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样的。
    真正知道的人已经无法再告知他人。
    但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的感受，还是可以说出去的。
    云城这个地方，看似平静，却藏有很多的腥风血雨。
    “老师，你真的能救活这个女人吗？”
    “试试看吧。”
    “她伤得这么重，如果救不活的话，我们会不会有麻烦？”
    “她是被人刺杀的，我们就算救不活，也不是我们的错，一切，尽力而为。”
    对话是在一个偏僻的院子中响起的。
    除了于老师，还有她的门童桐愿。
    这个院子周围没有任何的邻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担心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和日本一样，他们都不喜欢被人打扰。
    只有他们两个人，药材和器械都很有限，对一个被江水泡得发肿浑身是伤的身体来说，根本不具备救活的可能。
    只能先做简单的处理，再乘坐私人机回去，不然在这个地方，他们很容易暴露视野。
    还好，私人机的主人权势够大，不需要担心被检查什么的。
    于老师看着床上的身体，叹了口气。
    到底有多大的血海深仇，要将一个人毁到这个地步。
    面目全非，浑身血流不止，几乎快没有了呼吸。
    “这个女的也真是，老师你都提醒她了要注意点，可她呢，一点防备都没有，被人弄成这副模样，还要我去水里捞人。”
    门童闷闷不乐地说，“我容易吗我吗？”
    “好了，桐原，别说了。”于老师不动声色，脾气还和以前一样，温温淡淡，“她对我们有用。”
    “有用，什么意思？”
    “她是沈家的媳妇。”
    桐愿的脸色顿时阴了下去，难看得很，写满纠结和不解，他怔怔地看着老师，“那你还……”
    “可她和沈家没关系。”于老师抿唇，“而且和我们一样，都是弱势群体。”
    “老师您别开玩笑了，您要是弱势群体，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桐愿嘀咕，“你要是真想掀起大风大浪的话，恐怕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什么？”
    “没什么！老师，我知道了，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我，我会尽力救助这个女人的。”
    他这样说，于老师稍稍放宽了心，“我已经给她浑身涂了药，先将人冰冻起来吧。”
    “要用冷科技吗？”
    “她生命气息太薄弱了，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一步一步来，先将表皮冻住，再治疗内伤。”
    于老师吩咐下去，桐原便照命做了，他们这里没有冰块，只能去外头的便利店寻找冰柜，再花大价钱买下来。
    可能是因为桐原的身份不一样，难免引起便利店老板的注意，再听他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太像中国人。
    不过他买了这么多冰块，看上去不太像要做恶事的样子，老板们也就随他了，何况他出的价钱不低。
    走了几家便利店，才把冰块集聚好。
    于老师已经把宋繁星的身体整理得差不多。
    “走吧。”
    因为急着救人，本该晚上出发的他们不得不提前离开这里。
    在云城，拥有私人饥的大款少之又少，尽管他们挑选偏僻的航线，仍然避免不了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晚上。日本的一家小屋子里。
    于老师已经搬离之前的住所，这次没有再低调，而是选择高档又豪华的实验楼，后面是一排典雅的日式户屋，看起来既清静又符合现代风。
    在一堆医疗器械中，桐愿站在快到他胸口的病床旁边，静静看着上面躺着的女人。
    几乎看不到五官原先的模样，因为被药物和冷科技暂时封住，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过血肉模糊。
    比起之前她中的那一刀，这次所受的伤几乎突破人的极限。
    桐原看起来个子轻巧，像个小孩子，但是身手非常敏捷，在宋繁星出事之后，他按照于老师的吩咐跟随那辆车。
    就算车上的那些人手里有强大的武器，他一个人对付多个都不在话下，但是于老师让他按兵不动，直到宋繁星被扔下江水，甚至等人离开后，他们才将人救上来。
    如果活人被扔下江水，因为身体的下意识扑腾，反而让自己越来越沉，而宋繁星已经昏死过去，无法挣扎，呼吸又低弱，反而没吃太多的江水。
    人一旦掉入江水里，至少需要数十人甚至消防队才可以救援。
    桐愿，看似不出奇的外表，功夫却了得，像个猴子似的蹿下去，敏锐又迅速地将宋繁星救了上来。
    而这一切，时间掐得很好，一切都在于老师的把握之中。
    只是令桐愿不解的地方是，为何于老师不直接动手呢，那个叫做沈弯月的是沈家的人，又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他们不该轻易放过的。
    但是于老师却不惊不动，什么都没做，甚至毫无声息地把宋繁星带回了日本。
    “你在看什么。”
    一道女声，打碎桐愿的思绪，他立刻转过身，“老师。”
    于老师身上穿着的是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步态轻盈，乍看的话像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医生。
    “她现在的情况不好，你身上有细菌，不要靠近她。”
    “哦，我只是想看看。”桐愿低声解释，“我觉得，一个女孩的脸那么重要，她现在变成这样子，就算我们把她救醒，会不会反而害了她。”
    从伤势程度来看，宋繁星是先被人泼了硫酸，再捅的刀子，而且刀子并不是中要害的地方。
    这些足够证明，对方是个狠人，想让宋繁星饱受折磨后再死掉。
    可惜，这种行为虽然大快人心，却也有不妥的地方，就是让宋繁星侥幸生存。
    为何能侥幸生存，多亏了之前于老师给她用的药，可以护住心脉，身体也有了不少免疫力。
    所以说，一切都是缘分，如果宋繁星在日本的时候不被刺杀，现在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觉得。”于老师轻轻慢慢地陈述，“帮她换张脸，也不是一件难事。”
    “真的吗？老师你这么厉害？”
    于老师轻笑。
    换脸，通俗点来说就是整容，稍微有点知识的医生就可以做到的事情，难道她做不到？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脸。
    先保住她的心脉，再护住表皮以防感染，最后才是处理脸的事情，凡事之中，命最重要。
    一直以来，于老师身边只有桐愿一个学生，但这一回，为了救助宋繁星，她只能接受一些前来拜访的医学教授。
    他们在医学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名流，但对待于老师，态度十分谦卑。
    医生团队大概数十人，他们针对宋繁星的伤势和病情，研究了三天三夜，又加急抢救，术后护理，足足诊治半个多月，才将她从死亡手里挽救回来。
    作为主治医生的于老师，无非再创一个奇迹。
    而其他医生，难免兴奋，他们都知道，宋繁星伤的到底有多重，这不是病毒感染的问题，而是在内脏严重受损，多功能受到阻碍的情况下，将人救活，基本和起死回生没什么两样。
    “要不发个新闻报告吧。”有医生提议。
    “是啊，于老师的医术高超，应该让世人知晓才对。”
    他们议论纷纷，已经想好报告怎么写了，主功劳当然是于老师的，但他们也有一定的贡献，毕竟，参与一场起死回生的手术，大家都很自豪。
    于老师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不用发报告。”
    “为什么？”
    “这个女孩身份特殊，不能让别人知道。”于老师简单解释，“你们有发报告的时间，不如多做研究。”
    后半句，一下子让他们抬不起头。
    若不是于老师威望够大，恐怕他们都会直接表示不满，不过碍于人家水平高人又厉害，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咽下去。
    参与治疗的医生，除了学到一些技术，积累了经验，也收到不菲的薪水。
    把他们赶走的时候，桐原有些不太放心，“于老师，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我觉得，那些人还是会发报告，而且会将宋小姐的身份曝光出去。”
    于老师仍然不咸不淡，对任何事都处之淡漠的姿态，“首先，他们不知道她的名字，第二，他们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因此，就算曝光出去，也不会暴露什么。
    何况，都是用日文写的医学报告，不学医的人不会关注，而且主要在日本流转，正常情况下，不需要担心太多。
    当然，谁也不知道意外。
    就像沈弯月以为宋繁星死了，直接就将人扔海里，可谁知道，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存在的，只是被自己忽略而已。
    “不管怎样，我们都将人救活了。”桐原叹了口气，“但是她的脸，还要慢慢来。”
    被硫酸泼过的皮肤，可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于老师点了点头，“我主要担心她醒来过后是怎样的，濒临死亡时的恐惧，无论是谁，都难以忘却的吧。”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应该教她一些防身术，只要稍微学一点，就能打倒他们。”
    于老师笑，“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吗？”
    自己这么厉害的本事，被老师说成三脚猫功夫，桐原自然不爽，立刻张牙舞爪，“老师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谁知于老师根本不怕，悠悠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悠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
    见此，桐原还没动手就认怂了，“算了，知道老师您厉害，救人厉害，配毒也厉害，我能一下子打十个人，老师你能弄死一百个。”
    “你这孩子，我可没弄过一百个。”
    “我只是比喻嘛。”桐原语调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教那女人配毒，不然就算我们救活了她，以后还有人加害。”
    俗话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
    于老师点点头，“等她醒来再说吧。”
    他们说话间，在不远处躺着的宋繁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