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出发,来到长山下。在距离长山山脚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
刚刚安顿下来不久,就有一队人马来了。领头的是一个清丽无双的女子,用那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我来找人。
守卫问那女子找谁,她坦然说道:找我的未婚夫,玉晨,也就是你们的阳领军。
那守卫大惊,急忙跟白度禀报了去。
白度先把她安抚下来,然后差人来报杨树。
杨树正在喝茶,一听说这事,只回复了两个字:无聊。
那传话之人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复。
我于是对他说:你就去跟白统兵说,将她劝回吧。
来人走了。
我看着杨树,他一脸不悦,气氛略微尴尬。
一会儿他说:我去看看青田那边操练得怎么样了。
说罢起身走了。
我留在他帐篷里,帮他整理东西。过了不久,却看见雪月径直来了,——云鬓盘翠,身披云锦,十分动人。估计白度搞不定,只好告诉他杨树帐篷在哪了。
雪月一看见我,不由怒火中烧,白皙的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疾言厉色地对我说道:我记得你,就是你,破坏了我跟玉晨的好事。
说罢,举起一条粗大的墨绿色鞭子对着我,眼看就要动手。
流金赶过来了,一只手拿着未出鞘的宝剑,拦在我面前,怒目相对雪月,厉声喝住她道:住手。你胆敢对柳西姑娘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雪月见状,忿然把长鞭放下,扬起脸,问流金道:阳影呢?
流金收回宝剑,说道:我师父不在这里。你走吧。
雪月咬着樱桃小嘴,斩钉截铁地说:今天不找到他,我不会走的。
流金怕她继续骚扰我,干脆跟她说道:你去操练场找他。
雪月闻言,即刻转身匆匆走了。
流金见她走了,对我说道:我去跟白度师兄说下,别让她再来惊扰你。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赶来了。
流金嘿嘿一笑,说道:自己人。
说罢,告辞走了。
后来的事情我是听说的,整个军营都在讲——
雪月急急来到了操练场,看到杨树果然英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喜不自胜,立即奔了过去,叫他道:玉晨,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整个操练场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大美人。
杨树不理她,继续教导学员,好似雪月并不存在。
雪月只好走上前去,伸手去拉他。杨树一个反手,把她推了出去,没太用力,但雪月整个人却扑倒在地。众人一片哗然。
雪月自觉大丢面子,脸上立刻红彤彤了起来。她既伤心又失望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开始嘤嘤的哭泣,说道:玉晨,你忘了我们之前的誓言了吗?我们都要结婚了。你答应过我,今生要与我一同度过的。
杨树闻言更加不悦,拉长着脸,干脆走远了。
雪月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追了上去,一脸期许恳切地对杨树说道:玉晨,你忘了吗,当初是我救了你。
杨树长身玉立,冷若冰霜地转过身来,用寒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漠然说道:既然你觉得救我有功,那么,找白度领赏去。
雪月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剑,脸色苍白了起来,却依然挣扎着抬头看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然而寡淡之极的脸,轻柔而不禁悲凉地说道:我不是要领赏,我是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杨树怒而拔出宝剑,眼中寒光如闪电乍裂,冷冷说道:你再说一遍,我便杀了你。
青田见势不妙,赶紧伸手把杨树的宝剑摘下,劝道:师父,冷静点。
那雪月又惊又悲,脸色煞白,愣愣地站在那里。却依然不肯走。
杨树便转身离开操练场,几天了,也没回来住处。
这天晚上,我正在杨树的帐篷里面,为他缝补衣服,雪月突然珊珊前来。她衣着华裳、云鬓高挽、妆容精致,却脸色憔悴、神情黯然。我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她今天倒是没有拿长鞭对我,而是如打了败仗一般,有气无力地扶着桌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幽怨地看着我,许久,问我道:你就是柳西?
声音清灵悦耳,却忧伤漫溢。
我点点头道:正是。
她仔细地端详着我,轻叹道:好一个花容月貌,温婉可人的女子。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低头继续做着手上的活。
只听她又悠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无耻,居然给玉晨下了药,使他失去记忆,骗取了他的感情?
她边说着,一双秋水明眸直直看着我。
我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也看向她,猜测着她的来意。
似有泪水漫上了她的眼睛,她低头片刻忍住眼泪,然后扬起嘴角,继续说道:我跟玉晨是真心相爱的,我没有骗取他的感情。我的玉晨,温暖明媚,而你的阳影,却冷漠无情。我还真同情你。
说着,她对我投来挑衅的目光,我只好避开她的眼睛。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下药吗?
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抬头看她。
雪月见我神态诧异紧张,眉眼微微一挑,似乎十分满意。然而当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忧伤,说道:因为他自残。我为了救他,不得不这样做。后来,我对他情深难以自拔,也就无法停下。而他,也对我日久生情。自然而然,我们就在一起了。
“自残?”,这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在我头顶炸响,使我心惊胆战。——杨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就这样随随便便把我对你的爱一并抛弃?
我不由心痛了起来。
雪月见我脸上悲伤难以自抑,越发满意了起来,说道:你没想到他会自残吧?那日,我途径蒙山,在蒙山脚下发现了他,身受重伤、不省人事。我便把他救了回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他救醒了。我问他姓甚名谁,住在哪里,为何重伤倒在蒙山脚下,他一律不肯回答,每日除了昏睡就是沉默。虽然他寡淡冷清,我却对他一见钟情,于是我带着他随着我的马车一路往青州而去。没想到的是,一日深夜,他竟然趁着众人熟睡,用碎瓷片割破了手腕,血流如注,幸亏我及时发现。被我再次救回后,他便绝食。我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才给他下了迷魂药。下了迷药以后,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不言,我问他什么问题他才肯回答。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眼睛受伤了,什么都看不见。我安慰他,带着他回到青州,遍访名医,几番波折,才终于把他的眼睛治好。我对他真情一片,他也对我产生了感情。可惜,你们的出现,打碎了我的美梦。
说到这里,雪月恨恨地看着我,说道:柳西,你把他带回来了又怎么样?那个美好的玉晨,始终只是我的。
说着,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的内心乱成一团。
雪月看着我心碎欲绝的模样,内心稍稍得到安慰,冷冽一笑,起身默默地走了。
留下我呆坐在那里。
雪月在营地住了一个月,杨树便一个月没有回来。
她遍寻不到杨树,最后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
雪月走后不久,杨树回来了。
我看着他身穿铠甲匆匆进来,问他道: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他平淡说道:去长山转了转,看看那些魔兽都躲在哪里。
我看着他那双淡然闪烁的眼睛,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直看到他忍不住问我道:柳西,你怎么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松,一脸忧伤地问他道:你为什么自残?
杨树避开我关切悲伤的目光,故作不解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坦白说道:雪月来找我了,跟我说,她给你下药是因为你自残。
杨树避而不答,扭头不敢看我,一边挂起宝剑,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地说道:幸亏走了,真是麻烦。
我跟上前去,继续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树终于无奈说道:都过去了。
我听闻他亲口承认,越发伤心,便去抓他的手,他的左手腕果然有一道明显的划痕。雪月果然没有说谎。我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眼睛受伤了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的命,就这样无足轻重吗?
杨树沉默不语。
我不胜悲切地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
杨树想要抽回手,却被我紧抓不放,只好神情戚戚地低头站在那里,既不挣扎也不说话了。
我看着他,心想:杨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自己?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只是此刻面对我的质问,他的脸上无限萧瑟,戚戚然丝毫不亚于我,我终于放开了他的手,不再追问了。
我换了个话题,说道:那个雪月也挺可怜的。她毕竟救了你。
杨树闻言冷冷答道:救了我,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个恩情。
我心中陡然一沉,看着他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树见我脸上悲伤神色,不再说了,继续把铠甲卸下,然后去到桌子边上,端起水来喝。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想:江湖传言,阳影无情。没想到无情至此。甚至,对他自己也是那么的无情。杨树,你的感情都去哪儿了?我宁愿你对雪月仍存有一丝温柔,毕竟她是真心爱你的。
我回想起当初那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们迎面向我走来,手挽着手赏花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个时候,我看到他们温柔相对、谈笑风生,心生嫉妒。那个人,真的是杨树吗?或者,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玉晨?温暖的爱笑的玉晨。
我内心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杨树,在心里问道:你是真的冷漠,还是披着一层坚冰的铠甲?我多么想走进你的内心看一看,我真想温暖你融化你心中的坚冰,让你露出那曾经如此灿烂的笑容。
想到这,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营地里,大家都在谈论雪月来寻杨树的事,同情的有之,怜香惜玉的有之,但没有人敢在杨树面前提起。后来听说雪月太过伤心,回去后大病了一场,便再也没有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