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大当初自己主动拿出刀子来，存了制造点混乱，再推到周谊身上的心思。
    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就说是周谊干的。
    趁着混乱，让刀子上沾上周谊的指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当时确实是动了让手下在那个看上去很乖巧的姑娘身上尝点甜头的念头。
    他也确实存了一点点刺激周谊的想法，想让他英雄救美，正好，就可以趁乱收拾了他。
    可是，他没想到，周谊做的事情，比他预想的还顺利。
    他居然从他手里夺了刀，顺手给了那个姑娘脸上来了一下？！！！
    他自己的想象里，都没有这么顺。
    看来，周谊，真的是不耐烦与他们周旋，为了早点带着杨深的女朋友回去交差，竟然对不认识的女生出手那么狠。
    那一刻，他在心里也不得不感叹，周谊，是个真正的狠人。
    周谊，像是看透了一切。
    他的想法，他的动机，在这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少年面前，无所遁形。
    他现在都记得当初，那个被周谊在脸上割了一刀的姑娘姑娘因为惊吓昏倒之后，周谊把刀子往地上一扔。
    “看到了吧？我确实和她没关系，选择题我也做完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周谊说完，抬眼，定定的看着自己，表情平和，不辨喜怒，仿佛地上躺着的满脸血污的姑娘与他无关。
    彭老大像是被镇住了，”你，你们可以走了。”
    周谊扯着已经被吓傻的华音，对彭老大勾勾嘴角，“多谢。”
    他的嘴上虽然说着“多谢，”可是那眼神——
    那个眼神轻蔑又冰冷。
    彭老大清楚了接受到了周谊通过眼神传递过来的意思。
    那是“现在，你满意了？”。
    那个眼神，让他一阵背脊发凉。
    虽然，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设想走的。
    可是——
    他当时，真的有了后悔的想法。
    那次之后，在新靠山的帮助下，他顺利的脱险，扔了一个小弟顶罪。
    之后，他确实又风光了一段时间。
    那件事，也就被他渐渐淡忘。
    但是3年前，新的靠山被一段丑闻视频搞下了台，他自己也一朝失势，帮派被别人吞并，自己身边，一个跟随的人也没有，慢慢的，成了像流浪汉一样的过街老鼠。
    天天靠着施舍或者垃圾桶里的剩菜剩饭过活。
    他曾经以为，被迫流落，沿街乞讨已经是自己前半辈子作孽的惩罚了。
    没想到，真正严酷残忍的惩罚，在这里等着自己。
    彭老大惨然咧嘴，露出了半年多没刷的黄牙，嘴里的臭气熏的断天涯忍不住皱眉。
    “我以前看电视，电视上说，古代的凌迟处死，犯人被割1000多刀还不死，不知道，我能撑到几刀。”
    “那是把肉割下来，而你，只是割伤，放心，你的刀数，只会更多。“
    彭老大闭眼。
    放弃希望。
    就这样吧。
    现在，他明白了。
    彻底想明白了。
    当年，他不是急于快刀斩乱麻，带着另一个女生走人，而是真的想要救那个被毁容的女生。
    毕竟，如果是他自己来动手的话，力道，尺度，都可以控制。
    而且——
    在脸上来一刀，也算是保住了那个女生的贞洁。
    毕竟，脸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很少会有男人会有兴致再去对她做什么别的事情了。
    哎，自己真是可笑，自己都活不了多久了，还竟然脑子里，还是别人的事情。
    他放松了全身的肌肉，尽量不去感受身上的痛苦。
    就这样吧。
    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被发现的时候，不会吓到人。
    ——————————————————————————————————
    今天，王悦畅午睡醒的很早。
    自从崴脚那天，白姐允许她带薪休假以后，她每天每天不是吃就是睡。
    就是这个睡眠的质量不太好——
    因为受伤的原因，她经常折磨的疼到睡不着。
    骨头的伤不容易好。
    她贴膏药，喝中药，用中药泡脚，但是经常夜里脚还是会一股一股的抽痛。
    今天中午好不容易自己的脚很给面子的没有发作，她的微信提示音却响个不停。
    王悦畅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睡觉之前放在床头桌子上的手机，把手机举到眼前。
    来信人是梅尚彦。
    她的信息像是轰炸一样，未读信息长达12条。
    她点开她与梅尚彦的对话框。
    第一条是一条娱乐新闻，她没点开。
    因为梅尚彦发的文字完全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悦悦！！！你近期不要出门！！！”
    “白姐说了，你带薪休假无限延长，千万别出来，也别在网上以你自己的名义回复什么！！”
    “白姐说了，事务所会出面解决的，你就负责在家好好养伤就好！！”
    “本来我们说好最近去你家看你的，最近就先不去了，你自己别去上网去看了啊，保持好心情，身体才能养好！！”
    余下的几条表达的内容也是大同小异。
    王悦畅的心猛的一沉。
    一听梅尚彦这个话里的意思，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她用最快的速递打开了视频。
    视频是一个娱乐公众号出的王悦畅崴脚的那天的那个杨溪的新剧的宣传记者会的物料。
    那段视频的本意本来是拍一拍各路来的美美的明星们，然后随机采访几个，完美结束。
    可是这段视频，被眼尖的网友发现了猫腻。
    视频里，在一个甜甜的女星对着镜头说：“杨溪前辈的新剧我一定会支持，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和杨溪老师这么专业的演员合作——”的长篇大论的时候，视频的右上角处，完整了录下了“华音推倒王悦畅——王悦畅点心洒了一身——华音给了王悦畅一脚”这一系列动作。
    细心的网友怕别人看不清楚，不太好找，还贴心的在视频里把王悦畅和华音两个人用红色的圈圈圈了起来。
    因为视频拍摄方原本的拍摄重点是画面中心的那个笑容很甜的女明星，所以，作为视频背景的华音和王悦畅都有点糊。
    糊到根本看不出人脸。
    这都能认出来。
    为吃瓜网友们指路的大概是华音的对家的粉丝。
    面对华音粉丝在评论提出的“糊成这样都能说是我们的华音小仙女，真够可以的。”的质疑，对方立刻拿出了华音的工作室放出的华音当天出席会场的穿戴图做了对比。
    这下，华音的粉丝没法洗了。
    但是，为什么梅尚彦让自己保持好心情呢？
    视频里，是华音推倒自己，踹了自己，自己是受害者啊——
    现在，不应该是网络上大家都在抨击华音的人品，可怜自己这个受害者吗？
    王悦畅看着那几百万的转发量与十几万的评论，实在是忍不住，点了进去。
    一点进去，她算识明白梅尚彦为什么让自己保持好心情了。
    在评论里，同情自己，抨击华音的人有（估计是华音的对家），但是更多的——
    是谩骂。
    “我们华音姐姐真性情全世界都知道，一定是这个服务员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姐姐才会这样的，姐姐不要理那些喷子，我们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有朋友在现场，是这个服务员故意恶意偷拍华音姐姐的丑照，姐姐让她删，她不删才这样的！！！”
    “哎，这服务员好恶心啊，我们姐姐是仙女，360度无死角的神颜，气死她！！”
    ”姐姐就是神颜，都糊成这样了，轮廓还是这么好看！！我感受到了美颜暴击！！！“
    ”对对对，丑人多作怪，长得丑，心思也丑，活该！！！”
    “这一脚还是轻了，如果是我，我得踹10脚！！”
    “哎呀，那些点心掉到她身上可真是脏了那些点心！！”
    “不会，她肯定穷疯了，吃不起点心，估计开心的要命，她应该谢谢我们华音姐姐，她衣服上这些姐姐赏给她的点心渣子，大概够她回家舔一个月了。”
    “呵呵，吃点心，真是抬举她？我和你们说，我认识这个而工作人员，她是住在下水道里，吃屎喝尿长大的，这个服务员她大概是在家没有屎吃了，想卖一波姐姐的丑照去公共厕所换屎吃吧！！！”
    王悦畅看着这些谩骂她的点赞过万的评论，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抓出来，一把塞进了北冰洋。
    冰冷刺骨。
    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并没有偷拍华音。
    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假装在场的人士带了节奏，其他人也会仿佛在现场看到了一切一样，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小梅子姐姐不是说，白姐会出面处理吗？
    她急急忙忙的去搜白姐的公众号，微博，事务所的公众号，微博。
    事务所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微博里除了广告就是旗下艺人的通告或者推广应援。
    并没有一丝丝表示。
    对不起小梅子姐姐，我做不到完全不看。
    王悦畅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可怕的大规模网络暴力，她全部的精力都被牵扯进去了。
    她没办法不去关注。
    她很想为那些说“华音的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确实素质不高”，“这个服务生跌的好惨”这些向着她说话的评论点赞，却担心喷子们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账号，对自己进行人肉，值得被迫停止了自己迫切想要点赞的手。
    她很想打电话给小梅子，给白姐，给史姐，轻她们帮帮自己。
    可是——
    看着到现在不管华音的粉丝在事务所的公众号和微博号底下不停评论，也装听不见的公司号，王悦畅意识到，很可能，就算自己打电话，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回应。
    她的心脏怦怦跳。
    她不敢再看下去。
    那一个个恶毒的文字仿佛带着有毒的恶魔的钩刺，会穿过屏幕让自己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她退出自己的账号，赶紧用爸爸的联名手机号注册了一个小号，重新登陆。
    她打开杨溪的超话，不停的在里面点赞。
    遇到粉丝画的同人图，她点赞。
    刷到粉丝制作的饭制视频，她送上赞美。
    刷到杨溪的采访，她像个普通粉丝一样在评论里留下自己的彩虹屁。
    她不停的做各种数据，各种投票。
    把自己投入自己的精神寄托中，让自己忙起来。
    看其他粉丝给自己的回复。
    看到其他粉丝回复自己的“哇，小姐姐，谢谢你的喜欢，我们都是仙女！！”
    “视频你喜欢救好呀，我们一起喜欢神仙溪哥哥！！”
    “哇，姐妹，你这做数据的速度给力啊！！看好你！！”
    她像个机械人一样不停的刷着杨溪的粉丝给自己的回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出于对杨溪的爱，还是只是想看到，其实，微博上还是有很多人i喜欢自己。
    对。她更多的，是想看到其他人对自己说，“谢谢你，喜欢你，你很棒，你给力。”
    而不是——
    “丑——??，恶毒，不要脸，活该”这些词汇——
    她像是一直鸵鸟。
    一头扎进了自己认为安全的土壤。
    不知不觉，她就从下午三点刷手机一直刷到了半夜11点。
    这期间，不吃不喝没去过厕所。
    脑子像是被一根筋扯着。
    如果这根筋断掉，她整个人也会短路，还是烧坏。
    直到妈妈来催她睡觉。
    她听话的关了灯，但是还是睁着眼，看着黑夜里的屋顶。
    夜里干瞪眼了一小时，她没忍住，又拿起了手机。
    她一夜没能合眼。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对王悦畅来说，是不好的进展。
    透过微博，她认识了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自己。
    微博上突然蹦出来好多不认识的网友，自称是自己的小学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还有前同事。
    在她们的描述里，自己是一个人品没下限，小学时候吃鼻屎，偷同桌的钱，高中时候成绩倒数第一，还在学校期末考试抄袭被学校记大过，大学时候当绿茶想要绿舍友男朋友但是未遂，工作后因为手脚不干净，工作效率极其低下，屡屡出错，被至少三个公司开除过。
    王悦畅看着那些自称自己熟人的评论，再次感受到了——原来陌生人之间，也可以如此恶毒。
    原来一个一个简单的文字组合起来，真的可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