪军裤上。
吴有匪被抱住了大腿本来就难受,看了这个更是一顿恶心,头皮都麻了,“救你可以,但你得记住教训。”
“一定记住教训。”孔凌尘哭喊道。
婉兮半蹲下来,小声的教他,“你中蛊尚浅,又没有草鬼用本命蛊给你下蛊,其实没什么大碍的。”
“可是它就是进我身体里了,然后还会没完没了的产卵。”孔凌尘难过道。
婉兮若有所思,“这倒是个问题。”
“你帮帮我吧。”他撒娇道。
婉兮莞尔一笑,“你拿个半生不熟的热鸡蛋在胸口滚两下,把蛊虫重新引出来就好。”
“那……你去帮我煮鸡蛋?”孔凌尘一听有办法救,眼睛放光。
吴有匪护短道:“她没空。”
“那让巧儿去。”孔凌尘拿起电话,递给吴有匪。
吴有匪注重个人私隐,除非有吩咐。
否则下人们都是住在隔壁的下人房,轻易是不会踏足主人家的房子里。
有事得打电话让她们来,孔凌尘这是让吴有匪打电话到下人房。
吴有匪似笑非笑,“孔二少爷这蛊怕是不想解了吧。”
“想解想解,我自己去煮吧。”孔凌尘夯不愣登的冲去厨房煮鸡蛋,弄的厨房里都是锅碗瓢盆碰撞的动静。
婉兮小声问吴有匪,“他这样不会把厨房砸了吧。”
“砸坏了赔。”吴有匪看起了报纸。
厨房里冒起了黑烟,全都是烧焦的味道。
婉兮放下杂志,去了厨房,“我来吧。”
不到十分钟,煮熟一个鸡蛋给孔凌尘。
“多谢段小姐大恩大德。”孔凌尘来时的体面早就败光了,新买的西装上都是烧焦的洞。
他也顾不得许多,解开扣子去解蛊。
婉兮见他没剥鸡蛋壳就要往胸口蹭,拿到自己手里剥了壳给他。
他拿着鸡蛋解蛊,突然问了一句,“段小姐怎么会解蛊之法?”
“我在月宫上班,自然会些。”她轻描淡写。
孔凌尘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胸口,“不对。”
月宫的歌女为了好看中的是猫鬼蛊,白曼丽擅长的也是猫鬼蛊。
苗地解蛊应急通用之法,平常之人不应知晓才是。
倒是听说吴家军的听风团有专门训练此项本领,可是她又不是吴家军……
可他总觉得,她冥冥之中和吴家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什么不对?”婉兮问他。
他痞笑摇头,“没有,一时口误。”
“哦~”她没当回事,离开厨房。
刚好赶上晚上饭点,天色渐暗。
吴有匪从酒柜里取了一支红酒,自行用开瓶器打开。
鲜红的酒液注入醒酒器,酒香四溢。
“哇,你开酒招待我吗?”孔凌尘一脸惊喜的走来。
吴有匪气消了,倒也大方,“庆祝你死里逃生。”
“有红酒怎么能没有佳肴呢,我们烤全羊吧。”孔凌尘突发奇想道。
吴有匪觉得好笑,“就你怪想法多。”
“有人空运一头山羊给我爹,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孔凌尘上客厅打电话,刚好遇到别枝睡醒下来。
别枝咽了一口口水,偷偷去问婉兮,“有烤全羊吃?”
“你怕是不能吃。”婉兮张嘴差点说漏了,一不小心咬在了舌头上。
别枝悻悻道:“对哦,我不能吃,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婉兮一时语塞。
呆呆的看着雨景,眼神有些失神。
她双修不能多吃热食的事,鲜少同“段风晴”讲。
别枝没有追问,向吴有匪提议,“吃羊肉热的慌,我们去凉台上一遍看雨一边吃,又能吹风,又能享受雨景。”
“这个法子甚好。”孔凌尘和别枝两个人真是一拍即合,都是吃货投生的。
忙不迭的上凉台的雨棚里搭架子烧烤,等处理好的新鲜整羊送来。
直接放上烧烤架上烤,没多久就香气四溢。
四个人坐着聊天,一时扯闲篇。
一时也聊些时政军务,说起陈法儒去元术镇的事。
孔凌尘喝的脸颊微红,还一脸坏笑,“那他要大出血了。”
“你也觉得吴家能造出飞机?”吴有匪问道。
孔凌尘打了个嗝,咬了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肉,“特别行动科监听全国电话,包括大总统的。”
“吴家打电话去找大总统炫耀?”吴有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吴三爷可是个内敛的人呢。
别看平日嚣张跋扈,却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主。
孔凌尘品着葡萄酒,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嘿嘿,洋人的技术人员和国防部都打电话给大总统,不过大总统弹压下来了。”
“总统大叔藏的够深的啊。”吴有匪喝酒的样子更像喝闷酒。
自从叛离吴家之后,少了这个靠山。
等于少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消息不如平时那么灵通了。
孔凌尘摇摇晃晃的回屋,趴在火炉前的地毯上,朦朦胧胧的睡着了,“外面太冷了,我……我在这睡会儿……”
婉兮不胜酒力,也觉得头晕。
进去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也迷迷糊糊过去。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
四个人都喝醉了,各找一个位置胡乱躺着休息。
“我要吸血,纯阳之血。”婉兮脑子里忽然有一个阴鸷的,冷幽幽的声音袭来。
惊的她从睡梦中醒来,满头的冷汗。
屋子里黑漆漆的,吴有匪就睡在她身侧。
玉面如仙,面颊红红。
身体里的血液因此沸腾,有股强大的意念不断趋势她。
她觉得好热,热的想要脱衣服。
外套被她狠狠脱下来,然后是丝袜。
连衣裙的拉链在侧面,只要轻轻拉开就会走光。
“不要。”她被蛊控制了,把拉链打开。
洁白的侧身暴露在外,弄的她不得不设法冲破灵根上的封印,“你……你是想通过我,进入他的身体吗?”
“他不是一直想得到你吗?你做他的女人,身上的美人蛊,不就解了。”美人蛊竟然和人一样会思考,会有其他妄念。
它贪图吴有匪身上的天师血,要去到吴有匪的身上。
婉兮狠狠的给了自己的一巴掌,“不行的!!我宁可一直是这个样子……”
孔凌尘其实已经被吵醒了,却假寐的躺着。
看婉兮的一举一动,她的任何动作都让他觉得好玩。
“我不管,我就是要天师血脉,给我引诱他,否则杀了你。”猫鬼蛊凶狠的威胁。
婉兮迫不得已,连连打自己的脸。
吴有匪也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我……我……你快走,我……我身上的蛊,想喝你的血。”婉兮捏住了拉链撇开的口子,眼中生了泪花。
吴有匪一惊,随后明白,“知道了,我先回去军营。”
“谢谢……”她垂头不敢看他。
等听到关门声,才拉上拉链。
蛊慢慢沉寂下去,“没出息,给你机会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都不珍惜……”
“你在哪,凌恒。”婉兮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受蛊控制,发不出声音。
躺下蜷缩着,眼泪滚滚。
要不是吴有匪酒醒离开,她怕是控制不住蛊对她意志的摧残。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翌日,婉兮睡的很沉。
孔凌尘离开了,都没有醒过来。
金朵开车在吴公馆门前等他,他没有多说话。
默默的上车,脑子里盘算着事情。
金朵当他还在赌气,也没有主动说话,开车送他回去。
“猫鬼蛊是鬼,是不会有蛊虫的,说明她身体里中了两种蛊,那种蛊我也中了。”孔凌尘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盒子里躺着一只僵死的蛊虫。
他低头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回忆着特别行动科里得到的资料,“貌似是锁心蛊,美人蛊改头换面,锁心蛊唯命是从……”
一切都是为了隐瞒她真实的身份,那么会是谁呢?
会是她吗?
对对对!!
吴军阀被绑票了,却平安无事回来。
她从此就消失无踪,是了!!
正是这样,她才会一直杳无音讯。
“你嘀咕什么呢?”金朵见孔凌尘嘀嘀咕咕,皱眉问他。
孔凌尘抬起头,清淡一笑,“金朵,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