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瑶猫屋开业不到一周,就有了两百多个会员,其中一半是最普通的白银会员,而最高级的钻石会员有二十多位。
这天打烊以后,苏瑶坐在吧台上看着笔记本电脑里的会员数据,计算着该怎么将利润最大化。她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一个名字上,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鼻子里经常塞着纸巾的男生。
数据显示他除了开业那天点了一杯手磨咖啡以外,再没有其他消费记录,而他正是那为数不多的钻石会员之一。
钻石会员的价格是一个月一千块,而他整整买了两年。
苏瑶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外面空旷无人的街道,想必这又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富家子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叫段嘉许的人在小瑶瑶猫屋转型之前就经常来店里坐着,很少撸猫,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喝咖啡。
苏瑶和他接触不多,但印象还蛮深刻,不光是因为他鼻子里总塞着纸巾,还因为他似乎是个宠物医生。
去年的冬天,店里有只苏格兰折耳萎靡不振,苏瑶正不明就里的时候,段嘉许只是看了一眼,就急忙说有可能是胰腺炎,让她赶紧送医院。
一系列检查之后,结果如同段嘉许所说,幸好送医及时,那只苏格兰折耳没几天就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从那以后苏瑶就经常关注段嘉许的一举一动,可惜他的话很少,每次都给苏瑶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偶尔说一句话也是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但就是这么个说话冷冰冰的人,在察觉苏格兰折耳可能身患胰腺炎的时候,展现了从未有过的焦急。
他那时是这样说的:“它的皮肤发黄,可能是胰腺炎导致的黄疸,赶紧送医院去,不能耽搁,猫得胰腺炎的死亡率很高的。”
“可是我怎么看不出来,它哪里皮肤发黄了?”当时苏瑶还很奇怪,因为她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出怀里的苏格兰折耳和店里其他猫的肤色有什么不同。
“你别管了,赶紧送医院,真的不能拖,胰腺炎是很疼的,你没看它都不愿意动吗?”段嘉许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把鼻子里的纸巾都拿了出来,因为过分激动,导致他的面部充血,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这样的人,一定有颗非常热爱动物的心吧!苏瑶想。
从思绪回到现实,苏瑶合上笔记本,缓慢地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蹒跚着离开小瑶瑶猫屋,锁好门,然后开上五菱之光往家开去。
为了贴合猫咖的形象,苏瑶把这辆新买的五菱之光贴成了五菱之猫,就像当年苏衡把他的那辆五菱之光涂成了煤炭色那样。
她驾驶着这辆五菱之猫,行驶在平坦的回家路上。车窗开了一小道缝隙,清凉的晚风吹起她晶莹的秀发。
又是一个漫长的红绿灯,路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苏瑶循声望去,原来是一群小混混打架。
而且是一群人打一个,被打的那个人被团团围着,一会儿又爬起来跑两步,一会儿又被揍得倒在地上嗷嗷叫。
绿灯亮了,苏瑶踩下油门,缓缓从这群打架的人旁边经过。
她看了一眼那个被打的人,忽然猛地踩下刹车,重重地按响喇叭,冲着外面喊:“再打我报警了!”
那群人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被打的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苏瑶坐在车里叫了救护车,然后直接离开。她确实心肠很软,但不代表她会无限度帮助别人。
苏瑶把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然后停在原地等着,她想看着那个人被送上救护车再走。
突然的开门声把苏瑶吓得惊叫,一转头,竟然是段嘉许坐到了副驾驶。
“既想做好人,又不想卷入麻烦么?”段嘉许平静地说。
苏瑶白了他一眼:“你差点把我魂儿吓飞。”
“刚好路过想去你店里看看,还没到地方呢,就看到你停在路边按喇叭。”段嘉许说。
“不好意思,本店十点关门。”苏瑶说,“下次早点吧,你都一星期没来了。”
“好。”段嘉许貌似说完了所有的话,又变得惜字如金。
这时,急救车的声音响彻天际,紧接着整个道路都被蓝色的灯光照亮。救护车开到那人身边,猛一刹车。
三个急救人员两个抬着板车,一个拎着急救箱冲到那人身边。如果李南鱼在场的话,这一幕她一定很熟悉,只可惜她今天跑龙套。
急救人员中两个负责施救,还有一个正在四下张望,很明显是在找打电话的人。
“你不出去吗?”段嘉许问。
“救护车已经来了。”苏瑶说着,发动汽车,正打算走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男性的声音:“喂,是你打的急救电话吗?人已经死了,你能过来一下吗?”
段嘉许看着苏瑶的表情,笑道:“麻烦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不等苏瑶说话,他径直跳下车,留下一句:“我去吧,你早点回家。”
很快,他走到急救人员身边,苏瑶只远远地看到他在那边点头哈腰,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几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警察询问段嘉许:“只有你一个目击者吗?”
后者刚想点头的时候,忽然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声:“还有我。”
段嘉许茫然回头,看到苏瑶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冲着她露出一个:“你何苦呢?”的表情。
然后两人双双被带到警察局,录了整整一晚的口供,直到破晓时分才被允许离开。
凌晨的道路冒着水汽,反射着初升太阳的光芒。这是苏瑶做完手术以后第一次熬夜,走在路上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轻飘飘地旋转。
“疼吗?”耳边忽然响起段嘉许的声音。
说话人近在咫尺,但苏瑶总觉得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而更令她感到疑惑的,是段嘉许问的问题。
“什么疼?”
“伤口,你不是做了手术吗?开业第一天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段嘉许反问。
苏瑶默默点头,说:“嗯。”
段嘉许忽然停住脚步,在苏瑶疑惑的目光下走向马路对面。“去哪里啊?”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苏瑶加快了一些脚步想追上去。
“去买早饭。”段嘉许过了马路,站在那里等着苏瑶赶上自己。
“早说嘛,干嘛莫名其妙自己走?”苏瑶摸着肚子碎碎念,她感觉胃里空空的,是该吃点东西了。
不远处就是菜场,清冷的早晨,菜场外面一圈的早餐铺子已经站满了人。段嘉许停下来问苏瑶:“有想吃的吗?”
“煎饼果子吧,加个鸡蛋就行,不要辣的。”苏瑶说。
段嘉许听了点点头,用眼神示意苏瑶原地等着,然后站到长长的队伍后面。煎饼果子的等待时间明显比旁边的馒头铺子要久,苏瑶始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段嘉许。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过了一瞬,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的苏瑶回过神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煎饼果子。刚做出来的煎饼果子很烫,段嘉许是用双层纸巾包着拿给苏瑶的。
苏瑶低着头,双手捧着煎饼果子,用嘴吹吹凉,然后咬上一口。看着同样在旁边吃煎饼果子的段嘉许,问:“多少钱?”
段嘉许吹了吹被烫的手指,说:“五块。”
就在苏瑶拿出手机,准备转账的时候,段嘉许冷冰冰地说:“我付的现金,所以你也得还我现金。如果没有的话,就下次再说。”
“行吧。”苏瑶说。
两人边吃着煎饼果子,边往回走。
段嘉许问:“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苏瑶反问:“每个人身上都有奇怪的地方,这有什么奇怪的?”
段嘉许没再说话,兀自走在前面,苏瑶跟在他一米远的后面,如同被一根绳子牵着,虽然没有刻意维持,但始终保持在这个距离。
朝阳完全展露了她的面貌,朝着大地倾斜落叶色的光辉。
走了许久,苏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着段嘉许走了好远了,她不禁问:“我们去哪里?”
“你的车停在路边,你不要了吗?”段嘉许头也没回地说。
“哦哦!差点忘了!”苏瑶拍着额头,她发现自己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头,怎么脑子变得稀里糊涂的,平时一向强大的洞察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行道树一棵接一棵地被两人甩到身后,不知甩走了多少棵树以后,两人终于回到了苏瑶停车的地方。
“你今天还要开店吗?”段嘉许问。
“嗯,已经八点多了,我不回家了,直接去店里准备准备,等店员来了我再找地方睡一觉就行。”苏瑶坐上车,看着段嘉许问:“我送你回去吧。”
段嘉许说:“不用了,我走回去就行。”
苏瑶问:“你不用上班吗?”
段嘉许摇摇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路,他忽然回头对苏瑶说:“下次你也请我吃个煎饼果子,也加个蛋,咱们就扯平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