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七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熙攘的十望城因为这样一场盛会的结束也变得安静下来,人群从哪里来,大多也都回哪里去了。
他睁开眼,屋子里暗暗的,一抹残阳从窗户的缝隙碎落下来,窗外有女孩子柔美的娇笑声,有风吹动枝叶发出的沙沙声,有飞鸟偶尔路过掉落下来的啾啾声。一切都如此静好,静好到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莫七闭上眼,过去的时光所经历的种种,真的就像是梦一样。他遇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被人伤过,也伤过别人,死亡和机遇不停地交织。他想起幼年时明远镇上别的孩子的嘲笑,大人们的轻蔑,想起杨明恶毒而又瞧不起的眼神,又想起十望城满城对他欢呼的场景,他们高举拳头,一遍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呢?莫七有些糊涂了,他摇摇头,眼前又浮现陆轻容的脸,巧笑倩兮,始终透着一丝让人不舍的情丝。叶馨冰冷高贵的容颜下,却藏着一颗宛如小女孩子的心。独孤婉倔强而又无助的眼神。轩辕云狡黠真挚的笑脸。
这些都像是一团模糊的池水,晃动着,波澜着,乱了他的心。而最终定格在他脑海深处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银色的长发,柔美又透着刺一般凌厉的倾城容颜,那双眼睛好似春山雾雨一样朦朦胧胧,让他的心无端地生出疼来。
喂,你是谁?
门轻轻地被推了开来,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身而入,暗影里的一双眼睛像是灵动的狸猫。
“七哥?你醒了吗?”
是轩辕云。莫七假装闭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瞬间要决定躲避,当初招惹她的明明是自己啊?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偏离了预想的轨迹。
叹一口气,少女坐在他的身边,两只小手握住他有些粗糙的手掌。黯淡光线里,莫七除了脸,全身都缠满了厚厚的纱布,胸口的纱布甚至隐隐透出干涸的血迹。少女的手轻轻地抚摸这些伤口,轻轻地,像是珍惜的宝贝一样。
“七哥,我知道的,你醒来之后就会离开十望城。虽然我很不舍得,你是云儿长这么大第一个从心里喜欢的男孩,可是云儿也知道,你从来就不会为了我而停留。你也不应该属于这个小地方。定亲……的事,你别放在心里好了,那不过是娘亲的闹剧……嗯,还想说什么来着的?对了,在你昏睡的这些天,我用了上次拍来的碧血仙芝在黄老的帮助下制成了‘碧血丹’,这个东西据说是能续命的,你留在身边,也好留个万一……”轩辕云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一颗血色丹丸放在莫七的枕边,几乎是一刹那,她脸上跳跃的神情就黯淡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莫七平静的脸,长长的烟蓝色发色遮住了他的眉眼。
“七哥,娘亲说要送我去‘药宗’,据说是个培养药师和药界师的好地方,马上就动身。云儿在这里和七哥告个别……云儿会加油的,会努力,总有一天变得能匹配的上七哥!保重,七哥!”
轩辕云转身的刹那,眼泪止不住地掉落。她不知道此去何年才能与心心念念的少年再相见,她也不知道,是否那个时候,还会一切如旧。但她转身的时候,没有再回头,直到完全消失在莫七的视野中。
莫七掌心紧紧握住碧血丹,叹口气,嘴角划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保重,小丫头……嗡——!
气海处的圆形光罩陡然发出奇异的声音,莫七心头一震,知道自己要提升了,连番的恶战虽然残酷,好处却也是多多。此刻自己已经是玄境虚期极限,突破就在此时!当下,心无杂念,翻身而坐,旷武阴阳诀立即启动,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体内的培元气也是再度变得充盈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夜色完全掩盖了这座城市。一道黑色的气息从莫七的天灵喷薄而出,一股强横的力量瞬间波动了一下。
啪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传来,莫七缓缓睁开眼,眼中黑色的精芒一闪而过,他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个少女。
“恭喜你提升到玄境渡期!”
少女一头墨绿色短发,身型婀娜,戴着一副黑色的细长眼罩,刚好遮住了眼睛,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更加惹人联想。
“是你?!”
莫七顿时笑道,“双双,你的容貌恢复了?”
苏双双微一点头,“还要多谢七哥仗义相救,在我眼里七哥就是大英雄!”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哈哈,我莫七就是一个凡人而已!来,让七哥看看你的脸!”莫七豪爽地大笑道,伸手启动墙壁上的夜光装置。
苏双双脸一红,俏生生地走过来,将脸凑到莫七面前,“让你看个够!”
“嗯……好像变丑了嘛……”莫七皱眉道。
苏双双脸一寒,右手一团墨绿色的幽火瞬间点燃,“你再说一遍!”
莫七连忙含笑摆手,“开玩笑,开玩笑……嗯,看来那朵花真是个宝贝,你这脸蛋比之前更白皙细腻了啊,五官可以通过细微的技艺来雕琢,可是这肤质嘛却是无能为力,哎呀呀,双双你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扑哧!
少女忍不住笑道,一双眼睛似是迷离一般盯着莫七,不期然的,他们之间相隔不过一根烛心的距离,这让莫七喉头顿时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真会讨女孩子欢喜……”苏双双的红唇若有若无地轻轻蹭了一下莫七的嘴唇,转而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背转身去朝着门外走,“你……你出来,我们去外面走走,还有个人想见你。”
莫七直到出了房间,才发现自己是身在梦阁之中,那些梦阁诸人见到莫七醒来,无不惊喜地躬身行礼或者点头,有嘴快的丫头直接称呼他“姑爷”,弄的莫七哭笑不得。
“呵呵,我倒是忘了,你很快就是‘梦阁’的乘龙快婿!”苏双双忍不住嗤笑道。
莫七跟在她后面,叹口气,“你也跟他们一样瞎说八道——”
道字还未落,苏双双的俏脸已经转了过来,夜色中,一抹淡淡的月光撒下,少女的脸说不出的娇媚,这让莫七心里大呼受不了,简直是老天故意派人来勾引自己的嘛!
“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那丫头?为了她当众下跪,甚至自裁……”苏双双眼神咄咄。
莫七耸耸肩,“若是你的朋友,或者亲人如此,你难道不会和我做出同样的举动吗?我喜欢云妹,这本就是事实,可若是说是男女之情那可就误会了。”
苏双双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莫七的眼睛,只觉少年眼神清澈,毫无波澜,当下叹一口气,心道,我常常在想,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有一天会被你看中……我甚至一想到你亲吻她,拥抱她,心里就没来由地嫉妒的生疼。莫七,我是喜欢你了吗?可是我们明明马上就要分别啊……“喂?你们两个干嘛呢?!”不远处,一个细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苏双双忽然转身疾步走,“亲吻呢,没看到吗?!”
呃?!
莫七和来人同时震住,月光下,南子寒的脸变得格外扭曲,“苏双双——!说了莫七是我的!你居然趁机下嘴!”
“怎么样?你咬我?!”苏双双白了南子寒一眼,****轻摆,很快就走了出去。
莫七看了看一脸愠怒的南子寒,露出一个微笑。
三人在月光中的街道上漫步,清冷的街道不复前日的热闹喧哗,两排高大的宅邸绵延而去,从深宅中蜿蜒而出的古老仓木如同鬼影一样投射在地上。
“七哥,这个是我家族的至宝,惊能盘。”苏双双掌心摊开,忽然一枚古铜色圆盘在手,七种颜色交叠的花纹雕刻的极其精美,隐隐透着一种古老的气息,“这个盘里含有一种特殊的物质,能惊动没有归属的异能,因此只要接近异能范围十里,就能探测到异能的准确位置……也因为这个,我们家族遭受了灭顶之灾。此刻这个惊能盘在我身边反而用处不大,随时都会有被夺取的可能,七哥,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莫七惊讶地看着苏双双,他的心跳已经很难掩饰他对这个东西的渴望,有了这个,找到昊月净水的可能性可以说提升了无数倍。
“可是双双……”莫七还想再说什么,苏双双忽然摇头,坏笑道,“不是白送的哦,七哥,我会在蓬丘岛等你,等你有一天成为盖世英雄,帮我的家族振兴,帮助我们蓬丘岛脱离魔掌。因此,比起来,这个惊能盘不算什么。”
莫七哑然失笑,心头一阵感动,这些不过是她的说辞而已,但他紧紧握住惊能盘,给苏双双一个肯定的眼神,“好!只要莫七活着,总有一天会完成你的心愿!”
“我相信你七哥。我从来没相信过谁,但是你的话,我信。”苏双双露出一个少女纯真无邪的笑容。
南子寒叹口气,“莫七,我也要走了,总算我们相识一场……我们,算是朋友吧?”
莫七摇摇头,然后在南子寒失望的眼神中拥抱了他,“不,算是兄弟!”
南子寒陡然一惊,继而激动的眼含热泪,“兄弟就兄弟吧,虽然比那啥差一点,也总亲近的多。”
“你就知足吧!如今给你拥抱还不乐死你!”苏双双白了一眼南子寒。
“去去去去,丫头片子!有你什么事?!”南子寒瞪了她一眼。忽然间,三个人同时大笑起来,笑的腰都弯了下去。在界师赛中的种种又一股脑地重现,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已经过去了很远很远。
“保重!”
莫七郑重地对着两人挥手,直到他们分别消失在夜色中。
“婆婆,差不多,我们也该动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