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容的院中出来,已经是到了夜晚,银白的月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斑驳的洒落在地上。
黎素卿满腹心事,一个人走在路上,不知怎的,竟然走到了白玉离的白园周围。自从那日之后,她便再也未曾见过白玉离。
白浅浅的话犹在耳边,虽然知道白玉离很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可是他与皇姐的那些事情,也是白浅浅让他所为么?半轮圆月挂在天上,虽然不至于像满月那般亮堂,却也足够照亮黎素卿前面的路。
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下,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那样的脱俗,那样的清冷,如那月色下的仙子一般。
他手执一个银白的瓷壶,修长的手指轻握在壶手上,虽看不清他的面目,可那一身的白色衣裳以及那淡然的气息,不是白玉离,又是何人?
他仰头,手中瓷壶中的晶莹液体在月色下,格外晶亮,如一泉甘甜的碧水,直接落入他的喉咙之中。
片刻后,他放下瓷壶,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似无意间一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黎素卿,正直直的望着他。
他有些发愣,但是片刻后,温暖的微笑,如春日里的暖阳,从他的嘴角扬起,然后遍布在整张脸上。
“素卿!”
仍是那么温柔的调调,仍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微笑,若不是他头上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若不是黎素卿知道他刚失去母亲,根本就看不出他刚失去了他的母亲。
就在刚才,连黎素卿也不知道,一向平淡超然的白玉离,竟也有自己对月喝酒,这么消沉而落寞的时候。
他身旁并无他人,就他自己一个人而已,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好忧伤,同时又有些低落。
收敛起心中的那种种疑惑,黎素卿举步往白玉离的身边走来,白玉离见此,忙从石凳上站起,嘴角笑容始终不变。
黎素卿面上无半点神色,平静如一潭无波无澜的池水,连惯有的黎氏微笑,也在此不见。
她随意瞟了一眼白玉离,掀起裙摆,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抬起手指,拿起白玉离放在石桌上的酒壶,就势仰头喝了一口酒。
刚入嘴中,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辛辣刺痛感,从喉咙处传来,差点把她的眼泪给逼出来。
刚才她看着白玉离,仰头喝了至少半壶的酒,却仍是不皱丁点眉头,脸色一点也未变。
她就以为这酒不过如此,与一般的酒无异,她黎素卿虽然不是酒鬼,但自认酒量还算可以,却不知,今日竟然遇上了如此烈酒,而那白玉离,在喝到这种酒后,却仍能面不改色。
黎素卿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白玉离到底是有多少事情未曾告诉她,以至于她好像并不了解,只看到了他身上的皮毛。
一想到此,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把酒壶往桌上一放,皱了皱她的眉头。
“这酒真烈,火烧火燎的。”
白玉离闻言,不置可否的一笑,眉眼间竟是宠溺之情,他抬手本欲抚一下黎素卿紧皱的眉头,黎素卿本能一躲。
那修长似白玉的手指只好落在半空中,白玉离微微一僵,却也只是片刻的愣神,立马便恢复了常态。
收回手指,指尖在瓷壶上轻轻点了一下,缓缓说道:
“娘亲在世时,特别喜欢这壶中之酒,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喜欢,今日一试原是如此。”
语气淡淡,声音平静,却从那低垂的眉眼中,多少看出一些伤感。他白玉离的娘亲乃黎素卿亲自命人所杀,所以此刻,心里不好受的自然也是她。
“所以,臣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能够成全。”
仍是淡淡的语气,仍是那种平淡的调调,可是此话一出,却犹如凭空一声炸雷,把黎素卿震得天昏地暗,头脑发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白玉离竟然改口自称臣伺,而叫了那么多年的素卿,却也在此刻改为王爷,这表示什么?
黎素卿紧握了拳头,心里噗通的乱跳,拼命把心中的不安、惶恐与怒意往下压。
“你说!”黎素卿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来。
“娘亲在世时,我未曾好好孝顺她老人家,此刻她突然离开了,我想为她在陵墓中戒荤戒色戒欲,守孝三年,还望王爷能够成全。”
说道此处,他从石凳上站起,本欲行礼,黎素卿见此,忙一把握住,心中百味陈杂,相当不是滋味。想他白玉离居然能够说出未曾为她母亲做任何事情,那为了她母亲嫁与她黎素卿,把一生的幸福都压在这里,用身体换来那所谓的野心,难道还不够?
不过这些,她不想说,也觉得没有必要说。
“好,这事本王答应你,只是玉离哥哥,本王想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好,你说!”白玉离想也没想,立马回答。
“当年你嫁给我,是否只是因为你母亲的原因,没有其它原因了。”黎素卿神情严肃,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白玉离,好像能够透过他的双眼,看穿他的里面。
白玉离愣了片刻,一双漆黑如黑曜石的美瞳,紧紧的盯着黎素卿,随后抬手把黎素卿的长发拨到耳朵后面。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他语气淡然,带着他惯有的温柔气息,飘进了黎素卿耳朵里,这一句话好像山谷中的回音,在黎素卿脑海中一遍遍的回荡。
黎素卿说:“好,打算何时出发!”
白玉离说:“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就能去。”
黎素卿说:“好,本王就派一队人保护你的安全。”
白玉离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紧紧握住黎素卿的手指,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不用了,娘亲喜好安静,再说我是去守孝,又不是去打仗,害怕被人谋杀了不成?再者一般小鬼头,又岂是我的对手。”
没错,一般人哪里是他白玉离的对手,即便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只要他自己不想死,一般死的绝对是别人,而不是他。
黎素卿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与白玉离说话。
“还会回来么?”她不担心他会被人杀害,但是她却担心,白玉离以此为借口,不再回来,也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人,不离不弃。一种从小的依赖,一种从小就养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