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禄到上海后,给饭店打电话,赵小花告诉他梁晓秀已经回家了。宋福禄赶紧往家打电话,向梁晓秀报告这趟回国的情况。
“晓秀,你总算回来了。我这趟回国出师不利,事没办好,爸妈惹了麻烦。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爸我妈情绪怎样?”梁晓秀最关心父母的安危。
“情绪到稳定:爸说他们没事,村里人不会拿他们怎样。把还让我赶紧回法国,担心革委会的人会把我扣住。”
“李美兰写信的事是怎么回事?”
宋福禄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说都是李美兰惹的祸,否则他这次肯定能把那20个人带回来。他情绪低落到极点,一再说没把事办好,感到很窝囊,没脸回家见晓秀。
梁晓秀说,李美兰不承认她写过家信,一口咬定她根本就没写过家信。
“她在撒谎,我在村民大会上听她表姐念了她的信,革委会主任还说他们看到那封信后才知道你在法国开餐馆的内情。”
“你看见那封信了?”
“看见了。我把那封信都背下来了,回去我背给你听。”
“可是小花说有可能是革委会的人故意捏造出一封信来诬陷我们。你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绝对不可能,那封信就是李美兰写的。”
“那你就赶紧回来,我们一块处理这件事。”
放心电话后,梁晓秀更加确信李美兰写了那封诬告信。她想李美兰为什么要写那封信呢?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表姐怎么就把那封信交给了革委会的人呢?他们要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迅速做出了惩罚李美兰的决定:第一,开除她,打发她立即回国。倘若她丈夫,就是赵小花的大弟弟有意见,想不开,那就让他们一起回老家;第二,让李美兰在全体中国员工面前做检讨,承认她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坏事;第三,以此为教训,整治中国员工,不管谁,只要不愿意在饭店干,可以立即回国。
宋福禄改签了机票,给梁晓秀打电话说,两天后他将到达巴黎机场。梁晓秀告诉他,她准备召开一次中国员工会议,把所有的员工都集中在里尔,开一天会,在会上揭露李美兰,把她的丑恶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晓秀,我支持你,就该这么办。我口恶气我们一定得出!”
“福禄,你别多想了,注意安全。只要安全回来就行。”
梁晓秀撂下电话,想了想又给妹妹晓玲和弟弟振钢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两天后把中国员工带到里尔开会,会期一天。
弟弟和妹妹都表示他们一定按时赶过来开会,为梁家出这口恶气。
一切布置妥当,梁晓秀安心在家养胎。赵小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梁晓秀不会再追查了,她照常上班,还鼓励弟妹李美兰好好干,将来出去开餐馆。
梁振刚按照大姐的吩咐从戛纳出来到巴黎戴高乐机场接宋福禄。他赶到机场时,宋福禄刚好下飞机,两人一见面就聊起了李美兰的那封恶毒的信。
梁振刚说,他饶不了李美兰,一定要出一口恶气。宋福禄说,至于怎么处理李美兰,他大姐说了算,一切按梁晓秀的意见办。
宋福禄和梁振刚到家时,全体员工都了,一共有16人。梁晓秀顾不上让宋福禄休息,立即在饭店召开员工会议。那天本来是营业的日子,她挂出牌子停业一天。
赵小花感到事情不妙,梁晓秀动了真格,看来她是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了。她忐忑不安地坐在会议室,心里直打鼓。她悄悄观察李美兰李美兰表情安详,神态自如,根本就不像写过信的样子。
梁晓秀板起面孔说:“今天我们召开这次会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我们店里出了一个内鬼员,这个内鬼给家里写信说我们这里暗无天日。下面我请写信的人站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为什么写那封诬告信。”
会场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谁写的信,请站出来!”梁晓秀说。
没人站起来,大家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
“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敢写信,就站出来嘛,让我们大家都瞧瞧。”
会场依然静默。
“我现在给写信的人一个机会:只要现在站起来承认错误,处罚会清很多;如果不站出来,还藏着,拿处罚将会很严厉。”
梁晓秀等了一刻钟,李美兰若无其事地坐着,一动不动。
梁晓秀点名了:“李美兰,你写了信,你怎么不站起来呢?你给我们大家说说你写信的目的是什么?你把你写的信的内容给我们说一遍,也好让我们大家都接受教育。”
李美兰镇静自如地说:“我没写过信,我干嘛要站起来呀?”
“你撒谎,李美兰!”
“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话。”
宋福禄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说他把那封信背下来了,他要当场背给大家听:
“桂花姐姐:我来法国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一分钱都没拿到,但是干的活却差点把我累死。你想象不出我一天要干多长时间,12个小时!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这家人太狠毒了,我看就是过去的地主老财也没他们狠毒。那个叫宋福禄的人,他就是一个大监工,每天在饭店转悠,指手画脚,生怕我们偷懒。我真的上当了,这里暗无天日,我干不下去了。这是没有出头之日的生活,桂花姐,你可千万别来呀!这里就是旧社会呀!”
宋福禄背了第一段,梁晓秀看李美兰,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很坦然地坐着听宋福禄背信。她便想:这个李美兰心理素质可真够好的,还能沉得住气坐着。要是一般人,听了信,肯定就招了。
宋福禄继续背第二段:
“老梁家的大姑娘梁晓秀就是地主婆。我现在给你说说这个女人吧,能把人活活气死!她住在大洋楼里,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一天什么活都不干,见到我们连一句话都不说一句,好像我们就是她的佣人一样;但是这个风骚女人一见到洋鬼子就眉飞色舞,和洋鬼子眉来眼去,好像见到了亲爹一样。她差不多认识所有有钱的洋鬼子,那些洋鬼子总来店里吃饭,她陪着洋鬼子,和洋鬼子碰杯喝酒,用洋话和他们瞎聊天,那个恶心劲别提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梁晓秀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让宋福禄停下,然后说:“写这封信的人看来还真不简单,说我是地主婆。这个人说错了,应该管我叫资本家,我又不是种地的,我怎么就成地主婆了呢?看来这个人和我有深仇大恨呀。这个人说我住大洋楼,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什么活都不干。我现在可以告诉这个人:我有这个本事,这是我的自由,谁能管得着?说我是风骚女人,这是在骂人!敢在心信里骂我,不敢再当面骂我?有本事站起来骂我,那我才佩服呢!说我和洋鬼子眉来眼去,陪洋鬼子吃饭喝酒,说不好听的,我的店,我愿意怎么弄,谁都不管不不着;说不好听的,那是为了招揽顾客。宋福禄,你接着往下背。”
宋福禄开始背第三段:
“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地给她干活,她的腰包都塞得鼓鼓的了,但她却一分钱都不吐出来。我还从该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那是我们挣的血汗钱呀,凭什么塞到她腰包里?她也不怕撑死了?”
“停!”梁晓秀说:“说我把腰包塞得鼓鼓的,说那是他们的血汗钱,还说我不怕撑死。你们看这个人都很毒吧?我现在来回答这个人:我的腰包是挺鼓的,那是我的本事!这个人为什么不单干,也把自己的腰包弄鼓了呢?要说血汗钱,我挣的钱就是我的血汗钱!”
宋福禄看梁晓秀停下来,辩解着往下背:
“桂花姐,我给你说说这家伙赚了多少钱吧。她的一盘麻婆豆腐就卖15欧元,那就是150元啊!一盘豆腐卖150元,谁听说过?那些钱都哪儿去了?都跑到她腰包里了。这家伙还是一个崇洋迷外的家伙,她为了讨好洋鬼子,拿出很多钱盖了一个幼儿园,让那些洋鬼子的兔崽子到幼儿园去享福。她还出钱建了一个展览画的场所,把她画的那些东西放在里面展览。她的那些钱都是我们挣的血汗钱,她却拿去糟蹋。她对洋鬼子那么亲热,好像是她的亲爹亲娘;但对我们这些人却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这样的人,要是在村里早把她斗臭斗死了。
“桂花姐,我写不下去了……”
宋福禄背完了信,梁家的五个兄弟姐妹肺都快气炸了。
梁晓秀说:“小花,你说有可能是革委会的人捏造的信,那么,我问你:革委会的人怎么知道我捐资家幼儿园和画廊呢?这不是内鬼透露出去嘛!内鬼就在这个会议室,我再给内鬼一次机会,请内鬼站出来!”
还是没人站出来。
过了一会儿,赵小花说宋福禄背的信,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他们毕竟没看见原信,不能就此就认定那封信是李美兰写的。指认一个人干了一件事,必须要有证据。
宋福禄发火了:“小花,照你这么说,这封信是我捏造的了?”
“我可没说是捏造的呀,我只是说不能就此认定李美兰写了家信。美兰压根就没写过家信。福禄,你要是真把美兰写的信拿在手里让我看,那我才相信。”
赵小花毫不让步,李美兰死活不承认写过什么家信,梁晓秀和宋福禄拿不出铁的证据,会议一时陷入僵局。
梁晓秀宣布先休会吃饭,饭后继续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