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当中,专机落地,慕戎徵一身迷彩军装疾步而下,身后跟着的正是一直以来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杨翦迎上前,看到他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这份凝重,是他见所未见的。
这些年,不管遇上怎么复杂的情况,这小子都能从容应对,可今天,他很不对劲。
“小慕,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以至于你要连夜带队赶过来?”
“温市的通讯瘫痪了,你知道吗?”
慕戎徵不答反问。
“知道,傍晚时候打雷了,通讯中心被雷劈,导致发生连环爆炸,这场意外切断了温市对外的通讯联系,技术人员已经加班加点在恢复,明天中午前,一定能修好。”
这是杨翦得到的最新消息。
“正好被雷劈?”慕戎徵不觉抿了抿唇,“这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
杨翦皱眉,觉得他意有所指,“平山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荀苍逃跑了,他已经知道蔚鸯在温市,并放话要弄死蔚鸯报复我。通讯中心的意外十有八九是人为。”
原来他这么急,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那个名叫蔚鸯的小丫头。
果然啊,关心则乱。
“杨参谋长,现在我们兵分两路,我想先去蔚鸯那边,一直联系不上,我很不放心她;你带人去通讯中心,马上彻查连环爆炸的起因。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现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就目前而言,只有把他们的行踪查出来,我们才能想出对策来应对。”
慕戎徵一边快步走向军用卡车,一边撂下自己的计划。
“如果真是荀苍干的,你现在这么直奔过去,只怕正中他们下怀。”
杨翦跑上前阻止。
这小子要是出点什么事,他还有什么脸面去向总司令复命?
“让开。缉拿荀苍是我的职责所在。我若不去排查情况,谁去?当初在凉山深处,再危险的情况我都遇上过,今天,几个余孽流蹿来此,这里又是我们南江军的地盘,我要是怕了他,那我还算什么守家卫国的军人?”
慕戎徵寒声叱责。
杨翦想了想,想到当初妻子失联时自己那份心乱如麻,将心比心之下,慕戎徵此刻的心情,他自是能理解的。
而慕戎徵已经绕开他,跨进了军卡,他的人纷纷跳上了车。
“等一下!”
杨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要告知,可是车子已然扬场而去。
“老沙……”
“有!”
“带人跟上去看看,如果发现蔚小姐不在家,就把四少领去老城三里街1020号那边……”
“是!”
*
这两天天气不好,雨水绵绵,时有惊雷,而此刻,正当凌晨时分,整个温市陷于一片漆黑当中,街道两旁,偶有路灯,不过,那也只限于闹市区,尾市、近郊的区域,皆是肃穆大静,寂黑如墨。
机场到南城,需在路上行驶一个小时。
车子飞快的行驶着,车轮碾着地面,发出沙沙沙的水声,水花四贱,沿途,少有车辆。
夜,显得无比安静。
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在离公馆不远处停下。
一切沉寂在黑暗中,唯车灯照亮了正前方一方天地。
雨水沙沙沙地响着。
一切一如平常。
慕戎徵从车上下来,冒雨站在车头前,车灯打亮着大门,一门之隔,她在家吗?
他举头望着高高着的围墙,里面一片黑沉。
很不对劲。
杨妈喜欢在房内亮一盏小灯,因为蔚鸯学习到半夜,有时肚子饿了会下楼寻吃的,一片漆黑只能说明家里出事了。
对,肯定是出事了。
这个想法,令他的心脏不断紧缩,几丝莫名的慌乱漫上心头。
他努力沉定着,思绪飞快地转动着。
其身后,杨归一、大胖、胡八,姚宇、孟达、徐为,赵石头,李大白,齐聚,一个个严阵以待。
执电筒在手,慕戎徵观察着四周,过了一会儿,他走上前欲查看,却被张副官拦住,“四少,我带人先进。”
说罢转身,喝令:“杨归一,赵石头,跟上。”
“是!”
杨归一和赵石头上前跟了过去。
“等一下……”
慕戎徵叫住。
众人回头望着。
慕戎徵走上前,捡起路边花坛上松动的碎石,往大门口掷去,下一刻,但听得砰然作响,有什么就此爆裂,门口顿起一片火光,紧跟着院子四周接二连三响起爆炸声,声音惊天动地,而院内主屋处相继发生了爆炸,继而火光飞快地蹿亮起来……
慕戎徵的面色一沉再沉,拳头捏紧了,当头,有绵绵雨水在落下,湿了头发,湿了脸庞,湿了衣裳,寒了全身,手在微颤,心在紧张。
“杨归一,你带上大胖,胡八,从前门进;赵石头,姚宇,孟达,你们从后门进;李大白,徐为,张副官,原地戒备……所有人,小心行事……”
他沉声命令。
“是!”
众人开始行动。
紧跟杨归一和大胖、胡八身后,从炸毁的大门谨慎而入,小楼内部,已燃起熊熊烈火,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慕戎徵心急如焚,不顾一切踹门而入,在一片火光中疾声而叫:“杨妈,程姨,苏冉,蔚鸯……”
却被杨归一拉住:“营长,你不能进。我们去。”
“滚开!”
慕戎徵怒吼,双目已然赤红,猛得就把杨归一给撂开了,不顾里面火势,飞也似地往楼上冲去。
二楼,火势很大,灼热感逼面而来。
他不顾自身安危,踹飞房门,里面火光燎顶,空气中四散着柴油的味道,黑烟与烈火交织着,根本进不得,他急吼:“蔚鸯……”
无人应答,也看不清卧室那边的情况。
怎么办?
怎么办?
有了。
他转身下楼,来后楼台处,眼见得赵石头就在边上,立刻喝令一声:“石头,你进西面后阳台,我进东边的……”
“是!”
赵石头应声,和慕戎徵一起,一个助跳,飞身上去,各入一阳台。
东后阳台上,慕戎徵破门而入,正是浴室,出浴室,房内火苗直蹿,床上,寝具折得整整齐齐,已经被烧着,看样子没睡过,见此情况,他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
原路折返,一纵下楼,杨归一和大胖已附上来,“报告营长,楼下的房间没人。”
赵石头也折回:“报告,西卧室没人。”
雨,好像越下越大,迎着冰冷的风和雨,慕戎徵的心,反倒是沉静下来了。
没人。
为什么没人?
全被抓了?
还是转移了?
“报告慕营长,沙平有事报告。”
一个陌生的报告声引来了慕戎徵的注意,他转过头,来人是杨翦的人。
“什么事?”
“杨参谋长让我来传话,蔚鸯小姐有可能不在公馆。”
“什么意思?”
慕戎徵一怔。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杨参谋长只交代我:让我带您去老城三里街1020号。”
*
为了方便照顾权珍,房内亮着小灯。
蔚鸯正睡得香,但听得沉沉一声“砰”的巨响,她整个人顿时惊醒,傍晚时候,曾响起过一阵爆炸声,苏喆去调查了一下,是通讯中心那边出了事,听说是天火引发爆炸,以至于通讯一下就瘫痪了。
现在又爆炸了,也不知哪里又出事了。
苏冉也醒了,趿着鞋,开窗冲外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什么来,东南方向隔着一个青丘公园,高高的地势遮去了所有光线。
“有什么异样吗?”
蔚鸯见她关了窗,问。
“没!可有是什么工厂内部出事了吧!”
苏冉打着哈欠躺下。
权珍也被吵醒了,正努力撑开惺松的眸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睡吧!”
苏冉闭了眼。
蔚鸯侧睡着,细细聆听着,门外头,除了雨水滴滴嗒嗒的声音,概无其他,心就渐渐又沉定了下来,睡意再度袭来。
正当昏昏欲睡,门外头好似有汽车嘎然停下的刹车声响起,紧跟着,院门似被打开了……
她猛得睁开眼,心再度被吊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跟着咵咵咵传进来。
那是军靴踩地之声,夹着水声,显得格外的清晰可辨。
苏冉也惊警地坐起。
就连权珍也醒了,睁圆了眼睛,露出了惊恐,不会是那个副局长跑来抓她了吧……
蔚鸯飞快地去关了灯,继而掩到门后。
外间大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紧跟着内门再度被撬开,门吱扭一声开启时,蔚鸯一拳挥了过去,却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令她动弹不得。
她一惊,一脚踢去,却被另一只手给扣住。
天呐,这人是谁,她练了这么久的身手,居然不能在来人手上讨到半分便宜。
“蔚鸯?”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钻入耳朵。
这是?
这是慕戎徵的声音?
对方已松手,她稳住身形,愣在当场。
同一时间,房内的灯一下全亮了,是苏冉把灯打开了。
头戴迷彩钢盔,身穿迷彩军装的男人,带一身水气,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她面前。
“戎徵?”
她讶然而呼。
没错。
她没看错,眼前之人,可不正是她半月不见的慕戎徵:
英气冷峻的脸孔露着难言的紧张之色,额头上沾着一些黑色的污秽,靴子上全是泥水……
不等她打量完,一只长臂揽过来,一把就将她拥入怀,紧紧给抱住了。
脸触到他的衣服上,浓浓的湿气传递过来,很潮很潮,伴着刺鼻的硝烟味,还有血腥味。
什么情况啊?
她一头雾水,眨巴眨巴眼,犹如在梦中。
苏冉也愣住了:这小子,现身的方式也太惊悚了,后半夜,突然从天而降,不会是外头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权珍也惊呆:这人……这人……怎么这么眼熟?不对,不对,这人怎么把蔚鸯给抱住了?还有,蔚鸯刚刚叫他什么来了?他们是老熟人的?
蔚鸯的脑子当机,觉得自己的腰要被这个男人给扭断了。
可是,她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他才抱得这么紧?
“你?你怎么了?戎徵,你……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
慕戎徵稍稍放开了她。
“到底怎么了?现在可是凌晨四点,你不是在外头执行任务吗?怎么突然回了温市,还跑到这里来了?还浑身湿淋淋的?”
半个月不见,想不到再次见面,重逢方式这么的不可思议。
“是啊!四少,你的出场方式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害我还以为被人钉上了呢……”
苏冉不觉打趣插了一句话,同时拍了拍胸脯,暗暗松了一口气。
慕戎徵抬头瞄了瞄,“抱歉,刚刚忘了敲门,惊到你们了……蔚鸯,你出来……苏冉,你们继续睡……”
他把人牵了出去。
一出那道门,蔚鸯再次愣住了,一个个站姿若松柏的迷彩兵站了一屋子,个个身上水气腾腾,手上皆握着德式突击枪,神情皆凝重。
苏喆也在,他刚刚被惊醒,一头懵地跑出来和人干上时,才知道是金刚狼特种队里的人。
此刻,面对慕戎徵,他脱口就问:“四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冒雨出现在这里?”
慕戎徵没答,只沉声叫道:“杨归一。”
“有。”
“跟老沙过去,确定通讯中断的真正原因。”
“是!”
“孟石头。”
“有。”
“带三个人去初步核查公馆爆炸的原因。”
“是。”
“张副官。”
“有。”
“你带其他人去找间空房休息。”
“是。”
“苏喆。”
“在。”
“带上你的人值哨戒备,让特种队的兄弟们休息一下。”
“收到。”
一系列指令铿锵有力地传达了下去,所有人皆退了下去,室内一下变得无比安静,而室外,脚步声远去后,车子被发动引擎,车轮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
慕戎徵是一个军人,一个有着绝对权威,绝对雷厉风行的军官,只要他一声令下,无数将士,愿为他前赴后继,曾经,她感受过他的威严,在人群之中,他一脸肃杀,寒光照面,所有儿郎唯他令是从。
那时的他,三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分发的时候。
而今天,她再一次领略到了这个年轻男子初初养成的统帅气场。
她怔怔看着,灯光打在他水气满面的脸孔上,凛冽和彪悍交织着,形成一种独特的气质,令她的心里顿生一种肃然起敬。
以前从不觉得他有多么的出色,可这一刻,她竟觉得他帅呆了。
就这时,他转过了身,神情悄无声息柔软了,长臂一伸,将她再次拥入怀时,头一低就衔住了她的红唇。
前一刻,他是下达铿锵军令的军官;下一刻,他化身成为铁骨柔情的寻常男子,一个拥抱,一个深吻,但为了一尝相思,以宽解牵肠挂肚男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