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思念成灰
木兰居然是六渊之人，这消息在林鸟总部传来后，很多人用了一夜的时间都没能完全消化了这个信息。
阿朗喜欢的那个木兰……怎么会是X组织之人？自幼相识、这么多年一直相护，到底什么时候加入了X组织？
就算不言说也知道阿朗的打击应该更大，靳文派出很多人去寻找，但都没有找到类似阿朗的身影。
这个人……是畏罪潜逃了吗？很多消息员心里都在嘀咕，分部那边也有平素和阿朗不合之人在背后骂阿朗实在没有良心，总部收养了个白眼狼的。
“不用管他生死。”诏时一贯冷淡，“木兰没死，他就死不成，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居然能放过他们，进步了，老板。”阿来笑嘻嘻地接近诏时，下一秒大家直接堵住耳朵，防止听到惨叫。
诏时会放过木兰和阿朗……虽然在情理之中，也确实令大家捏了把冷汗。毕竟那是六渊啊，X组织的最强战斗力，夺取了全城很多无辜人的生命……这么放过真的好吗。
“就算不管，之后也会自己消亡。”诏时手里拿着报纸，没有抬眼，“卖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这话确实属实。就算不杀木兰，木兰也活不了多久了，身体本就虚弱，灵魂又大部分被诏时摧毁，加之她使用了燃魂的招数……大体上期限也只在这几天而已。
阿朗也一定知道，所以短时间内不用指望那个“白眼狼”回归了。
“木兰为什么加入X组织？”
“你一个搞情报工作的，问我？”诏时放下报纸，看了靳文一眼。
“她的资料早就被销毁，和阿朗一样。”
靳文调查过木兰的资料，但可惜早就被篡改，改成了家境普通、父母健在的卖花女。 然而之前听阿朗提过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父亲早逝，母亲将她养大，然而后来母亲也因为事故不在人世，那年她十岁。
阿朗口风很严，似乎也不愿意多提木兰的事情，对于木兰的背景只介绍到这里，对于之后两人的生活也只是顺带谈谈。
阿朗带着木兰生活，照顾她，只比她大一岁的阿朗被木兰当成了哥哥一样，似乎随着年龄增长，也意识到了阿朗与众不同的感情，开始有意疏离。
“他们用过很多次化名，流离在外，阿朗的工作也不固定。”靳文还是认识阿朗之后得知的这些情况。
“流离。”诏时重复了遍这个词，“小的时候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被追杀么。”
“还真被你说对了。”靳文放下手中的笔，“虽然阿朗只大概讲了讲，但他们似乎一直受到攻击。”
自十一岁以来，九年间阿朗一直带着木兰东奔西走，躲着来历不明的追杀。
最初以为只是暴徒的无心袭击，后来走到街角被堵、回家遇到陌生人闯入，才知道是被某些人盯上了。
也正为此，阿朗的打架身手练得越来越好，一直持续到其他异能者出现之前几乎没处于过劣势。
诏时没说话，看着报纸，似乎也没再继续想这件事。
“木兰的妈妈以前是做什么的？”隔了几分钟，靳文还以为他已经放弃追问了。
“似乎四处做做杂工，给人帮工。”靳文有过和诏时同样的疑惑，不懂为什么当年的两个孩子会被人盯上，“阿朗也不是很清楚，虽然他们家离得近。”
从小在同一个村子里生活，然而木兰的妈妈为了生计可以说是早出晚归，离出事前几个月更是一个月只能回家两三趟，根本没时间询问，问了也只说在大地方做事，让木兰放心好好念书。
“大地方？”
“阿朗是这么说。”靳文一愣，望着诏时起身，“你又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看看。”诏时淡淡一笑，“看看能不能偷到些资料。”
说“偷”这个词实在不太妥当，可能用“抢”更为合适。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入的！”
眼前这个已不再年轻的秦家当家被吓得瘫在了沙发上，想按呼救铃，按了几下却发现毫无反应。
整个楼的线路都切断，就在来人闯入几分钟之前。手机也像受到了干扰，一点信号都没有。
“好久不见。”诏时表情淡然，似乎早预料到有一天会回到这里，“今天我回来，是来收一笔旧账。”
“回……回来？”
秦家豪根本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位年轻人，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和周围常见的风景有种眼熟感的感觉差不多。
上次秦家遭受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遗产问题似乎是被解决，可却没有任何人受益；秦淮也好，妻子、秦家宇的儿子也好都丧生在大火之中……不是这样的吗？
只是有种恐怖感挥之不去，似乎大火并不是一切的元凶，在火焰蒸腾之上还有更隐藏的黑暗，无法追查、追查下去也只会陷入深渊的黑暗。
秦家豪不是没派出眼线调查过，然而派出的眼线也被人尽数堵截、击落，于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出手了。劫后余生，他将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想去招惹背景神秘的人。
可就算不招惹……背景神秘的人居然到了眼前，就在满园防守之下光明正大地闯入进了东一区别馆。防守的人都死光了么？
一柄寒刃横在脖子前，秦家豪不敢出声，冷汗顺着脖子淌下。
“你……你要什么，钱？我可以给你钱，有话好商量……”
“我要对一笔旧账。”诏时声音很冷，加重话音，“九年之前，也就是你们秘密将秦淮调去淡水中学之前的那笔旧账——你们家的帮工都去了哪里。”
秦家豪的瞳孔倏然放大了。
染血的新闻，在加印成头条之前，首先会传遍林鸟总部。
“你把他杀了？”靳文迎接这位午夜回来的人之前已经先听到消息，所以吓了一跳。
“作为清算旧账，已经算便宜了他。”诏时此刻说话时，声音又像是沉入了夜色，“多年前的血账。”
这是一段陈年往事，两端断开的线悲苦地接在一起，成就了秦淮和木兰的相遇。
沉入深渊之人绝非天生想要沉入，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外力将她推进了深渊。
秦淮还活着、陷入疯狂时就听他提过过去的事情，关于消失的母亲，对秦家的仇恨，偶遇的小兰。
他也提到了是为小兰“复仇，只是当时大家都陷入了恐惧，少有人仔细将这段隐情放在心中。
秦家害了小兰，这绝不仅仅是指拆散了两人的婚姻、害木兰变成躺在床上灵魂破碎之状这么简单。
在寒刃相抵的状态下，秦家豪终于抖如筛糠，交代了一切——一切也都要从罪恶的开端开始，也就是秦淮如何来到这个世间。
娶亲是商业利益的联合，可秦家豪的心却不在他的妻子身上。两人貌合神离，也一直没有孩子。
直到那个女仆的出现，美丽温柔，听话懂事，赢得了秦家豪的注意，而家世鼎盛的当家人和女仆之间就算有什么，也绝不会有人敢透露什么口风。
孩子的降临是个意外，等秦家豪派人将女仆偷送出去、让她将孩子生下，有些风言风语已经传进了妻子的耳朵。
但商业婚姻的好处就在于此。两方都是有头脸的人，谁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没有继承人，当家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威胁到共同的利益。
秦淮被以特殊的方式带入了秦家，知情人全部抹杀，彼时还是婴儿的他在懵懂状态下，成为了秦家正式的传人。
如果什么都不说，刻意控制感情，秦淮大概能一直健康地成长，接受作为传人的训练，成长为未来的商业天才。
如果也能不顾她的同意，不听她能和儿子每日见面就满足的要求就好了，一切就都不会有暴露的那天。
九年前的母子相遇是个错误。有个工作了几个月的新帮工在收拾儿童房洋馆时无意间找到了秦淮的检查单，惊异地发现秦淮的出生日期和传闻中女仆长消失的时间如此吻合。
这名叫阿英的大姐非常疑惑，暗中打量，又发现秦淮的长相和女仆长有几分相似。
真正决定性的证据在于日记。阿英千方百计将女仆长调走，拿到了女仆长的日记，事情真相渐渐从满纸的心碎中浮出水面。
阿英不是这个城市的人，这庄园里知心的人也很少，只将这秘密说给了一个人听，没想到传言还是散播开了。
惨剧随之拉开，母子相聚，随即永别。
为了封锁事情，秦家采用了最残酷也是最直接的镇压方式。一栋职工楼倒塌，做成了事故的样子。
阿英是唯一逃窜出去的人，但也被堵在了儿童房中，血染地面。
连着两栋楼被毁会引起外界的疑心，秦家只将尸体运走，一同销毁，将儿童房的那栋单独小楼封闭起来，再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昔日季心然在儿童房地毯下看到的血迹并不是偶然。时光倒退九年，还能看到那名女仆跪下苦苦哀求的身影。
“放过我吧，我还有个女儿……她只有我这一个亲人，还在村里等着我回去……”
杀手的匕首连着戳了多刀，才将这挣扎的声音熄灭。
“那个阿英，她的女儿……”靳文沉默了下。
“没有大名，小名叫小兰。”诏时看着天边的流星，“当她用上‘木兰’这名字的一刻，小兰已经死了。”
阿英不该提她还有个女儿。噩耗传来，小兰不该大哭，不该不听阿朗的话四处打听，找到母亲工作地点的香草庄园，然后被人遣送回来。
秦家做事何等决然，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起疑的点。前方遣送，后方暗杀。
有阿朗这位能操控穿透能力的人保护，小兰才得以在颠沛流离中一路长大，只是这一路过得真的好吗？
也许闭上眼就是母亲的鲜血，阿朗的伤，昔日大家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景象。
也许曾经面对突破重围、身负重伤躺在床上昏迷的阿朗大哭了一场，窗外阴雨连绵，似要永不见天日。
阿朗，对不起。我是注定不能过上普通生活的人……可我也想保护你。
发下过誓言要知道一切的木兰终于获得了她想要的答案，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后。
头戴面具，静静站立于雨中的男人。
母亲是被害死的。一切都是秦家所为，包括这么多年的追杀，秦家才是幕后黑手。
木兰的世界从那一刻开始，真正陷入寒风冷雨，再不见宁日，满眼只有那男人友好伸出的手。
想要保护阿朗，想复仇吗？我能帮你，能赐予你真正的力量。
“一切都是计划。”靳文苦笑了下，同样望着林荫酒吧外广阔的夜空，“Z的棋下得太早……时机也抓得太好。”
一切都是Z的计划，Z像是旁观这个世界的人，只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将绝望者带入深渊。
木兰和秦淮的相遇不是什么单纯卖花女爱上高富帅的故事，只是剧本中早就准备好的一环。
这一环本该无懈可击。木兰本该乘着这一环接近秦家，毁了整个庄园，包括这事件核心人物的秦淮。
她应该恨的。如果不是母亲发现了秦淮的身世，母亲不会死，秦家不会追杀他们这么多年，连阿朗都受到了牵连。
本该恨的。本该在多个长夜相陪时就下手，用藏在手里的剪刀刺向秦淮的脖颈。
可却总有犹豫，犹豫之间，就被枕边人抱住了身体，听着他梦呓一般的呢喃。
“小兰，我爱你。为了你……放弃一切，放弃这个世界都愿意。”
她的手颤抖了下，剪刀坠落到床下，连同心脏一起坠落。
她哪里还有世界可以放弃。除了眼前的人许诺给她一个世界，本是假意交往，却渐渐逃不脱。
他的温柔，他的善良。他同样孤独的身世，他一心一意照顾她的样子。
心是乱流，是火，势必将一切焚烧殆尽。
可秦淮何尝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正因为知道，才选择用带她离家出走的方式结束一切。
带她环游，带她去一直想去的天涯海角四处旅行，最终将刀交到了木兰手上。
“杀了我。”秦淮当时面容平静如海，“对不起，害你们背负了多年的噩梦，还享有了和你在一起的美梦。”
木兰扔下刀，落荒而逃。
她背叛了X组织，怎么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灾难重新返回到那个人身上，阿朗。
阿朗一再反对她接近秦淮，甚至在知道她去秦家之后以花匠的身份同样混入了秦家来阻止她。阿朗很聪明，早已猜到了她的用意。
但聪明的阿朗也有糊涂的时候，尤其是听说小兰有危险，就会奋不顾身跳入陷阱。跳入早就被X组织准备好的陷阱。
不演这出戏，我将让你永远见不到阿朗。你知道我有这个实力。
说话的是Z和她的“主人”，赐予了她深渊级力量的主人。
木兰只能将泪水咽下，当着阿朗的面被“神秘人”击倒，陷入长达一年的昏迷生活。
隐藏的灵魂透过蛛网漂浮在室内上空，这是深渊级的她独有的能力，觉醒之后，总能看见阿朗守着她，将满天星插入瓶中。
最初不能狩猎力量，不能吞噬其他人的灵魂，木兰的魂体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沉睡时错过了很多很多事情。
秦淮呢？庄园事件之后，木兰在四处漂浮，寻找秦淮的身影。
你找不到他了。他死了，为了替你复仇。
秦淮的尸体被秦家带走，却又被Z派人秘密带回销毁。木兰只是灵魂体，却发现灵魂也会流泪。
透明的灵魂也没法触碰指尖，再接触一次最爱的人。
阿朗呢？阿朗在哪里。
阿朗为了你，成为了“死神”，要去背叛那些一直以来对他很好的人，甚至救命恩人 ，大概也活不长久了。“主人”冷笑，笑得艳丽。
木兰，木兰，你注定是一棵毒花。他们因你的执念而死，这将是你永世的罪名。
天旋地转，木兰的灵魂体从空中跌落，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木兰，我可爱的毒花。沉沦吧，没有人再干扰你了。
主人的声音如蝮蛇般缠绕过来，嘶嘶吐着信子。
她机械地杀人，机械地吸收大家的灵魂，机械听从主人的命令对季心然出手，唯独想不到会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阿朗，对阿朗情有独钟的小月。他们都还好好的，在林鸟做事，站在阳光下，获得了新生一般，活得灿烂。
巨大的鸿沟摆在面前，隙间一样敞开黑暗的大嘴。他们回不去了……儿时的岁月，漫长的流浪生涯，永远也回不去了。
曾经趴在阿朗的肩头，数着周围田地里又开了多少朵向日葵，天空明媚，湛蓝高远。
明年春暖夏至，还会有同样的向日葵吗？
星光不语，星空下的两人遥相望去，只看到又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静静隐于星尘之间。
“你已经见过阿朗了？”
靳文闭上眼，深深呼吸夜风。最后这些话不可能是将死的秦家豪说的，这些共同的经历，只有曾经朝夕相处的人才知道。
“谁知道呢。”
诏时微微一笑，走向玫瑰园，选了正在盛放的最大一朵摘下，俯身放在旁边的一座石台之上。
碑文无名。左侧是火红的玫瑰，右侧是散落洁白的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