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秀说:“李美兰,上次开会给你三次机会,让你承认错误,你就是死不承认,愣说你没写那封信。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想你们没证据,你就那我没办法。”
“你们想到我会拿到证据吧?”
“没想到,做梦都没想到。你是怎么拿到那封信的?
“看你这个问题问的,我能告诉你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侥幸心理没有用,因为你遇上了我。你和我作对,你根本就不是对手,你连和我作对的资格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怕,没有什么事能最吓倒我,难倒我。”
“我没想和你作对,我只是一时按了糊涂。”
“李美兰,你没犯糊涂,你清醒着呢。你看看你这封信吧,写得多狠毒!你要真想给我道歉,你就念一遍这封信,让大家再听一遍。”
“我、我,粱董事长,你就别难为我了,我念不下去呀。”
你念不下去,我来念: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这家人太狠毒了,我看就是过去的地主老财也没他们狠毒。那个叫宋福禄的人,他就是一个大监工,每天在饭店转悠,指手画脚,生怕我们偷懒。我真的上当了,这里暗无天日,我干不下去了。这是没有出头之日的生活,桂花姐,你可千万别来呀!这里就是旧社会呀!”
梁晓秀停下来问李美兰她见过旧社会吗?
李美兰无言以对,低着头不说话,感觉她在被梁晓秀放在火炉上烤呢。她私下想:我都招了,梁晓秀怎么还不放过我呢?这个梁晓秀确实厉害呀,得理不饶人,没完没了地折磨我。
梁晓秀接着念信的第二段,信里有很难听的话,她不在乎地念道:
“老梁家的大姑娘梁晓秀就是地主婆。我现在给你说说这个女人吧,能把人活活气死!她住在大洋楼里,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一天什么活都不干,见到我们连一句话都不说一句,好像我们就是她的佣人一样;但是这个风骚女人一见到洋鬼子就眉飞色舞,和洋鬼子眉来眼去,好像见到了亲爹一样。她差不多认识所有有钱的洋鬼子,那些洋鬼子总来店里吃饭,她陪着洋鬼子,和洋鬼子碰杯喝酒,用洋话和他们瞎聊天,那个恶心劲别提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梁晓秀念完第二段停了下来,她说李美兰在信中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梁晓秀的事,那她现在就给李美兰三天三夜的时间,让她说个够。
“我那都是胡说,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胡说,你是痛恨我,想狠狠骂我,给你自己出气,解气。我就不明白:我怎么得罪你了?你来法国当厨师,是你自愿来的,没人逼你来,对不对?你说我一天到晚不干活,你怎么知道我不干活呢?我干的活是脑力劳动,而你干的活是体力劳动,两种活不一样。你说我不理你,我理你干什么呢?能招来顾客吗?没有顾客你给谁炒菜?你怎么生活呢?让我白养着你?我干嘛白养一个大活人呢?我有病呀!”
梁晓秀的每句话都带着刺,刺得李美兰心直疼。她刚来时听赵小花说梁晓秀很厉害,这回她真领教了,恨不得钻到地底下躲起来。
“你骂人的本事很高,说我是地主婆,我很荣幸在你心目中当了一回地主婆。我是地主婆,你为什么还给地主婆干活呢?为什么不起来造反罢工呢?你这是自相矛盾呀,让人难以理解。我问你:你到底和我有深仇大恨?”
“没有仇恨,我就是瞎写的。”李美兰已经快崩溃了,变得语无伦次了。
“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你是写不出来这样的信的。我看你文化不高,还有点文采,说什么我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你用词不当,俗不可耐。我这叫时尚,时髦,仪态万千,你还不懂,你差得远着呢!你只会骂人,像一个泼妇!你骂我是风骚女人,这是对我的最大侮辱!”
“我对不起你,”李美兰赶紧说,“我错了。”她嘴上那么说,心里却还在说:你就是和老外眉来眼去了,要不老外怎么总来你的点吃饭呢?”
“你敢在心信里骂我,说明你这个人还挺厉害;你将来长了本事,你就敢当面骂我了。”
李美兰看到梁晓秀两眼冒光,又赶紧说:“要不,董事长你狠狠骂我吧。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我不是泼妇,我不会骂人。我接着给你念你的大作吧。
李美兰觉得梁晓秀念她的信,比骂她、打她都更让她难受,她感觉无地自容,没脸见人了。
梁晓秀开始念信第三段:
“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地给她干活,她的腰包都塞得鼓鼓的了,但她却一分钱都不吐出来。我还从该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那是我们挣的血汗钱呀,凭什么塞到她腰包里?她也不怕撑死了?……”
梁晓秀停下来说:“这点钱还撑不死我,我的腰包塞得还没鼓起来呢。李美兰,你没见过大钱,你哪知道多少钱才算对呢?我不怨你,这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胡说八道。不过接下来,你说的可不是胡说八道。你说我挣的是你们的血汗钱,你说错了。我挣的是老外的钱,要说剥削,我剥削了老外。过去就社会外国人侵略中国,剥削中国老百姓;我现在用中餐侵略外国,剥削老外,这是我的本事!我的腰包还没鼓起来,早着呢,我得继续剥削老外,把老外榨干,让我的腰包变得鼓鼓的。你看我腰包鼓了,你不高兴,这就不对头了。你应该什么呢?你应该努力工作,将来像我一样赚老外的钱,也把自己的腰包弄鼓了,那才是正路。你骂我、恶心我,有什么用呢?血汗钱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懂!”
“请你原谅我,董事长,我再次向你表示道歉。”
梁晓秀念最后一段话:
“……桂花姐,她的一盘麻婆豆腐就卖15欧元,那就是150元啊!一盘豆腐卖150元,谁听说过?那些钱都哪儿去了?都跑到她腰包里了。”
梁晓秀停下来问道:“李美兰,那你说一盘麻婆豆腐该卖多少钱合适呀?你给定一个价,我听你的。”
梁晓秀的讽刺、挖苦让李美兰极不舒服,她不敢接话,低着头,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
梁晓秀把最后一段话念完后说:“我建那个幼儿园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等我们的女员工生了孩子,将来都送到幼儿园,这样我们的员工就能腾出手来打理自己的餐馆。这这么叫崇洋迷外呢?我想不通啊。你说那钱都是你们的血汗钱,那我问你:你才来三个月,你就挣了那么多血汗钱?你本事也太大了,李美兰!你操心太多,我告诉你,这样你是挣不到钱的。”
“董事长,我听你的。”
“你别听我的,听我的你也给成地主婆了。你关心的事还不少,除了幼儿园,你还关心画廊。怎么,你也想画两笔吗?你如果能画出来,我就在画廊给你搞一个展览,专门展示你的大作。李美兰,你会画画吗?”
“我不会画画。”
“你说我糟蹋你们挣的血汗钱,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准备把你这封信裱好,当做书法在画廊展览,你看怎样?”
“董事长,请你就别再挖苦我了。我都承认错误了,说了好几遍向你道歉的话,你还不放过我吗?”
梁晓秀还没出一口恶气,她哪能放过李美兰呢?
她说:“李美兰,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要是在村里早把我斗臭斗死了。这说明你是准备这么干的。我现在给你时间和场地,你就在这里斗我吧,我想看看你怎么斗我,怎么把我斗臭斗死。”
李美兰受不了梁晓秀的奚落,恨不得给梁晓秀下跪,她抹着眼泪说:“董事长,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让你斗我,把我斗臭斗死。你开始吧!”
“董事长!”
“李美兰,拿出勇气来,批判我,批斗我,这是我自愿的。”
赵小花看不下去,说梁晓秀就不要再逼李美兰了,她已经承认错误,向梁晓秀赔礼道歉了。
“你住嘴,赵小花!”梁晓秀终于和赵小花翻脸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当着众人的面说:“你们赵家真是出人才:现实刘大鹏来捣乱,现在又出了一个李美兰。我真是看走了眼,我让你们来这儿干嘛呢?”
宋福禄看梁晓秀很累了,他担心她有孕在身受不了,便想尽快结束会议,作出决定,让李美兰走了人。
梁晓秀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肺都快气炸了,他们在心里暗暗说:血债要用血来还。李美兰干了坏事,不能说两句认错的话就算完事。
梁晓秀说:“赵小花,你说该怎么处理李美兰?”
“一切由你决定。我真的没想到李美兰会干出这种事来,这样的弟媳妇我从此不认了。”赵小花变表了态,她在向梁晓秀表明立场:她坚决站在梁晓秀一边,无论怎么处理李美兰,她都没意见。
梁晓秀看了一眼李美兰的丈夫赵强,他一直没说话,脸绷得紧紧的。他注意到梁晓秀在看他,猜到那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站起来就给了媳妇李美兰一个大嘴巴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臭老娘们,你怎么敢瞒着我写这封诬告信呢?”你不愿意干,你可以回家,没人强迫你在这里干。我真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挺老实,背地里却干出这种狠毒的事。我看你就是一条毒蛇!”
赵强的一个大嘴巴子和一番话是在向梁晓秀表明他的态度:他痛恨李美兰,决不会为她说话。
梁晓秀慢条斯理地说,从法律层上面说,她必须依法办事。家有家规,店有店规。假设一个人杀了人,事后不管怎么赔礼道歉,法院都会判刑。别人是用刀子杀人,李美兰是用笔杀人。对这样的人只有四个字:严惩不贷!
众人都望着梁晓秀,等待她下最后的裁决。
梁晓秀平静地说:“上次开会我给了李美兰三次机会,她都错过了,就是不承认她写了信;今天又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抵赖,狡辩。这说明这个人顽固不化。老话说事不过三,我做到仁至义尽,但是李美兰却不领情。这个内鬼隐藏了好长时间,现在我们挖出了内鬼,我们就得处理内鬼。现在外面天已经亮了。今天,就在今天你们把内鬼送上飞机,让她走人!”
“董事长,你饶了我吧!”李美兰大声喊道。
梁晓秀起身往外走,弟弟跟了出来,要送姐姐回家。
宋福禄头一天就买好了李美兰的机票,他把机票递给赵小花,让大顺和二顺开车送李美兰到巴黎机场送她上飞机。
赵小花不再为弟妹说话了,她也认为李美兰不应该留在法国了,她只能回国。她和三个弟弟说,他们帮美兰收拾行李,一块儿送她到机场。
李美兰说:“大姐,你再帮我和董事长说说好话吧。我保证改正错误,今后重新做人。”
“你自作自受,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回家种地吧,那对你更合适。”
赵小花铁了心,要让李美兰离开。李美兰就那样被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