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木真正计较的是婉兮背后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金军阀的人对他亮枪。
在如今的局势下,很少人愿意得罪外国人,尤其是黑龙会。
“我看这位史先生眼缘好,不忍他因为我的技术不佳被牵连。”婉兮根本不认识史岩,只是不想在自己的手上沾染无辜的人命。
扶起受伤后的清瑜,回头又看了一眼边木,“至于你们的恩怨自己去解决比较好,牵连不相干的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你说得对,在下受教了。”边木低下头,倒是很有认错的态度,“我要做一个君子的人,大家都要做君子。”
史岩瞪大了眼睛盯着婉兮,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居然能让日本人低头。
“幕沪号”驶离了港口,江风从窗户外头吹进来。
带来了阵阵凉意,吹的大家伙儿发丝凌乱。
还有的人帽子直接被强风吹掉,只能弯腰去赌桌下捡。
她在人群中掉头离开,只留一个清丽的背影。
史岩被保下来一条小命,却连个谢字都来不及说。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
客船在凉城停下,大概逗留了半个钟头。
许是因为船上这场闹剧,洪帮集体在这个码头下船。
“幕沪号”沿水系网,一路南下。
经各大城市港口停靠,上来各式形形色色的人。
途经庆州时,因为在打仗,并未停靠。
即便没有进港,依旧可以听到枪声,看到战场上的硝烟。
江面上时有浮尸飘过,有的才死不久,有的恶臭连连……
这是婉兮第一次见到战争的残酷,此等触目惊心毕生难忘。
“你怀着身孕,不宜看这些。”清瑜关了船舱的窗户,又把窗帘拉上。
她喝了一口刚烧热的茶水,“我其实见过比这更惨烈样子。”
“你也经历过战争?”清瑜很讶异。
元术镇自来了吴军阀,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
别说战火的洗礼,就连匪类也很少。
当然,不包括十七年前岳零落被劫的那件事。
婉兮眼神有些迷蒙,“在元术镇外的孩子沟里,尸首比这里的多得多。”
“战争固然残酷,但真正罪恶的是人的心。”清瑜露出迷人的笑,连吃茶蛋的样子都是优雅的。
她听过有些地方都有刚出生孩子的乱葬之地,很多孩子被扔的时候,都是带着活气的。
要么身上有病,要么因为重男轻女。
段薄擎选择屠了庆州,固然是丧心病狂。
可庆州死的人,远没有那些地方多。
与其说杀人狂魔是段薄擎,那些被称作善良懦弱的百姓又好到哪里去呢?
婉兮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庆州,就快到幕州了吧。”
“明日一早,大体就到了。”清瑜拿出女士香烟,打算抽一口解乏。
瞧见婉兮又觉得不适合,尴尬的停了动作,“抱歉,我忘了你不太喜欢烟味。”
“你抽吧,我无所谓。”婉兮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喜欢别人抽烟,只要不是抽鸦骗就好。
清瑜观察细致,她每次闻到烟味都会皱眉。
抽了一跟烟,从窗户爬到外面走廊上,“我去外面抽。”
“好端端一个俏佳人,怎么老喜欢爬窗。”婉兮看着她跨着大长腿,灵活轻便的出去,有些无奈道。
清瑜回眸给她一个笑脸,“你现在是我的主人,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有金大帅的人暗中保护,应该不用那么紧张……”了吧。
婉兮见她转过身去,对着江水抽烟。
在涛涛浪声中大体是听不见自己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戛然而止了。
有一句香烟的广告语怎么说,女人在抽烟的时候最有魅力。
坐在船舱里,还能看到清瑜的侧脸。
半眯的眼眸还是那般清冽似水,柔情万千。
吞吐云雾时,恬淡优雅。
没一会儿,就上去好几个人搭讪。
那只养在她掌心的小鬼,白日里正闷头睡着。
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外物来添加魅力。
边木到走廊上吹风,看到她主动避开了。
那个替金军阀给她们筹码的人,赶走了清瑜身边搭讪的。
说了几句话,递给清瑜一张纸条。
清瑜回眸看了一眼婉兮,脸上略带惊讶的表情。
等那人离开了,她才回到船舱内,“有人给你递纸条了。”
“是这个船上的人?”婉兮猜测是后边上船的客人,有什么事找她吧。
自从用了金军阀的面子,给了黑龙会的下马威。
她现在可是船上的大名人,常常有人送花、送酒过来。
清瑜把纸条给她,“我觉得不大像是船上的人递的。”
“到颖川渡口的时候下船,我们见一面。”婉兮接过纸条,不自觉地读出了声音。
如果是船上的人,应该会邀请她在船上的某个地方见面。
没必要邀请她下船见面吧?
纸条上面还没有署名,根本就不知道是谁递上来的。
婉兮问道:“送纸条的人有没有说是谁写给我的?”
“没有,就让我交给你。”清瑜摇头。
婉兮颦眉深思,“他是金大帅的人,不可能给普通人递纸条的。”
“颖川……那可是段大帅的地盘。”清瑜食指落在下巴上,淡笑道。
婉兮眉头皱的更紧,“你该不会觉得这纸条是段薄擎给的吧?”
“说不定想邀请你去颖川做做客。”清瑜道。
婉兮摇头,“我们才在元术镇见过他,他没那么快回颖川。”
更要紧的婉兮没说,段薄擎和金军阀打仗。
两个人早就不共戴天了,金军阀的手下再蠢,也不会给段薄擎递纸条上船。
“不管是什么人递的,主子,你打算去吗?”清瑜眼波流转的看着她,似乎很关注她的回答。
她没说话,表情恬淡。
过了一会儿又翻起洋文书来,全然看不出态度。
江风把纸条吹到地上,清瑜捡起来,顺手夹在一本英文字典里。
午后四时,客船在颖川渡口停下。
走廊上来来往往,很多上下船的人。
明明段薄擎在用兵,他的老巢颖川却很多人进出。
婉兮刚好从午睡中醒来,趴在桌子上往外看。
清瑜问她:“不下船看看吗?我可以陪你。”
“盘查太严格了,还是算了。”婉兮闭上眼睛养神。
春日里在船上睡觉,确实有些寒凉。
一顿午觉起来,浑身都是软的。
人也觉得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清瑜也不强求,“也是,段大帅在用兵,盘查太严格了,下去之后怕是上不来了。”
下午的太阳光很明媚,照的整片江面金灿灿的。
加上颖川繁华,码头上就人流如织。
倒影在江面上的,是好大一副盛世繁华的画卷。
一辆老爷车派头十足的驶来,车一来码头上的人纷纷避让。
车就停在码头边上,也没人下来上船。
不知道停在那里干什么,等船快开走了。
开车的司机下来眺望两眼,寻找着什么。
清瑜淡笑:“哟,那不是陈家的司机吗?”
“北平陈家?”婉兮低声道。
这可是那边颖川,怎么北平陈家也来这里。
清瑜瞧了几眼,喝了口茶道:“可能是上码头来接人吧。”
北平的人要上颖川,也可先到沪上。
从沪坐船来颖川,二者并不冲突。
“大概吧。”婉兮正打算收回视线,老爷车后车门被人急匆匆的推开。
有个人拄着拐杖下来,好像是打算过来。
恰好船开了,他扯着嗓子大喊:“楚婉兮,你给我下来。”
“这不是陈家大少么?你认识他?”清瑜认识的政要可多了,自然认识陈家大少陈法儒。
婉兮摇头,“不认识。”
当时在医院门口,陈法儒非要强行带走她的事。
她脸皮薄,当真是不好意思提起。
“我亲自来找你,你也不见!”他追不上船,气的在原地捶胸顿足。
清瑜嘲笑他道:“哟,脾气还挺大。”
婉兮翻开那本英语字典,又瞧了一眼上面的字条。
字是用钢笔写的,小楷倒是端正好看。
不会是陈法儒写的吧?
若要想知道答案,其实只要寻个机会问问递纸条的那人就好。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吃过晚饭很久。
婉兮都感觉不到困意,手捧着下巴看了大半个晚上星星。
这边看不到太多星星,不像元术镇夜深人静的时候,抬头是漫天的银河沙数。
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连北极星的位置都找不到。
客船在寂寥中,无声无息的停下了。
按说每次停靠在渡口,不管多晚码头上都的喧闹都会传过来。
这一次,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人下船,也没有人上船。
渡口所在的城市,只有两三盏微光。
阴冷的风吹,特别像是坟地里的感觉。
白色的雾气凝在远山上,山上的有光的地方倒是比城里多。
仔细用灵力去看,竟是一团团幽冥之火。
这……
就是酆都吧!
本来以为没人会在此时上船,却听到了摩托行驶的声音。
两道远光灯,从码头的黑暗中照上客船。
光芒刚好透过窗户,照在婉兮的脸上。
连清瑜从睡梦中醒来,纤纤玉指遮挡着白光,“大晚上的,怎么有摩托在码头。”
“到甲板上来!楚婉兮,听见没有!!!”那辆摩托疾驰而来,在甲板前停下。
婉兮听这个声音熟悉,不自觉的走上了甲板,“阿懒,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