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若不知黑死病的厉害,可这欧洲来的洋大夫可清楚的很。
哪怕只要生出一例病患,此病就会快速传播。
以元术镇为中心,方圆八百里许多城池都要被传染各遍。
最后,肯定会全国传染。
甚至,于日本、东南亚、欧洲都有可能牵涉其中。
他无奈道:“当时我们是把所有得病的烧死深埋,这个病才慢慢得到控制的。”
“你要我烧死自己的夫人?”吴凌恒眼中杀意凛冽。
洋人大夫都要疯了,“你说我有经验,可当时欧洲的确没有研究出特效药,如果黑死病在欧洲再爆发一次,还会死很多人。”
“用抗生素试试。”吴凌恒平静的看着他咆哮的唾沫星子四溅。
洋人大夫为难极了,“首先抗生素不一定有用,况且夫人还怀着孕。”
“用的时候稍微温和一些就好了。”吴凌恒平心静气道。
洋人大夫完全不情愿,看婉兮的眼神更像是看待得了病的牲畜,“如果没用呢?”
“那就容易多了,若她病死,我要整个元术镇陪葬。”
吴凌恒浑身都是煞气,可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洋人大夫感觉吴凌恒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一个不好就会毁灭世界。
况且鼠疫有高度传染性,若想要杀死全镇的人。
都不用浪费吴家军一颗子弹,只要把传染病散播出去就好了。
洋人大夫给跪了,“我……可以试试用一下。”
“这就乖了。”吴凌恒淡声道。
他可以为了她走入俗世,甚至变得温和起来。
也可为了她变成冷血无情的恶魔,毁灭整个世界。
洋人大夫根本不敢直视他,“可是你……你能不能收回刚才的话。”
“你好好医治她。”吴凌恒拍了拍他的肩膀。
洋人大夫真的没有把握治好婉兮,只想要他一个承诺,“求你了。”
“夫君,不要为难他,这病的确治不好。”婉兮痛苦难当的劝诫道。
吴凌恒回眸望向婉兮,温笑道:“才学了几日洋文,都听得懂我们说话了。”
“只……只一点点……”婉兮嘴角开始淌血。
皮下的血管里血液变黑之后,使得脸上隐约浮现着可怕的黑斑。
吴凌恒眯着眼睛,看着那些黑斑道:“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你务必尽力医治他。”
“好……好吧。”医生无奈道。
婉兮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用药可得仔细。
又不能用虎狼之药,又要抑制病毒对她身体的伤害。
接下来,打了一针。
婉兮睡着了,醒来又吃了几片抗生素。
脸色好看了许多,却还是有不断咯血的症状。
次日晨,婉兮开始大吐鲜血。
吴凌恒一直在书架前翻着各种各样的洋文书,寻找解决的办法,还暂时没空去找孔三麻烦。
洋大夫一早就过来了,拿着听诊器给婉兮复查,“用了抗生素以后病症虽然有所缓解,但高热还是在持续,先生。”
“我知道黑死病没药治。”吴凌恒轻声道。
洋大夫心想吴凌恒总算开窍了,终于肯面对事实了。
他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您知道就好了,我知道您深爱妻子,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这上面写着,你们摆脱黑死病的阴霾,不是人为控制住的,是这个病自己消失的。”吴凌恒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
翻开到其中一页,面朝着那洋大夫。
洋大夫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表情更为无奈,“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可那只是传说。”
西欧面临黑死病爆发的时候,是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的。
只能勉力为之,大力灭鼠、焚烧深埋黑死病患者……
实则这样的法子杯水车薪,根本赶不上病毒的蔓延和发病的速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个时间开始。
这个病逐渐开始消失,就好像神明显灵了一样。
“具体是什么传说,说来我听听。”吴凌恒所执的那本书上,并未记载相关的事宜。
洋大夫叹了口气,幽幽道:“据说是一个火里走出来的人,留下了药方,拯救了所有人。”
“火里走出来的人?那药方呢?”吴凌恒反问了一句。
他的表情很无奈,“那只是神话故事,根本就没有什么药方保存下来。”
“不,我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吴凌恒笃定道。
洋大夫道:“如果故事是真的,火里走出来的,只能是天父吧。”
“天父、天父……”
吴凌恒反复咀嚼着,西洋人对最敬畏的奉为至高神的神明的称呼。
沉思了一会儿,拍了拍医生的肩膀,“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父呢。”
“什……什么?”洋大夫愣住了。
吴凌恒淡然道:“没什么,我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儿?”洋大夫问道。
吴凌恒轻轻道:“去教堂祈祷。”
“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洋大夫幽幽道。
吴凌恒眼有痛意,嘴角却染上了些许的笑意,“任何人都有迷信的时候,你自己不也信教吗?”
洋大夫听后,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十字架。
想到刚才质疑天父的能力,心中愧疚了一下。
双手握住十字架,闭目祷告。
婉兮在床上,咯血的厉害。
本来吴凌恒在的时候,还能心安片刻。
能强行压制住身体上的不适,此刻没了支撑。
心肺焚烧之下,病来如山倒。
张口对着床下的铜盆咳血,一吐就是大半盆。
洋大夫的祷告被打断了,过去翻开婉兮的眼皮检查她的瞳孔,“你这病到了膏肓,很快就要去天父那里跟神见面了。”
婉兮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可她真不想去什么所谓的天堂见天父。
首先她的英文就不过关,天父说啥也听不懂。
她扯住了他的白褂,虚弱道:“给……给我打针。”
“你会说英文啊。”他有些惊讶。
婉兮满嘴都是粘稠的血液,说话十分的困难,艰难的只蹦出了一个字,“快!”
“好,好的吧,不过这一阵只能缓解病症,并不能把你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洋大夫很无奈的按着她说的给她打了一针。
心想着黑死病根本没法治,注射抗生素不过是心理安慰。
随着针剂注入体内,婉兮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
洋大夫问了一句,“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想喝水。”婉兮没有睁开眼睛。
洋大夫到杯凉水给婉兮喂下,“元术镇禁止外人进来,你怎么会染上传染病呢?”
“真的没有外人进镇吗?”婉兮嘴角一扬,淡笑了出来。
洋大夫见她病入膏肓了,还笑得婉约。
在她惨白的小脸上平添几分凄美,像是凋零在地上可怜的栀子花。
连死都不怕的女人,又高贵又勇敢。
他看呆了,直到婉兮提醒他,“您在想什么?”
“哦,我就是想到镇上新来的也只有昨天孔家的那些人。”洋人下意识的回答,回过神来才想到那孔家来人送的正是给吴凌恒做妾的新娘。
只觉得唐突冒犯了婉兮,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了。
婉兮轻咳几声,道:“所以事无绝对,既然镇上避免不了进来外人,把外面的疾病带进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怎么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洋大夫问道。
婉兮淡淡一笑,“我丈夫不是去替我找寻医治的办法了吗?”
“他只是去教堂祈祷了。”洋大夫愁眉不展道。
他虽然信教,可不盲目。
得了病就要医治,凡事相信科学。
更知求神拜佛是没用的,眼下她能开口说话,多半是回光返照了。
不出一个小时,她可能就会凋零。
婉兮垂眸道:“我相信他。”
此番模样更是惊艳了洋大夫,直教他觉得这孱弱病态的美,真可比红楼梦中的黛玉还要美。
“相信谁?天父?还是吴先生。”洋大夫心疼她,坐在床边。
用干净帕子擦了擦她嘴的血渍,希望她走时的遗容能干净漂亮些。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洋大夫,“您说呢?”
“你又不信教,自然说的是吴先生。”洋大夫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听得外头推门的声音,急忙起身。
见来者是吴凌恒,鞠了一个躬,“先生,您回来了。”
这一来一回,好快啊。
连半个小时都没过去,就能往返教堂?
也许他根本就没去过吧!
“她的情况如何了?”吴凌恒来到床边,自己先用手背体感婉兮的体温。
洋大夫气馁道:“刚才给她打了一针,虽然暂时压住了病势,不过还在持续高热。”
“婉兮,张嘴。”吴凌恒温声道。
婉兮小嘴微张,就见吴凌恒拔掉手里玻璃瓶的木塞。
喝了一口里面的水,直接渡她己嘴里。
婉兮的脸瞬间就涨的通红,呜咽道:“夫君!!!”
还有外人在这里,他怎么这般轻浮。
她被他冰凉的唇深深的吻住,那双星辰一样的眸子离的那样近。
双眼与他对视,就好似跌入了浩瀚的星空里一样。
长长的吻,不知延续了多久。
吴凌恒才缓缓起身,魅笑道:“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