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行夫人言毕即是挥手招拢仆从,又回首与众人示意,当先开路向林中烟雾深处飞去,刘乘风一行自是紧跟其后,因竺十八剑术尚未炼成,排云驭气又有些不周全,刘乘风只得伸出袖袍携其一同进身。反观沈、叶三女自是没有一丝妨碍,而姚花影身旁那位师姐举止则更是从容,肩未摇,足不顿,竟是凭空烟岚直上云霄。
叶秋儿向不轻易服人,此时一见,也是自愧弗如,想着对方乃是姚花影师姐,只怕功行还要比其师妹精进的多。而一路上峨嵋女弟子偶有与姚花影叙旧,却总见其有些支吾。二女只当其门下长幼有序,有师姐于一旁,姚花影自是不好与二姐妹言谈,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也不见其师姐开过口,沈绮霞心性恬淡,见其不主动答礼,自然不会逾礼探询。
再说张入云为恶猴携起,只在空中一阵奔行,那飞猴生具天地灵性,虽是凶顽,到底也是世间灵兽,一路飞腾好似流星一般的迅捷。纵是他一身不凡的功力,但为其手脚被缚,周身困顿之下,也是颠腾了个七荤八素。张入云本还想在空中辨认方向,可那三只妖猴在空中却一意求快,并不遁正规路径,一路的周旋颠簸,顿时闹的他自己已是辨认不出方向。要知他先时被缚妖索起缚时,本可仗赖和尚所授佛门密印挣脱,但一来那太行夫人缚妖索威力实大,自忖纵是挣脱自己元气也势必得亏损,且自己此时已为峨嵋弟子添了麻烦,若自己一走了之,恐坐望峰与峨嵋门下少不得有一场计较。
张入云今晨才与沈绮霞一番深谈,往日雷音洞一役,自己负累其门下甚多,今日情形又与当日略有相似。少年人为前事羞愧,如今却再不想做出带累旁人的举动。何况他于这坐望峰还有好些疑问和计较,不舍就走,念头闪动之下才收了印法,干脆为太行夫人擒拿,到时自己只想法从牢狱中遁出即是。只是他近日来为祥草一事性气渐高,有些将年少是性情勾动,又为不想惹得楚妃子与太行夫人师姐妹关系不快,是以并未言明自己是楚湘妃举荐而来。
且说张入云一路颠波,忽的眼前一黑,辨地理,自己竟好似已为恶猴带入一地xue之中,耳边又冷又湿的气流拂过,更是证明自己猜度的正确。而三只妖猴因前番受了沈绮霞护身佛光照耀,心上戾气被一时间吹散,方一路上未与张入云作难,可此刻群猴一入地府,受此地阴寒气侵袭,顿时往日凶性恢复了大半。一时间再不将少年好好管带,而是提了其发辫便是一路拖行,尚幸张入云这一头长发都是炼有功夫的,倒不见怎么痛苦。
可如此一来又惹得妖猴不见畅意,三猴聚在一处,顿时兽语大作,显是在讨论如何折磨这掌中落难的少年。一番计较之下,到底在铁冠猴的授意之下,将张入云扔在一处水牢之中,且之前却又用一方两头如意的青玉石锁将张入云双手双足困连在一处,将太行夫人缚妖索换下。待将其掼入水中时,因是手脚被困,只能免费挣扎着将头恰恰露出水面之外。远比寻常凡人还要多受折磨,群猴见张入云在水中挣扎狼狈,竟如人一般在岸上高声作笑,可到底它们均惧怕太行夫人法严,只能这样取软手法折磨,并不敢真的动用刑具摧残少年,直待三只飞猴在岸上笑了个饱,这才勾肩搭背,于嬉笑声中走了。
张入云此时闻得这一潭脏水,腥臭无比,再左右四顾,水牢之中竟只得自己一人,连个探问的对像都没有。一时上眼触离唇边不过三寸的浑水,不由皱眉苦笑一声,只在作想故意示弱人前的举动,倒真让自己好生狼狈。待双臂运力欲将那石锁挣开时,竟是连用了三次劲力也不见寸功,他未想到这青玉石这般坚固,苦笑之下,又待施法。
可就在这一时,却听眼前有人讥讽道:“不用再这般多做手脚了!这困龙石受过牢狱外龟蛇涧内万年郁积的阴寒湿气浸润,造制刑具最是坚固,尤其对付你这类阳刚劲力更是擅长,连我都挣不开的枷锁,你指望凭你这点力气便能脱的开吗?当真不自量力!”
张入云闻言先是一惊,只赶忙回顾四周,留意是何人与自己说话。直待他将目光催动,这才在左首三四丈处发现一个圆圆饱饱的巨石。其上正露出一颗人头,一样也是目露寒光照射着自己。张入云先时闻声已知对方是那唤作段惊霆的少年,可此时当真见了其人,却也还是大露惊讶,又其他除头首露在石外,周身都好似困在巨石当中,就如一尊佛像一般,甚是滑稽,当下又想着他刚才的讥讽,不由也是笑了出来道:“我当是谁,原来竟是你!这几日来我处处寻你,不想反倒是太行夫人将你送到我面前。算来这老夫人倒也不是尽做坏事。只是蒙你指教,便尊驾自己也是一般与在下处境,还是不由再替心了!”
不料段惊霆心气实高,便是理论时也不愿输口,当下又冷笑道:“我这样子不堪,你的处境难道就好!再和你说,这水牢内的臭水,一日有两次起落,到时只要再上涨个五寸,你连呼吸都不能够,且看你能敝气多久!”
可张入云闻言却笑道:“这倒不牢尊驾烦心了!我张入云自有自己的办法!”
段惊霆只当他在强言遮掩,只鼻下一声嗤笑,却又与讯问其道:“我知你擅用暗器,此刻身上可有钢针一类的东西,最好是铁丝,不过能用一枚银针也可凑和!”
张入云略一思忖便知其精擅开锁的法门,禁不住问道:“原来你不但喜欢强掠别人宝物,还精擅偷盗开锁,这倒真可是术有专攻了!”
段惊霆恼道:“你有就拿出来,哪来的这许多废话!先和你说清楚,那太行老心思毒辣,日后必要取我二人性命,那群猴子能将我俩独囚禁于此便是证明。这脏水沟里臭气熏天,你有意于此长住,大爷我可没这耐性!”
张入云受其训斥,并不见恼,反开口笑道:“这地方实是肮脏不堪,我也无意在此待久,你所说的铁丝我身上倒有,你且稍等一等,待我从这枷锁中脱身再取于你!”
段惊霆闻张入云还要不自量力挣脱枷锁,正在不乐,欲开口相讥,不断忽听得水下一记闷声,竟似是张入云身上的青古锁为其翻倒在水底。再看身边少年,却已是立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再见他足下踏动,却连双脚也脱了禁制,一时径往自己存身处走来。
要知段惊霆也是聪明绝顶心细如发之辈,双目精光生处,留意的张入云手臂与平日略嫌瘦小,却又在片刻之间恢复如初,当下已自明白,再抬起头与其冷笑道:“缩骨术!哼!看不出你一身玄门正宗功夫竟也能炼有这般古怪的异术!倒是我一时眼拙了!”
张入云闻声轻笑道:“好说!好说!兄也是一般诡异的本领,在下也深自佩服的紧!”说完已取手将当年隐娘所赐,口中藏得经年的铁丝递于其唇边,又笑道:“不知兄却要怎么将这铁丝接下!”
段惊霆也是身具夜眼,待见张入云将铁丝递过时,虽是从其口中取出,但却不见一丝口涎,知他连口中藏物,几是江湖把戏一流的小术竟也精擅,倒不由真的有些要另眼相看其人。只是他向来自负,自不能示弱人前,当下也不理张入云,只屏唇一吸,便将铁丝衔在口里。再一垂首,已然丢至项下巨石缝隙之中。不过刹那间的功夫,就听得其胸前传来一小串细碎的金属声。还未待张入云回过意,但见其胸前元宝一般的巨石已是轰然倒下,原来那巨石乃是前后两半,正好合成一副连枷将内中人四肢均牢牢固住。
张入云见他这般快速便将四肢石锁解下,正在心惊,再此时水牢中脏水飞溅,不风又惹得他一阵皱眉。而此刻段惊霆已然从石笼中跳了出来,扬手寒光掠过,已将铁丝还于张入云,并道:“这铁线蛇的背筋当真好用!不想你竟有这多玩器一般的细致物事!咦!”他虽是性高,但到底一时为张入云相助才得脱困,言语之中确比方才和宜了一些。可未料到一语投地,便觉对面少年气息陡然间化了嗔厉,他是炼武之人,顿时已将劲气放出护住身体。
果然便见得张入云已是舒松双拳,直发出声声指节间骨暴之声,且又换平日和色冷笑道:“既然段兄已然脱困,且舒动舒动筋骨,与小弟较量一番吧!”
段惊霆见他目光瞬间便已与常日不同,虽不知一向做得和事佬的张入云怎会生出这大的嗔怒。但他眉眼一作,也是同样作傲放声道:“这个主意不错,两年前我就想与你一斗!今日难得你改了性,有意较量,我自是求之不得!”同时也是双拳前引,周身杀气已是箭指一般cha向对面敌手。
张入云见段惊霆一脱得石笼便能凝聚其一身劲气,观其行色,虽在水牢中困顿时久,却又瞬间便又生龙活虎,直是神气完足,没有一点疲累的迹像。只此一观,便知其有长力,又极擅战,心中也不由有些佩服。当下亦赞道:“段兄倒是锻炼的一身好筋骨,实令小弟有些佩服!”同时再又伸了一记懒腰,正在脚尖提动,好似浑身庸懒无力,却只听空中一记脆暴,但见白虹惊走,竟是难得他偷施绝技,一上手便动了弹指神通一般的狠手。
而那水牢虽是占地颇广,但到底不如平地可以拔力,段惊霆又见张入云一记来的猛烈,知对方也是极擅近身格斗,只一为其占了先机,这场比试便已输了八成,当下竟不避走,而是左臂一横,已屈臂封挡张入云这可洞穿金石的一击。