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梁晓秀冲了一壶红茶,一边喝茶一边给宋福禄说怎样度过新婚之夜。宋福禄在那方面不开窍,梁晓秀破费周折,耐心讲解。宋福禄觉得那过程太复杂,有些细节他记不住,便反复询问,刨根问底。梁晓秀便说:“福禄,你拿笔把我说的话都记下来,免得到时候记不住,闹出笑话来。”
于是宋福禄就拿笔记录,把梁晓秀的每句话都记了下来。
宋福禄进到新房后,首先要和梁晓秀说一些亲昵、温柔的话,而不能直接扑上去;期间梁晓秀蒙着红丝巾静静地坐在婚床上,倾听他的话,但她不说话。之后,宋福禄要轻轻掀开她头顶上的红丝巾,好好端详她的面颊。而她则会害羞地低下头,满脸通红,假装不敢看宋福禄。她是新娘,害羞是她的本色。
宋福禄记下这段话,感觉这结婚就像在演戏,便说:“晓秀,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在演戏呢?”
“不是演戏,而是必要的程序,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可是我觉得这过程太复杂了,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了。在法国我们省略了好多环节呢;要是在村里,那环节可多了,程序比这要复杂多了。参加婚礼、吃酒席的人们会闹新房,那才热闹呢。你作为新郎官,可要遭不受罪呢。人们会拿你开玩笑,逗你玩,但你却不能生气,你得始终陪着笑脸。我们在法国结婚就没有那些繁琐的程序,你省了不少事。但我们既然是中国人,我想,我们还是按照中国的风俗办我们的婚礼。你记不住那么多环节,没关系,你按就我说的做,肯定没错。”
“那么,我进到你的房间后,需要多长时间才掀开你的红丝巾呢?”宋福禄觉得那个动作很有意思,不仅新鲜还刺激。他不明白梁晓秀为什么头上要蒙上红丝巾。
“这要看情况而定,看你说些什么话,有什么样的效果,然后由你定掀红丝巾的时间。一般来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你记住:千万不要一进屋就把我头上的红丝巾给掀开。”
宋福禄记下了梁晓秀的话,心想她蒙上一个红丝巾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确实不懂那一套规矩。
“可是,晓秀,你说让我说一些亲昵、温柔的话,我具体说些什么呢?”
“你就说一些怎么喜欢我、怎么爱我的话。男人娶媳妇,都要和媳妇说好话,比如说怎么疼媳妇,从来不打骂媳妇,和媳妇恩恩爱爱。总之,你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你的媳妇,象哄孩子一样,哄你的媳妇。你具体说什么,我没法教你,因为那些话是发自你内心的话。我想,你娶了媳妇,总不至于一句话没有吧?”
“那我得好好想想,我怕说不好呀。”宋福禄记下了那些话,心想他最好提前把要说的话都写出来,这样到时候他就可以在梁晓秀面前把他要说的话一气说完。
“没关系,只要你说的是真心话,你一定能说好。”
梁晓秀接着讲掀开红丝巾后宋福禄需要做的事情。她说那是重点的重点,他一定要牢记在心,不能出差错。
他要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就像抱孩子一样,然后亲吻她的面颊,给她温柔,给她安慰,让她放松下来。
之后,他把她放下来,她自己会把被子铺开。这时,他要慢慢给她脱衣服,动作不能生硬,之后把她送进被窝。
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看着宋福禄的表情,那意思是说:“你听明白了吧?”
宋福禄听得很认真,记下了她说的每一句话,但觉得有些细节还不够明确,又不便再问什么。
她还想说得细一些,但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她想那个环节等到进被窝后她再告诉他也不晚。
“然后呢,然后我需要做什么?”他像一个小学生一样认真,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梁晓秀脸更红了,说他然后就进被窝搂着她,她会主动和他说一些温柔的话,调动他的情绪,让他产生欲望……
宋福禄似懂非懂,便问道他自己什么时候脱衣服,什么时候进被窝。他认为他那边的程序同样重要,否则就不能与梁晓秀合拍。
梁晓秀感觉宋福禄什么都不懂,哭笑不得。
她忽然想到了女同学的话……有些新婚男人不管新娘的惊恐和感受,只顾自己快,那不是幸福的婚姻,那是噩梦。新娘遇到那样的新郎,千万不要默默无闻,任由新郎胡折腾;心娘必须给新郎讲道理,慢慢引导新郎……否则后顾不堪设想。
她不知不觉流泪了,忽然觉得自己做这个31岁男人的媳妇,心里有点不甘心了。她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在班里始终名列前茅,那时老师预言她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于是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美好的愿望——上大学。她上到高中时,文化大革命爆发,学校停课,断了她的大学梦。之后,没过多久,16岁时她便回家务农,渐渐不再想上大学的事了。
如今,她突然又想起了上大学的事。倘若她上了大学,她现在已经大学三年级了,大学毕业后她肯定会找一个有大学文化的青年,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志向。那才叫爱情呢!她会心甘情愿地把初夜权献给她的心上人。而眼前这个男人,宋福禄,今天要成为她丈夫,她很有可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成为他的妻子。
她越想越不甘心,说心里话,她对宋福禄还有挺多不满意的地方。首先,他年龄偏大,比她大12岁,再过20年,她38岁时,他就成了50岁的老头了。提亲的人当时说,大男人有一个好处:心疼媳妇。她认为那纯粹是瞎说。其次,他个子矮,只有1.61米;而她身高1.62米,两人并肩走路,她明显比他高。在她原来的想象中,她找的男人肯定比她高,高大魁梧,仪表堂堂。她别的不担心,只担心将来生孩子,尤其是男孩,也是矮个子,那可就麻烦了。她不喜欢男人太矮,觉得看着不顺眼。再其次,宋福禄只有小学文化,文化水平太低,和她不能产生浪漫的感情,在好多方面他不理解她,不懂她的心。要结婚了,她还得费心给他讲解婚事,就好像在给小学生上课。
她想着想着甚是感到了某种后怕。宋福禄虽然个子矮,但力气很大,他一旦懂得了男女之事,他会不会胡来呢?他肯定不懂得要珍惜她,爱慕她。她不愿意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了。她知道一切都晚了。木已成舟,生米即将做成熟饭;她不再将是一个少女,而是这个31岁的矮个男人的妻子了。
她在想这些心事时,一直在默默流泪,宋福禄彻底看糊涂了。
他不安地问道:“晓秀,你怎么哭了?”他想不明白梁晓秀为什么落泪?新婚是大喜,应该高兴才是呀!
梁晓秀不理他,只顾哭。他又问了一遍,她为什么要哭。
“我这是幸福的眼泪,你不懂。”她故意那么说,但还在默默地流泪,满脸都是泪水。
宋福禄慌了神,他没听说过有什么幸福的眼泪一说。这个梁晓秀真是怪人,要结婚同房了,她还哭,真是不可思议。
她只好耐心解释说,少女时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代,新婚一过,少女时代就结束了,所以她感到惋惜,为自己的少女时代而哭泣,而落泪,而伤心。
不管梁晓秀怎么解释,宋福禄就是不理解:新婚之夜,梁晓秀应该高兴才是,她怎么会落泪呢?他想找安慰她的话,想来想去想到了孩子的话题,梁晓秀最喜欢听孩子的事。
他点上一支烟,然后说:“晓秀,我们已经说好了,你给我生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你别忘了呀。”他那就算是幽默的话了。
她没有回答宋福禄的幽默,而在继续想当天同房的事。她似乎看到宋福禄像猛虎一样扑过来,他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使劲按住她的双手,痛得她直叫。
“晓秀,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呢?”宋福禄急了,他担心梁晓秀会出什么问题。
“福禄,我想了很多事,想我们的现在,想我们的将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房间,你一个小时后过来。”
梁晓秀上楼了,宋福禄还呆呆地坐在楼下,心想:我到她房间后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她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